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內外的氣氛可謂是十分詭異。
猴子的表情都僵住了，那目光在兩人的身上不斷來回。房中的兩人，則都是笑吟吟的，區別是雲兮望着猴子，而獼猴王則是背對着猴子，望着戲臺，不曾回過頭來。
輕輕撫摸着手邊的茶杯，獼猴王輕聲道：“將軍大人既然來了，怎麼站在門外，不進來呢？”
聞言，猴子只得乾笑一聲，往前邁了一步。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雲兮低垂着目光，微笑着嘆道：“原來獼猴王殿下等的人，是將軍呀。真是出乎雲兮的意料呀。”
獼猴王用他那字正腔圓的聲調答道：“若是事事都在意料之中，豈不是太無趣？還好，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此，世間纔會多彩繽紛，不是嗎？”
“就怕有時候太多姿多彩了，以至於雲兮的心臟受不了呀。”雲兮半掩着脣笑了起來，道：“既然將軍已經來了，雲兮就不陪獼猴王喝茶了，也免得礙着兩位聽戲。”
說着，雲兮已經起身，朝着獼猴王福了福身子，行了禮，又朝着猴子行了一禮，與猴子擦肩而過，離開了房間。
猴子側着眼，直到雲兮的身影徹底從他的餘光之中消失，才緩緩回過頭，望向背對着自己的獼猴王。
那身後，大門轟然關上了。
華貴的房間裡，猴子盯着獼猴王，獼猴王則一臉平靜地盯着遠處的戲臺。
此時，那戲曲似乎到了高潮處，獼猴王伸手輕輕比劃着，小聲跟着哼唱了起來。
“你是故意的嗎？”
“算故意嗎？”
“難道不是嗎？”猴子翻了翻白眼。
“不算吧。這綺絲閣，本就是雲兮經營的，她是多目丞相的師妹，整個妖都都知道。約你這裡見面也不是沒事先告訴你，來與不來，全憑自願。”
“我纔來妖都，怎麼可能知道這裡是哪裡？”
“那就怪不得我了。”獼猴王笑眯眯地回過頭來，輕輕做了個手勢，道：“坐吧，別站着。既然約到這地方了，便不論尊卑了。”
那神情，看得猴子只能苦笑。
一步步走到桌邊，猴子緩緩坐了下去。
小小的房間裡，兩個人隔着茶几坐着，一同望着遠處的戲臺。
很快，一杯熱茶被推到了猴子面前。
瞧着熱氣騰騰的茶水，猴子輕聲嘆道：“你這是，特意挖了個陷阱給我跳呀。”
緊盯着戲臺，獼猴王輕輕打着節拍，似乎看入了神。
“說吧，想怎麼樣？”
“爲什麼要問我想怎麼樣呢？不是應該你告訴我，你想怎麼樣嗎？”獼猴王眉目帶笑地說道。
“怎麼說？”
“上次你到我府上，我給了你十萬銀爪，你收下了。我還以爲，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呢。結果……你居然接了那麼重要的任命，卻不告訴我。實在讓我寒心呀。”
“這不是……沒機會嘛。”
“是嗎？”獼猴王笑了笑，接着說道：“枉費我一番苦心啊。可憐，你們一幫子，被多目丞相逼得走投無路，差點坐吃山空的時候，我還下了令，讓軍需處下屬的作坊接納你們當工匠呢。結果，你們竟連問一問都沒有去。”
這下輪到猴子不吭聲了，用眼角的餘光小心翼翼地瞧着獼猴王。
低頭抿了一口茶，獼猴王望着戲臺，接着說道：“一來不告訴我接到了委任，二來，訛了多目丞相的銀爪，又給我送了幾個裝滿石頭的箱子。這怕是想兩頭通吃吧？說實在的，這樣子，我不太喜歡。”
話到此處，獼猴王把嘴一閉，緩緩地側過臉道：“所以，你想幹嘛？”
那目光就如同一柄尖刀一樣，透身而過。一時間，毫無心理準備的猴子都多少有些慌了，只得乾笑道：“我……我能想幹嘛？無非是陛下交代的差事，想辦法辦好咯。拿着俸祿，總要做事嘛，對吧？”
“是嗎？”獼猴王忽然哼笑了出來，悠悠道：“明人，就不要說暗話了。這妖都之中，聰明的腦袋多了去了，就怕有些人，聰明反被聰明誤。”
“所以你陰了我一手？”
猴子這麼一問，頓時，房中的氣氛都冷了幾分。兩人四目交對着，彼此都是面無表情。
好一會，獼猴王又一次望向了戲臺，輕嘆道：“你想兩面通吃，我雖然不喜歡，但也不反對。可，你總得給我點什麼好處不是？”
“例如？”
“例如，讓多目丞相心裡硌得慌。”說着，獼猴王抿着脣笑了起來。
“他心裡硌得慌，我也好過不了呀。”
“那是你的問題了，想要遊走於妖王與文官體系之間，沒點本事怎麼成？”
“在理。”猴子默默點了點頭。
“約你過來，也不全然是想讓雲兮看見你與我見面，最主要的，還是想問你，你想要的是什麼。”
聞言，猴子冷冷地瞥了專心致志盯着戲臺看的獼猴王一眼，道：“必須要告訴你嗎？”
“你也可以不說，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合作的基礎就沒了。指不定我什麼時候，就踩你尾巴上了。”
猴子兩手一攤，道：“想要升職、加薪、當大官、左擁右抱、山珍海味吃不完，榮華富貴享不盡。這些算不算？”
“當然算了，人之常情。除此之外呢？如果真只要這些，你大可以跟多目丞相好好合作，沒必要跑到這裡來見我。那樣，會更安全一點。這些天，我可是聽說你們鬥得不可開交呀。”
“看來丞相府的事情，你知道得不少呀。”
獼猴王微微仰起頭，俯視着戲臺上的戲子，悠悠道：“想知道，總還是有辦法的。”
……
丞相府。
妍兮匆匆走入多目怪的書房，一臉慌亂地拱手道：“妍兮，參見師兄。”
多目怪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雲兮輕聲道：“妍兮，那猴子現在在哪裡？”
“在……應該在營地裡吧。”
“應該在營地裡？”多目怪冷哼了一聲，叱道：“那綺絲閣裡跟獼猴王一起看戲的又是誰？”
“剛剛他還，怎麼會……”妍兮整個驚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讓你到新軍任職，統領不見了，你居然一無所知。若不是雲兮看見，到現在老夫還矇在鼓裡呢！”
怒叱之下，妍兮只得低下頭去，一言不發。那手不由得攥緊了裙角。
“師兄息怒。”一旁的雲兮連忙說道：“依雲兮看，獼猴王約在綺絲閣，怕是有意讓我們知道。”
“有意？哼，這是在向老夫示威嗎？想讓老夫覺得，那石猴是靠向他那邊的，讓老夫不再支持石猴？不對。”多目怪搖了搖頭，又道：“那是故意做出一副挑撥離間的樣子給老夫看，讓老夫誤以爲他們私底下其實沒有什麼，然後繼續支持石猴？也不對。”
虛虛實實，一時間，多目怪竟看不透獼猴王的用意了。
獼猴王的敵意是很明顯的，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總之，不會是善意。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原本倒也沒什麼，現在壞就壞在，多目怪不只看不清獼猴王此舉的用意，更重要的是，他還沒看清楚猴子是否忠誠。
多目怪的眼睛緩緩眯成了一條縫。
就眼下這形勢，他也不可能貿然去讓猴子交投名狀。萬一一個不小心，把原本三心兩意的猴子逼到對面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想着，多目怪的太陽穴不由得隱隱發疼了。
“師兄，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不如就滿足那石猴最開始的要求吧。”
“最開始的要求？”聞言，多目怪不由得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