我聽到醫生的話感覺腦子有一瞬間的呆滯,嘴張了張,半晌才說出話來:“還能活多久?”
醫生詫異的看着我:“小朋友,你幾歲?”
我心裡有了怒氣,嚴肅的看着大夫:“我問,老葛還能活多久,和我幾歲有什麼關係?我再說一次,我是老葛唯一的親人!”
醫生眨着眼思考片刻,哎了一聲:“我只能說我們盡力,不過你儘快通知病人的朋友來幫忙接他出院吧。”
我跳下凳子走出去,失魂落魄,自從爸爸新婚到現在,已經死了三個親人,爸爸,爺爺,再有二叔,現在收養我的老葛也病危了,我攥緊了拳頭,憋住眼淚,心裡一股一股的怨恨涌動着,走進病房坐在老葛牀邊,老葛帶着氧氣罩,全身帶的都是檢測儀器,一看就是幾個小時,直到晚上覺得肚子餓了纔起來吃了包方便麪。
正吃着,突然老葛的手指動了,我瞪大了眼睛,趕忙握住老葛的手,喊着老葛,燈光下他的眼皮慢慢動了,睜開看到是我又閉上了眼睛,幾次三番下來,終於是清醒了,只是我喊他的時候他還是不搭理,我慌忙叫來醫生,醫生說再住幾天就可以回家了,隨後對我說,最好讓老葛的朋友來,回家幫忙準備準備後事,內臟衰竭表面上是看不出來傷口的。
我點頭,眼淚不爭氣的終於掉了下來,對於家屬而言最絕望的不是家人在醫院裡,而是醫院也放棄了治療,在樓道里哭了半天,擦乾了眼淚纔回到老葛的牀前,老葛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想說話。
“老葛,醫生說讓你多休息,過幾天我們就能回家了。”我緩了緩又問,“你還有什麼朋友嗎?你身體不好,我自己又怕弄不動你,我叫你朋友來接你出院,回家咱好好養着。”
我說完,老葛的手動了,緩慢的將氧氣罩摘了下來,嘴脣一張一合:“小曦……我們……回家。”
“過幾天再回吧。”我摸着老葛的頭想安慰他。
卻不料老葛說:“回……家續……命。”
我睜大了眼睛,頓時想到老葛引我入陰司那天我問他什麼是陰司,老葛說大到捉鬼殺鬼,續命斷魂,小到殯葬冥婚,尋財問路,都叫陰司事。
老葛伸手,見他指着我脖子上的刻刀,連忙摘下來遞給他,老葛哆哆嗦嗦的放在胸口用手裹住,隨後唸叨着:“天遂我願,地不容誅,潛三千尺,抽天命償。”
短短的四句話老葛臉色稍微紅潤了一些,隨後伸手將身上的儀器都拔掉,在醫生瞠目結舌的表情下親自辦理了出院手續,臨走的時候還鄙夷的對醫生說了句:“庸醫。”
聲音雖然小,我卻看到了醫生瞬間變綠的臉,我不可思議的看了眼老葛,沒想到老葛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整人。
回到家之後老葛親自聯繫了那個幫我們墊付錢的好心人還了錢,一切就像鬧劇,卻真實存在着,第三天他買了一頭豬一頭羊,半夜十二點竟然到了那個柳婆婆所在的林子裡,老葛說,續命就是奪天命,他利用刻刀和咒語向天借了地命,終究要還的,借一天,還一年,所以必須要抓緊時間續命,然而續命就不同了。
山林裡寂靜的可怕,我跟在老葛身後一隻牛和一隻羊慢悠悠的被老葛使勁兒拽着,老葛說這是祭品,也許是這兩隻牲畜知道了自己的命運,老葛拽的頗爲費力。
今天的月光沒有那天明朗,毛毛的,很昏暗,腳踩在地上的樹枝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我緊緊的抓着老葛的袖子,手裡緊緊握着刻刀,生怕柳婆婆和她孫女還有那明黃衣服的嬸子躥出來吃我的陽氣。
老葛一邊安撫我讓我別害怕,一邊解釋爲什麼來這裡,續命又稱造生,造生需要靈氣,所以必須要選擇好的山川龍穴砂水,只是一時半會去哪裡找好的山水,老葛就想起這個林子,這裡用一座山阻斷了陰陽,此時趁着毛毛的月亮依稀可以看到過陰口,如同人的眼睛貫穿了陰陽,老葛說一般屍體化鬼不是按照年齡的老少,或者年頭多少,全看地勢,這一處是養陰的位置,凡是養陰的位置必定有靈氣所在,是續命的好地方。
我聽了手心突突冒汗,剛纔只以爲老葛要的只是這片林子,任何一處都可以,卻不料竟然要翻到過陰口的那一邊,腳底下有些發沉,老葛一手牽着牛羊,一手拿着小箱子,我跟在後面,雖然害怕,但是卻沒有一點退縮,只是有些愁牛羊要如何翻過去。
直到我們到了山腳下,老葛才停住了,將牛羊拴在最靠近過陰口的一棵樹上,隨後拿出陣旗和銅鈴鐺在牛羊的前方和山腳挨着的地方,最大化的擺了個陣法,老葛說這是按北斗七星擺的小七星陣,七星陣猶如一個勺子,隨後在‘勺子’上放了一盞燈,老葛用火柴點着,頓時四周亮了起來,夜裡是有風的,那盞燈的火苗隨着風晃動,大晚上的看着有些像鬼火,老葛將手放在嘴邊悶哼咬下去,滴在那盞燈上,只見燈火瞬間紋絲不動,我驚呼:“奇了。”
老葛卻是嘆了一口氣:“如今這盞燈已經和我的命連在了一起,我在它在,我死它滅,古話有人死如燈滅,就是這個意思。”
說完老葛笑了笑,說不死就有機會,兩個人說着趕忙往過陰口方向跑,老葛的話卻深深的烙在我心裡:不死就有機會。
到了過陰口,突然涼風襲來,我哆哆嗦嗦的緊了緊衣服,往下面望去,一片漆黑。
“小曦,一會跟住我。”老葛從箱子裡拿出五張符籙,“上次你說你看到三具活屍?”
我點頭,老葛將符籙塞在我手裡:“如果遇見就往他們身上貼,我教你的刻刀咒語記住沒有?”
“記住了。”我將符籙和刻刀緊緊的握在手裡,聲音帶着堅定,至於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老葛不能死。
看到我的堅定,老葛擦了擦眼淚,邁着堅定的步伐走了下去,我跟在他身後,老葛一直沒有回頭,下了陰口,突然脖子後面一涼,我猛然回頭,什麼都沒有,只是身上倒豎的汗毛告訴我,不是那麼簡單,老葛停下,打開箱子又擺了一個七星陣法,隨後將一盞燈放進去點燃,滴了血,那燈芯也穩穩的着了,收拾好繼續前進。
突然一隻手從我右肩處伸了過來,緊緊扣住我的肩膀,長長的指甲乾枯的雙手讓我渾身一抖:“小曦,又見面了,孩子。”
“嬸……子。”這聲音不是柳婆婆的聲音,是那個嬸子,我顫抖着迅速的回頭,將手上的符籙往她身上一貼,隨後拔腿就跑,老葛去前面找陣法的位置了,可以看得出距離我有一段路,我停下腳步,吞了口唾沫回過頭去,一身明黃色壽衣的身子披散着頭髮,臉色異常蒼白,被符籙貼到的她一動不動,只是眼睛暴突,狠狠的瞪着我,我咬了咬牙,將刻刀舉起來,顫抖着說:“天有常,地有道,鬼魂無常,天地不容!”
穿着明黃色壽衣的身子開始顫抖,蒼白的臉上留下兩道血痕,緊接着就是鼻孔,青銅刻刀不住的震動,震得我右手發麻,刀柄處的符籙越發熱起來。
嘭的一聲,那穿着明黃色壽衣的女人哐當一下倒了下去,刻刀立時安靜下來,我的腿卻開始抖得像骰子,腿間一股子溫熱……我尷尬的努了努嘴……額……
“小曦!”老葛招呼我,越走越近,直到到了我跟前,看到女鬼才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眼神,“天吶,竟然解決了,太不可思議了,怎麼可能?”
老葛一句疑惑高過一句,最後突然使勁兒的聞了一下,笑出聲:“嚇尿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