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慢點慢點……大仙,貧道跟不上呀,慢點……”
迷霧森林裡,尹行走在前頭,豬剛鬣在那身後一隻手攙着道士跟着。
說是攙着,其實更像是硬拽着。
豬剛鬣的修爲早已經是化神境,這四周的迷霧對他來說,形同虛設。然而,在他的引導下,那道士卻是磕磕碰碰。原本只是一點皮外傷,剛剛腿上捱了一刀,現在身上又被刮出了無數道的傷痕。
那大腿上傷口滲出的血,滴了一路。
不過,這些都不是豬剛鬣現在所關心的,由始至終,豬剛鬣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尹行身上。
大概是對豬剛鬣沒什麼好感的關係吧,雖說是帶路,但尹行並沒有等他的意思。漸漸地,雙方已經拉開了好一段的距離。
“大仙,貧道實在是不行了。要不……您揹我吧?”
冷漠地瞥了道士一眼,豬剛鬣道:“可以,不過我只背不能行動的人。要不在你另一條腿上也來一刀?”
“這……”此時此刻,中年道士死的心都有了。哭喪着臉道:“大仙,要不,您直接送貧道回去好不好?”
“這怎麼行?捉白骨精不是你許的願嗎,我那兩位同僚都是因此而死。若你真不想跟着,本將倒是不反對,不過不是送你回去,而是送你去陪我那兩位同僚。如何?”
這一句話放下去,中年道士當即嚇得乾嚥了口唾沫,不敢再說話了。
見狀,豬剛鬣又悠悠道:“接下來還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只要你聽我的,若是做得好了,回頭給你些獎賞也不是不可以。可若是你敢不盡心……”
說着,豬剛鬣嘴角微微上揚,微笑着,哼了一聲。
這言下之意,已經再清楚不過了。
那道士額頭上的冷汗冒得越發厲害了。這許諾,任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着。
一衆妖怪依舊蹲在斜月三星洞門口的草叢裡,貓着,等着。都已經汗流浹背了。
從一大早出發到現在,就沒見半個人影從觀裡出來過,就連出來掃地的都沒有。猴子都要懷疑這裡究竟是不是真是一個道觀了。
好不容易,玄葉來了,敲了敲門就進去了,以爲會激起一點水花,結果屁事沒有,又過了半個時辰……
“這,和尚和道士還會互相串門的嗎?”
“天知道。我們又沒當過和尚道士。”
“不只沒當過和尚道士,我們連人都不是。”
“猴哥呀,我們要不直接去敲門吧?你看,小和尚一敲就進去了。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呀。”
猴子緩緩搖了搖頭。
“昨天敲過了,我也進去了,但有什麼用?這件事,得從長計議。只要能拜入門下,別說蹲一天了,就是蹲一年我也蹲。這纔多久?”
“對!能學到術法啥都好說!”牛頭連忙應和了起來。
咬了咬牙,猴子一臉篤定地說道:“我就不信,他們不用吃喝拉撒,連門都不用出。”
時間又是一點一滴地流逝了。
忽然間,一聲轟隆的聲響,大門開出了一條縫。
頓時,一衆妖怪都提了提神,連忙一個個睜大了眼睛望了過去。
只見玄葉一步跨過門檻走了出來,又雙手合十回頭對跟在身後的少英行了個禮,揹着那大竹簍晃晃悠悠地走了。
一衆妖怪,少英,就這麼目送着玄葉離開。
直到遠處都再看不見玄葉的身影了,少英正要轉身關門,猴子忽然蹦了起來。
“就是現在!”
說着,也不管其他的夥伴反應過來沒有,他撒開腿便朝着大門奔了過去。
“這位師兄!這位師兄!您好!哈哈哈哈,還記得我嗎?”
少英緩緩地回過頭來,朝着狂奔而來的猴子望了過去。
一路的奔波,風餐露宿,現如今,猴子的一身穿着可以說是比剛遇白霜的時候還不如。
一身粗布衣裳,這裡破一個洞,那裡爛一個角,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經碎成了布條了。如果脫下來的話,指不定還能不能再拼回去。那上面更是沾過不知道多少的沙塵、泥水,甚至血。無數種顏色融匯到最後,變成了烏漆抹黑的一塊硬疙瘩,灰色的。
鞋子也早沒了,赤着腳,猴毛從袖口褲腿處透出,再加上毛手毛腳的動作……
反觀另一面,少英穿着的同樣是一件灰色的衣裳。不同的是,他的灰,是透光澤的,雖然色彩簡單,卻乾淨整潔,加上那筆挺的身姿,鷹鉤鼻,俊朗的外表……
遠遠看去,這兩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
一路奔到距離少英兩丈的距離停住了腳步,猴子喘着粗氣,諂笑着,撓頭。
“師兄,還記得我嗎?”
少英淡漠地看着猴子。
“記得,你是昨天拜師的猴妖。師傅已經說了不收你了。”
“那個……我能問師傅爲什麼不收嗎?”說着,猴子伸長了脖子,咧着嘴笑。
這一問,少英的眉頭頓時微微蹙了起來,瞧着猴子,吐出了兩個字:“不能。”
“不能?這……”猴子的表情僵了一下。
一個轉身,少英便轉身要關門。猴子連忙快步奔了過去,伸出一隻手卡在門縫裡:“師兄,師兄。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你說不能,我不問便是了。那我能不能問點別的?”
少英面無表情地瞧着身前的這隻猴子。
“例如,師傅他老人家,有什麼喜歡的,或者討厭的?平日裡都做些什麼……你看,你能不能給我透個風。日後要是有幸拜入門下,師弟我,一定重重報答師兄!”
說着,又是一陣諂笑。那模樣看上去滑稽至極。
少英冷目道:“讓開。”
“不讓!”猴子連忙將另一隻手一起伸了出去,卡在門縫裡:“師兄不說,師弟我今天就不走了!”
話音未落,只見少英一擡手,猴子當即後挫,整個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滑了好一段。硬生生在空曠的地面上捋出一道痕跡。
那一雙手,當場就擦得鮮血淋漓。
轟隆的一聲,那門關上了。連帶的還有上鎖的聲音。
待到猴子緩過勁,擡起頭來的時候,眼前便只剩下那空蕩蕩的緊閉的大門了。
一衆小妖連忙圍了過去,將他扶起。
黑尾氣沖沖地指着大門嚷嚷道:“你有病吧!我們又沒幹啥,你這麼趕是怎麼個意思?”
猴子一急,當即一巴掌朝着黑尾的後腦勺招呼了過去。這一拍,一衆妖怪都不由得愣住了。
“蠢!”猴子壓低了聲音道:“萬一他聽到了怎麼辦?還拜不拜師了?”
說罷,猴子當即又堆起了那副諂笑的嘴臉,喊道:“師兄,我沒事,一點擦傷而已。不用擔心。那個……你忙,我明天再來哈。”
說着,又特別加重了聲音大笑了兩聲。笑罷,吐了口氣,一陣神色恍惚。那四周的夥伴一個個靜靜地注視着他。
“回去吧,明天再來。”
“哦……哦。”
就這麼攙扶着猴子,一行人轉身下了山。
……
大門內,少英背靠着,靜靜地聆聽着外面的動靜。
……
黃昏時分,猴子纔在一衆夥伴的攙扶下回到了玄音寺。
正在門口灑水的白霜遠遠地看到猴子,一驚,連忙奔了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
“沒啥。”猴子隨口答道。
“這還沒啥?”
一旁的黑尾委屈地說道:“被昨天那個變鷹的傢伙給打了。”
“被打了?”
“胡說八道!他哪裡打我了?他只是推了一下而已!不對,他連推都沒推!”
“那你怎麼變成這樣的?”
也不去看白霜,猴子揉了揉眼,只淡淡回了一句:“別問了。”
在一衆夥伴的攙扶下,猴子坐到了院子裡的石凳上。
那一雙手掌微張着,上面血淋淋的。不只是手掌,那膝蓋上,腰上都是擦傷。雖說對猴子來說,這點傷根本就不算個事兒,但看上去也是怪嚇人的。
白霜急急忙忙地跑到房間裡找起了包紮的繃帶之類的物品,不過並沒有找到,最終只能從衣物上撕下幾條帶子給猴子包紮上。
其實這有些大驚小怪了。
對猴子來說,大傷小傷早已經是家常便飯。這不,前兩天還受過更重的傷呢,只不過內傷看上去不像現在這種大面積的擦傷一樣鮮血淋漓罷了。不過白霜硬要包紮,也就由着她了。
就這麼折騰了好一會,總算把身上該包紮的地方包紮了,該上藥的地方上藥了。
不多時,玄葉揹着竹簍子推開了門。進門第一眼,便看到了被白色繃帶包裹的猴子的雙手。一瞬間,都驚得合不攏嘴了。
見玄葉回來,猴子先是愣了一下,緊接着,緩緩地撐起了一張笑臉。
“師傅,回來啦?”
“你的手……”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猴子笑嘻嘻地說道:“爬山,不小心摔了一下。嘿嘿,不礙事。”
見猴子看上去真不像有事的樣子,玄葉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稍稍緩了一下,玄葉忽然笑眯眯地瞧着猴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他面前。
“你猜,爲師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說着,玄葉已經將那竹簍從背上卸了下來。
一衆妖怪伸長了脖子。
只見玄葉伸手從那青佈下摸出了幾張紙高高舉起,喊道:“看!你不是說要學術法嗎?爲師今天去幫你討了一份回來啦!”
話音未落,一羣妖怪已經一擁過,將玄葉舉過頭頂的紙張奪了去。直衝入點了油燈的主殿。
“是術法嗎?”
“好像是,這些字,看不太懂。”
“哈哈哈哈,真的是術法!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一時間,大殿內羣妖一陣欣喜若狂,歡呼不已。
那院落中只剩下玄葉一個人呆呆地站着,回過頭望着熱鬧的主殿,一臉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