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之亂結束的二十天後,東海四公主敖聽心終於趕到了妖都。
二十天,這是戰艦從龍宮出發,抵達妖都所需要的正常時間。同時,也是敖聽心給自己預留的時間。
在這二十天裡,戰艦慢悠悠地走着,敖聽心穩坐其中,卻又動用了所有她所能想到的人脈,爲即將到來的朝見斡旋着。
毫無疑問地,對她來說,最理想的結果莫過於能直接面見帝俊,能從帝俊口中討到那麼一兩句話。而直接面見多目怪的話,龍族,將面臨巨大的麻煩。
只要一兩句話就好了,剛剛平定了妖都之亂的帝俊的話,在妖族當中就是神諭,加上此時人人自危,更是不會有人膽敢違抗。
只要有那麼一兩句話,敖聽心就可以做出千般解讀,從而保證龍族在這場大動亂之後依舊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實際情況是,無論她用什麼辦法,都沒有人可以確保她一定見到帝俊。墨宇皇城的大門對於龍族,依舊是關閉的。
或者更準確地說,現在的墨宇皇城,只對多目怪開放。
整整二十天過去了,直到敖聽心踏足妖都的時候,依舊沒有頭緒,這讓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一如先前,迎接敖聽心的依然是孔竅司司禮青羽,不過那規格,卻是低了很多。箇中因由,不用青羽說,敖聽心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見不到帝俊,多目怪也沒見她的意思,就彷彿完全沒有人知道她的到來一般,在妖都,她遭遇了從未有過的冷落。
那是一種壓抑的氛圍,就好像對方擡起了手準備要給你一巴掌,你已經憋足了勁等着,然而,對方卻遲遲沒有下手那樣。
於是,你只能時時刻刻擔驚受怕。
也許這也是懲罰的一部分吧,時間越是流逝,拖得越久,敖聽心便越是不安。可是,不安又能如何呢?除了帝俊,現在整個妖都,多目怪可以說是一手遮天。
敖聽心只能默默等着真正懲罰的到來。
整整十天的時間,這位龍族貿易的執掌者都是在煎熬中度過,甚至不敢向任何人展現自己的憂慮,只能等。
直到第十一天,在她向多目怪遞出第十一份拜帖的時候,終於得到了召見,地點,是在多目怪的府邸,一個處於妖都地下城中,深埋地下的洞府。
石門轟隆隆地開啓了,敖聽心邁着小步,小心翼翼地走入石室內。
長寬均爲十丈左右,算得上寬敞的書房裡,除了書桌、書架、書籍之外,就連一丁點的裝飾都沒有。腳下的石磚粗糙無比,石壁甚至都未經粉飾……誰能想到,這居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多目大丞相的書房呢?
然而,這就是事實,這個房間裡,甚至連一絲一毫多餘的東西都沒有。多目丞相的生活,簡樸得近乎苦行僧。
火盆裡的火吱吱地燃燒着,投映的虛影在牆上微微晃動。
多目怪孤零零一個人端坐在桌案前,細細地批閱着什麼,甚至連頭都沒擡。
微微福身,敖聽心輕聲道:“東海敖廣之女,敖聽心,參見多目丞相。”
“免禮。”多目怪淡淡嘆了一句,將手中的摺子合上,丟到了一旁。
那望向敖聽心的目光之中,帶着冷淡,以及些許的不善。
“謝多目丞相。”敖聽心緩緩地站了起來,平視前方。
安靜得如同虛空一般的洞府之中,兩人靜靜對視着。
此時此刻,敖聽心的心,都隱隱地有些發憷了。
“四公主找老夫,有什麼事嗎?”
輕咳了一聲,敖聽心掛起平日裡那標誌性的笑容,朗聲道:“回丞相的話,父王聽聞妖都生變,特遣聽心前來拜見,想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這幾日,聽心在妖都之中,也時時謹記父王的教誨,見妖都百廢待興,流民失所,聽心甚是痛心。然重建之事,不可一日而就。聽心想,我龍族與妖都,乃是如同藤蔓與大樹,妖都榮,則龍族榮,妖都衰,則龍族衰。故而,聽心特請示了父王,特送上薄禮一份,以助多目丞相一臂之力,還請丞相大人不要嫌棄。”
說罷,敖聽心已經從袖中取出了一份禮單,準備雙手遞送過去。
然而,正當此時,多目怪雙目微微低垂,開口了。
“是……你父王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敖聽心微微一愣,連忙微笑着說道:“自然是父王教誨在先,聽心請示在後。”
“那,九頭蟲的事情呢?是你的意思,還是你父王的意思?”
這一問,敖聽心不由得整個僵住了,那握在手中的禮單,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遞上去。
拉長了聲音,多目怪一字一頓地追問道:“還是說,這也是你父王教誨在先,你請示在後?”
說罷,多目怪便瞪大了眼睛,靜靜地注視着敖聽心。
許久,敖聽心撐起了微笑,微微低垂着目光,輕聲道:“請大丞相明鑑。當日,九頭蟲負傷上了艦,挾持了聽心,聽心修爲低微,無奈之下才將他送到萬壽山去的。若要說錯,自然是聽心的錯,與父王……無關。”
“是嗎?”聞言,多目怪不由得笑了出來。
“聽心絕無虛言。”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
此時此刻,多目怪都不由得有些讚歎了。
這一趟來,敖聽心就是案板上的肉,就是多目怪下令處死敖聽心,在確鑿的龍族介入妖都內亂的證據面前,東海龍王大概除了哭,什麼也做不了吧。
然而,敖聽心卻還能如此淡然,也算是厲害了。
說實在的,敖聽心所言,也是說得過去的。甚至多目怪都覺得,這應該纔是實情。不過,究竟是強迫還是主動配合,這可不是多目怪現在關心的。
許久,多目怪輕輕挑了挑眉,道:“記得先前提到的,關於調整售價的問題嗎?”
敖聽心恭敬地答道:“聽心已經請示過父王,父王示下,既然多目丞相提出了,龍族,自當配合。”
“此一時彼一時,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以後便不用再提了。”擺了擺手,多目怪輕聲道:“禮呢,就不必了。正如你父王所說,妖都榮,則龍族榮。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客氣,把你們當自己人了。”
“其一,妖都百廢待興,所需甚巨,然而國庫空虛。故而,從今日起,貿易中龍宮所售物品,價格一律照先前壓低兩成。”
“其二,龍宮當即刻清點存儲於妖都之中的一應貨物,分冊登記,送往銀司備案,不可有絲毫的遺漏。”
“其三,往後龍宮送入妖國的貨物,全部需得提前報備,得到准許之後方可運送。同時,每月進出賬目,也都需得銀司報備。不可有絲毫遺漏。不可有任何私下貿易,特別是對妖王們。一經查出……”
伸出了一隻手指,多目怪微笑着,卻遲遲沒有把最後的處罰說出來。
每年龍宮與妖都之間的貿易,那是天文數字,所有貨物壓低兩成售價……這一口,可不是每年區區朝貢可比的。
然而,更麻煩的還在後頭。
報備、報備、報備,說白了,多目怪要掌握龍族在整個妖國範圍內詳細的貿易資料。同時,又禁止了龍族與妖王們之間的私下貿易。
之前的擡價事件,說白了也只是讓妖王們獲得資源的代價增大而已,現在這一手,則是直接讓妖王們有錢買不到東西。
可是,這樣做,多目怪是好了,手握兵權,隨時能掐了龍族在妖國之中貿易的妖王們同意嗎?
此時此刻,敖聽心的腦海之中已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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