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師傅,起牀啦。”
一睜眼,迎面看到的便是一衆妖怪聚在自己周圍,連住在另一邊的白霜也在。
大概是受到一點驚嚇了吧,玄葉那眼睛瞪得溜圓,連忙掙扎着坐了起來。
猴子堆起了滿臉的笑。
哦不,不只猴子,一衆妖怪全都堆起了笑。
“師傅,該梳洗了。”猴子咧着嘴,那身後的黑尾迅速將一個盛了水的臉盆送到了玄葉的面前。
“你們這是……”
“徒弟伺候師傅這不是應該的嘛。”猴子繼續咧着嘴笑着,笑得都有些扭曲了。那其他的妖怪也一個個如此。
將信將疑地,玄葉一面掃視着衆人,一面捲起衣袖,將雙手伸了出去,沒入水中。
小小的瓦房裡靜悄悄的,安靜得只剩下攪動的水聲。
就這麼在一衆妖怪的注視下,玄葉小心翼翼地洗着臉。頭皮都有些發麻了。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
好不容易地,玄葉終於梳洗完了,隨着猴子一擺手,矮桌、熱騰騰的飯菜被白霜送到了玄葉的面前。
“師傅,吃飯。”
“那……你們。”
“我們吃過了,吃過了。”說着,猴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其他的妖怪也一個個憨笑起來。
“哦。”無奈,玄葉又只能低着頭,硬着頭皮端起碗來,那夾菜的手都在微微顫着。眉頭蹙得老深了。
就這麼被一大羣妖怪圍着,盯着,玄葉好不容易吃下了一碗飯。放下空碗,他眼巴巴地望着環繞的衆妖。
“師傅,還要嗎?弟子給你去盛?”
“不用了,飽了。”玄葉連忙搖了搖頭。
“那,師傅,我們啓程吧?”
“啓程?去那裡?”
“昨天不是說好了去斜月三星洞嗎?”
“啊?”玄葉一扭頭,發現外面的天還沒完全亮呢:“這麼早……”
“早有什麼關係?我們現在出發,到的時候天不就剛好亮了嘛?這寺裡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好了,師傅放心。”
正說着,手一伸,大紅已經把玄葉的衣裳都遞到了猴子手中。猴子轉而送到了玄葉面前。
看着眼前的衣服,玄葉無奈嘆了口氣,伸出手去。
摸着黑,兩人便這麼啓程了。
萬壽山是個奇特的地方,四周都被霧氣環繞,也因此,雖然周圍都是平原,卻看不到地平線,也沒有所謂的日出。
每一天,陽光都是斜斜地穿過霧氣的頂端,先照在萬壽山的主峰上,遠遠看去,半截亮半截黑的山峰,不得不說是一幅奇景。
待到陽光照亮玄音寺,一般都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
就這麼走了好一段,玄葉忽然輕聲問道:“徒弟呀,你說等你學會了術法,就跟爲師一起普渡衆生,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我說話算話。”猴子隨口答道。
玄葉停下了腳步擡頭望着猴子。
“怎麼啦?”
“真的是真的?”
“我是你徒弟,我,我怎麼會騙你呢?對吧。”猴子嘿嘿地笑了起來。
玄葉深深吸了口氣,雙手合十,繼續埋頭往前走。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玄葉那孤零零行走在漆黑道路上的背影,猴子竟有那麼一瞬間,平日裡總是笑嘻嘻的他,有些笑不太出來。
不過也僅此而已,爲了功法,他淡淡嘆了口氣,還是跟了上去。
路的前半段,是猴子走在前頭催促玄葉,路的後半段,則變成了玄葉走在前頭,猴子跟在後頭。
就這樣一路默默無言地,當第一縷陽光照到斜月三星洞的時候,師徒二人已經來到了斜月三星洞前。
開門的依舊是少英。
看見玄葉身後的猴子,少英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還來?”
猴子諂笑着。
見狀,玄葉連忙雙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禮,道:“少英師兄,這是貧僧的大徒弟。”
“他是……你的大徒弟?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新收的。”
“前天……”聞言,少英不由得哼笑了出來,那看着猴子的眼神更加不友善了。
雖是如此,他還是伸手將大門推了開去。
“進來吧。”
玄葉雙手合十,又是躬身行了一禮。
見狀,猴子連忙也有樣學樣行了一禮。
一路朝裡走的時候,少英低頭問玄葉:“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是關於昨日的功法。”
“怎麼啦?”
“那個……看不懂。”猴子在身後插了一句,道:“所以,想來請教師兄您一下。”
說着,猴子已經伸手掏出了那兩頁功法。
這一聽,少英頓時明瞭,冷哼了一聲道:“佛道兩家,各有各的功法,若你們想看,少英給你們看是沒什麼所謂。但若是想請教,還是算了吧。”
一句話,直接把猴子準備了一個晚上要問的話,全嗆了回去。
兩人都停下了腳步。
那走在前面的玄葉也跟着停下了腳步,回頭仰望着兩人,那圓溜溜的眼睛骨碌骨碌轉着。
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照在走廊上,一時間,那氣氛有點僵了。
好一會,猴子堆起滿面的笑容,笑嘻嘻地說道:“師兄啊……”
“別叫我師兄。”低眉看着玄葉,少英道:“你師傅喊我師兄,你也喊我師兄,這怕不是亂了輩分。”
“那……師伯?”
少英沒有迴應,甚至連看都不看猴子。
終於,猴子有些忍不住了,咬牙道:“你要是肯教我功法,讓我喊你師爺爺都行。”
“若是不願意呢?你想喊我什麼?”回過頭,少英有些不懷好意地朝着猴子望了過去。
那手已經微微擡起了。
想起昨天的事情,猴子身子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術法有修爲,想掐死好像猴子這種小妖,就跟掐死一隻螞蟻似的。這也是猴子拼了命也想要修行的原因。沒有修爲,他什麼都不是。
無奈,猴子只好硬着頭皮喊了聲:“師伯。”
對於這稱呼,少英依舊沒回應,但至少是把手放下來了。
“如果實在不方便教的話,貧僧也不便要求。既然如此,可否請少英師兄再讓貧僧抄上一些功法?”
“你抄可以,他不可以。”
“爲什麼我不可以?”猴子連忙問道。
瞧着猴子,少英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爲我說你不可以。”
猴子無言以對。
就這麼一路走,很快三人到了斜月三星洞的藏經閣前。
那是一個巨大的石室,厚重的石門半敞着,裡面黑漆漆一片,空間很大,隱約可以看到一排排足有三四丈高,需要用梯子才能爬得上去的書架。
少英伸手將懸在石壁上的珠子取了下來,輕輕一吹,那珠子頓時就亮了起來,比蠟燭還亮上許多。轉過身,他將珠子遞給了玄葉。
“去吧,想抄什麼都可以。”
玄葉捧着珠子,躬身行禮,望了望少英,又望了望猴子,最終一個人走進了藏經閣。
“至於你,給我乖乖留在這等着。”說着,少英白了猴子一眼。
那態度,猴子都已經有點實在咽不下了,那拳頭緊了又緊。可沒辦法,形勢比人強,他只能默默忍着。
氣氛就這麼僵着,玄葉握着照明的珠子在那藏經閣裡面搬梯子,爬上爬下,不斷翻弄着經文,抄抄寫寫,累得氣喘吁吁。
那門外,猴子靜靜地看着,面無表情。
好一會,少英開口道:“別做無用功了,這些功法就憑你,就算讓你進去看,也是看不懂,參不透,學不會的。”
“我學不會對你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好處,我開心。”少英冷冷地瞥了猴子一眼,道:“連尊師重道都不懂的,有了修爲,也只會是這個世界的禍害。”
“你……”猴子一時氣急,道:“我怎麼就不尊師重道了?”
“前天就拜了師,昨天還跑過來幹嘛?今天要不是你師傅在,我保證你爬都爬不回去。”
“我拜他爲師,是爲了能留在萬壽山。有人在外面埋伏我,我不能出去。”
“爲了活命,就可以胡亂拜師了?就可以欺騙一個對你好的人了?”
“那不然怎麼辦?死了,就啥都沒了。”
“不。”少英冷冷地答道:“死了,還有一股正氣在,起碼問心無愧。你現在活着,正氣卻沒了。”
這一說,說得猴子尷尬無比,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愣是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那心都擰成一團了。
半晌,倒是少英先開口了:“回去好好想想我說得對不對。”
“不用回去想,我知道你說得對。等我有了修爲,能自保了,我保證絕不再做這種事。”
“是嗎?”少英輕蔑一笑,道:“就憑你這句話,你就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少英輕聲道:“你不是想問師傅不收你的理由嗎?這應該就是其一了。”
這一番話,說得猴子無地自容,那頭越埋越低。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眼前,真的有一條可行的路留給他嗎?
又過了好一會,玄葉拿着一小疊的紙從藏經閣裡面氣喘吁吁地走了出來。
“徒弟,你看看這些可不可以。爲師也看不懂,如果不可以,爲師再進去抄。”
瞧着玄葉那只有自己腿長的身高,那紅撲撲的臉,許久,猴子接過了他手中的紙,隨意地瞥了一眼,道:“可以了,謝謝師傅。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