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亮趁着五分的酒勁,大膽的剔着雞蛋。
做外科醫生的,基礎就是膽大心細。
畏畏縮縮的外科醫生是成不了事的,最多就是做成一名普外科醫生,真正的普通外科醫生。
而要做心外的醫生,不管技術怎麼樣,膽大也是必然的。
否則,如心臟外傷修補這樣的手術,都是直接在跳動的心臟上穿針引線,沒有一點膽量,沒有一點擔當的外科醫生,就算能做這樣的手術,也不會痛快的。
心細就跟不用說了。
何亮即使是喝了酒,手也穩穩的握着雞蛋。
他將雞蛋的一端落在一個香檳杯上,左手虛握,穩住雞蛋,右手的骨刀不輕不重的劃在雞蛋麪上。
隨着痕跡的加重,雞蛋大頭的外殼漸漸變的鬆散和晃動起來。
周院長端着酒,就像是君上欣賞臣下的舞劍似的,笑呵呵的對霍從軍道:“看起來不錯。”
“挺有意思的。”霍從軍同樣點頭。
康主任微笑,道:“我們在科室裡,是經常做類似的練習的。”
“有點像是手外科的練功房?”周院長首先想起的,就是耗資百萬的手外科的老鼠屋。
康主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飾的笑道:“我們可建不起手外科那樣的練功房,能有雞蛋用就不錯了。”
霍從軍同樣喝的微醺,聽到此處,不由一笑,問:“你想要練功房嗎?”
如果是另一個科室主任這麼問,康主任就會用笑聲迴應,因爲他知道其他科室主任並不能影響到心外科有沒有練功房。
但是,康主任知道,霍從軍剛剛給急診中心建了一個8張病牀的重症監護室。
那可比練功房貴多了。
“霍主任對我們心臟外科太關心了。”康主任拿起了一塊龍蝦肉,它在光線下顯的有些晶瑩,好似大塊的畸形珍珠似的。
“科室互相關心,不是應該的嗎?”霍從軍當面胡扯着。
“急診科如果真的關心我們,就多送些心臟方面的病人過來麼。”康主任趁着酒勁抱怨了一句。
到了霍從軍這個位置,他對急診系統的影響,遠遠不止是分流那麼簡單。類似凌然做跟腱修補術的時候,他就能找到許多跟腱受傷的病人那樣,有些時候,心臟外科所需要的病人,反而可能被霍從軍推給別的醫院。
康主任對此也不是很瞭解,但他是真的懷疑。
霍從軍打了個哈哈,語氣不善的道:“送病人容易,你們要能做得下來。”
“提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康主任隨意的回了一句,又指指何亮,道:“就這一個剝雞蛋殼,你別看小何做的輕鬆,他也是練了好幾個月,才慢慢練出來的……”
霍從軍看看何亮,衝着康主任笑了:“他做的也不輕鬆啊。”
康主任的表情一呆,給你說的話的重點,是這個嗎?
何亮剝雞蛋皮的時間,也是豎着耳朵聽着兩人的對話,聽到“不輕鬆”一詞的時候,已是炸了毛。
哪裡有這樣說話的!
雖然他剝的確實不輕鬆,但越是這樣,不是越應該鼓勵嗎?
“左醫生,呂醫生,你們要不要試試?”康主任將斜對面靜坐着的左慈典和呂文斌問了一句。
“我不用了。”左慈典自家人知自家事,絕對不會在擺弄技術的時候跳出來。
呂文斌一樣的放出個笑臉,道:“我沒玩過這個,不弄了。”
“沒什麼困難的,試試看沒關係的。”康主任面帶微笑,並看了霍從軍一眼。
霍從軍面無表情:“我們急診中心做手術,喜歡大開大合的,不喜歡這種精細的。就是凌然,以前也都不做這種練習的,他平均每天的手術都在三臺以上,經常一天要做六七臺,七八臺的,只能說是術業有專攻了……”
霍從軍解釋之餘,主要是給凌然一個臺階下,免得被心外的醫生給將軍了。
老實講,這種給生雞蛋剝皮的,本來就是心外或者神外愛顯擺的玩法。他們培養一名合用的醫生,往往要五年十年的時間,偶爾鄙視一下普外急診,也是很正常的。
不過,康健的心外實在是太弱了,弱的霍從軍很不願意被鄙視,他相信,凌然也會與自己有相同的想法。
“剝好了。”何亮小心翼翼的將雞蛋放在香檳杯子裡,再放到大桌中間的轉盤上,輕輕一推,將之轉到了周院長面前。
只見只剩下四分之一個蛋殼的雞蛋,上半截有一半,全憑雞蛋膜兜着,裡面的白色和黃色的蛋液清晰可見。
“漂亮。”
“做的真不錯。”
周院長帶頭,鼓起掌來。
周圍的服務員,也用全新的目光,看向何亮,令他的臉色也陀紅起來。
“凌醫生試試。”何亮將骨刀遞了出來。
他提出這招的時候,就打的是與凌然較量的主意。
和凌然這樣的醫生比賽,贏了固然值得大書特書,輸了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只要能讓兩人同場競技,對何亮來說,就算是最好的宣傳了。
他一個小科室的小主治,能借此進入院領導的視線,總沒什麼壞處。
凌然自然的接了骨刀過來。
早就盯着他的一名服務員,連忙送上一隻精挑細選過的大雞蛋。
何亮的眼神一凝,這雞蛋怕是有他的雞蛋的一個半的大小了,算作弊嗎?
何亮卻也不好說什麼,又不是擺明車馬的比賽……
當然,何亮的心情也是不那麼美麗的,他重新端起了酒杯,起身道:“周院長,我再敬您一杯……”
周院長笑着點了點頭,依舊是抿了一口,問:“凌然你在刻字吧,刻的是什麼?”
“是,刻字感覺更有趣一些。”凌然回答。
何亮聽的杯中酒都撒了,連忙回頭,就看凌然一隻手抓着雞蛋,一隻手像是轉筆似的在雞蛋上舞動。
雞蛋穩的像是黏在凌然的手上似的,蛋殼卻脆弱的像是心外的同事情誼似的……
何亮看的眼睛都直了。
“凌醫生刻的很快啊。”周院長笑着說了一句,免得冷場。
康主任和何亮,都輕輕的“恩”了一聲。
“刻的是什麼字?”周院長有些好奇的問。
“給您看。”凌然說着直接用骨刀一挑,就見一片蛋殼落了下來,剩下的蛋殼,正是一行漂亮的小楷:
左慈典立即上前,半蹲擡頭,並朗聲讀道:“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