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猴子靜靜地聽着,聽妍兮講着妖都之內的種種過往的恩怨。
若要一句話來總結的話,整個妖族,就是一盤散沙。幾乎每一個妖王都各懷鬼胎,各個種族之間,又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宿怨。
你能想象一隻獅子和一隻羊和諧地居住在一起嗎?
你能想象蒼蠅和蜘蛛同心協力嗎?
這就是千萬年來,妖都正在發生的事情。
萬妖殿上吵架這算輕的了,如果不是帝俊還呆在宮裡,拔刀相向都是隨時隨地的事情。妖都之亂,不就是這樣嗎?
說到底,妖族之所以能是一個族,完全是因爲帝俊的拳頭夠硬。
“那如果陛下忽然掛了,妖都豈不是立即炸鍋?”
“你說什麼呢?”妍兮一下瞪大了眼睛,道:“這是大逆不道的話,不能隨便說!”
那震怒的神情,就好像隨時要拔刀似的。
“行行,不說就不說,以後都不說。”猴子連忙搖頭擺手,縮到了車廂的一角,那眼睛卻依舊骨碌骨碌轉着,若有所思。
在妍兮的帶領下,猴子在進入妖都地下城的入口處下了車,轉而踏上了升降梯。
鐵索聲中,他們被拉到了離地百丈的地方,又轉而走上長長的鐵索吊橋。
地下城猴子來過許多遍了,妖巢,卻是第一次。
走在鐵索橋上,面對眼前壯觀的景象,猴子都驚得睜大了眼睛。如果不是身旁有個妍兮在的話,他大概會放肆地呼喊吧。
層層兵甲拱衛下,猴子被送到了妖巢的入口處,踏上了那條長長的,佈滿浮雕的通道。
一步跨入妖巢之前,妍兮在猴子身邊輕聲說道:“末將會跟偏將大人一起上殿。一會如果問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或者不想回答,可以選擇沉默。末將自會應對。”
“我看上去像是不擅言辭的人嗎?”
“不擅言辭倒是不會,就怕太擅長了。萬妖殿可不是尋常地方,不同於平日裡,該忌諱的,還是要忌諱。”
猴子挑了挑眉問:“忌諱啥?”
“這……”一時間,妍兮也很難說明白。無奈,只能作罷,不再說什麼了。
一步步走着,猴子一雙眼睛百無聊賴地四處亂瞥,忽然間,他在這長長的浮雕通道之中發現了他在丞相府大殿看到過的那幅畫,一模一樣。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麼啦?”
“沒,沒啥。”猴子悻悻地將腦袋縮了回來,繼續一步步往前走。
很快,他們來到了那道巨大的鐵門前。兩人停下了腳步,就這麼靜靜地站着,等着。
“要等多久?”
“等到宣上殿的時候。”
“很久嗎?”
“那麼急着上殿幹嘛?”瞥了猴子一眼,妍兮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們上殿之前,他們得先吵一架。”
“吵一架?”
“萬妖殿,本來就是角力場,妖都的各方勢力,都在這裡面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每天吵吵鬧鬧的。利益爭奪有之,責任推諉有之,中傷譏諷有之……總之,這就是一個吵架的地方。只不過,這裡吵出來的結論,是要在整個妖國執行的。”
“懂了。”猴子點了點頭道。
好一會,一個聲音在殿中響起了。
“宣,新軍統帥孫悟空,上殿——!”
“宣,新軍統帥孫悟空,上殿——!”
“宣,新軍統帥孫悟空,上殿——!”
一聲聲的呼喊,每一聲都是竭盡全力的嘶吼,直到猴子的身旁。
轟鳴聲中,大門緩緩地開啓了。一束白光透過縫隙,照在了猴子臉上。
一陣喧譁聲傳來。
直到完全敞開,猴子才終於看清眼前的景象。
無數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這當中最顯眼的,大概要數站在正中的隼精了吧。
此時此刻,他穿着一身青褐色的鎧甲,戴着翠綠色的披風,正側着身,遠遠地瞧着猴子。那臉上的絨毛一根根豎着,目光充滿了某種敵意。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帶着妍兮一步步向前。
整個大殿幾乎都坐滿了,空着的座位屈指可數。
不知是不是爲了表示某種輕蔑,五執掌一個都沒來,倒是另一邊,獼猴王出乎意料地,坐在了位置上。
一步步走到隼精的身旁,猴子按着妍兮先前交代的禮節,首先朝着帝俊空蕩蕩的座位拱了拱手,又對着多目怪朗聲拱手道:“末將,孫悟空,參見大丞相!”
朝着左右拱了拱手,又補上了一句:“見過各位長老!”
“免禮吧。”多目怪輕輕擡了擡手。
“謝丞相。”
一旁的隼精瞥了猴子一眼,翻了翻白眼。
……
“聽心姐聽心姐,你那個朋友又回來了!他現在正在萬妖殿呢!聽說昨天就到了,還去過丞相府呢。”
長長的步道上,常羲提着長裙快速奔跑着,那身後,匆匆忙忙地跟着三個侍女。
不知爲何,兩年的時間,常羲卻一點都沒長高,還是原來的模樣。
直奔到坐在庭中的敖聽心面前,常羲才停下腳步,一陣氣喘吁吁的,卻還忍不住笑着。
尷尬地笑了笑,敖聽心輕聲道:“我……知道。”
“你已經知道了?那,這麼久沒見,你不去見見他嗎?”
這一說,敖聽心越發尷尬了。
也不管敖聽心想不想去,挽着她的手,常羲便道:“去的時候,帶上我好不好?”
“不是說了不能貿然去見嗎?”
“我都想好了,我化妝成侍女,不讓他們知道我是常羲就行了。就當出去走一圈,好不好嘛?”
“這……陛下同意嗎?”
“陛下我還沒問,不過我問過英招了,他剛開始不同意,不過……我答應他只要讓我去一次,以後我就不念叨了。然後他就同意了。”
“英招都同意了?”
“嗯。”常羲重重地點了點頭。
敖聽心目光閃爍着,微微張口,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聽心姐,你不會不想去吧?英招好不容易答應的。我還想着,就這兩天呢,過幾天,萬一英招反悔了,就麻煩了。”
常羲嘰裡呱啦地說着,敖聽心的思緒,卻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只一味沉默着。
……
此時此刻,萬妖殿上的爭吵,早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指着猴子,隼精厲聲叱道:“兩萬兵員戰損,說到底,就是因爲你們新軍臨陣脫逃!身爲統帥,你責無旁貸!每個月五十萬銀爪,到頭來養出這樣一支部隊。按末將說,要麼撤了主帥,要麼解散新軍,否則,難以服衆!長此以往,我泱泱妖國,豈不分崩離析?”
還沒等妍兮開口,猴子已經搶先一步說話了:“‘衆’是誰?”
“什麼?”
“你不是說難以服‘衆’嗎?我就問你,‘衆’是誰?”
這一說,隼精顯然有些懵了,朝堂之上,還有這種吵法?
稍稍緩了緩,他才接着說道:“‘衆’,當然是指天下衆妖了!”
“是嗎?”猴子隨手一指,指到了一旁座席上的蠍子長老,道:“蠍子長老,你有覺得不服嗎?”
蠍子長老都給問懵了,左顧右盼,好一會才憋出了一句話,道:“不服……倒是沒有。”
“那犀牛長老呢?”
“這……倒也說不上不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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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長老呢?”
當猴子的手指向鴿長老的時候,多目怪都不由得愣了。還沒等鴿長老開口,大殿之上,已經響起了竊竊私語。
“這不是找死嗎?羽族的長老,還能幫他說話?”
果然,只見鴿長老深深吸了口氣,朗聲道:“自然是不服!”
“哦?”猴子咧嘴笑了出來,道:“末將剛剛問了蠍子長老,蠍子長老說服,問了犀牛長老,犀牛長老也說服。就你鴿長老說不服,所以,鴿長老是想帶頭‘分崩離析’咯?”
“你!”一下子,鴿長老的臉都漲紅了,只能連忙喊道:“沒有的事!你這是血口噴人!”
也不管惱怒的鴿長老了,猴子一個轉身面向了隼精,挑釁地揚起眉道:“末將問過了,沒什麼人不服呀,就算有那麼一個,也沒打算帶頭‘分崩離析’。不知道,閣下所說的‘難以服衆’和‘分崩離析’,究竟指的誰?不知道,可不可以詳細說說?還是說……你覺得鴿長老在說謊?”
說罷,便是一副認真求教的態度,看得隼精嘴角直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