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恆,易長安在我的手上!”
“燕恆,易長安在我的手上!”
黑夜中,嘹亮而整齊的喊聲瞬間遠遠傳開來。帶着火器營正要衝出來追擊的陳嶽身形驀地一頓,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一處……
藉着馬車的掩護,燕慎扯着易長安從車廂裡出來,被親衛們擁簇着前行站定,直直看向身後追來的燕恆。
一眼瞧見對方弓弩怒張,董渭趕在燕恆弓箭射程之前,緊緊勒住了他的馬,低聲在他耳邊急囑了一聲:“殿下,不可急躁!”
易長安在燕慎手上,他不能急躁!若是因爲他的輕舉妄動,害了易長安……燕恆深吸了一口氣,駐馬遙遙看向對面的燕慎:“老五,念在我們都是手足,你放了易長安,有什麼事我們——”
“手足?”燕慎怪笑一聲打斷了燕恆的話,“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燕恆,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爲了易長安這件衣服,到底想如何對待我這手足!”
女人如衣服?易長安這件衣服?兩邊的隊伍裡頓時傳出嗡嗡的交頭接耳聲。
易長安連破那麼多起案子,早就被說書的傳的神乎其神了,兵士們自然也早就有所耳聞,可是今天卻被燕慎這句話給炸得都懵了懵:破案如鬼神相助的刑部正四品郎中易大人,她竟然是女人?!
跟在燕恆身後的夏世忠握着繮繩的手不由一緊,想到陳嶽和易長安那時的種種,心底突然閃過了一陣明悟:難怪後來他幾回說給陳嶽介紹幾戶好人家的女兒,陳嶽卻看都不肯看,只怕他早就對易長安——
可是,忻王燕慎怎麼會抓了易長安來要挾太子殿下?還有,燕慎剛纔潰逃受阻,定是陳嶽帶着火器營成功進行了伏擊,那陳嶽……也在這裡……
夏世忠注目向燕慎身後看去,只是黑壓壓的兵士將燕慎那一團兒圍得密密麻麻,哪裡看得清在那堆兵士的後面,有沒有陳嶽的身影?
不等燕恆說話,易長安已經搶先開了口:“燕慎,你這不忠不臣的賊子!我大燕國祚民安有什麼不好?你偏要爲了一己野心私慾,把這麼多人這麼多家庭都拖進叛亂裡,拿將士們的屍骨填你腳下妄登大寶的路——”
先前有燕恆喊的那一番話,這會兒被易長安這麼一說,燕慎親衛們身後的一些兵士們不由動容。
燕慎怍然色變,揪着易長安胸前的繩索,狠狠一記耳光抽了過去:“賤人,你再敢亂說,我先割了你的舌頭!”
燕恆心裡頓時被狠狠一揪,情不自禁就喊了出來:“不要傷她!”
原來這兩人真是有一腿!難怪易長安年紀輕輕官兒就升得這麼快!燕慎桀桀怪笑起來:“嘖嘖,這就心疼了?這姓易的長得也不怎麼樣嘛,一會兒我倒要試試,她到底給你灌了多少迷魂湯!”
燕恆不答,只定定望着易長安,先前腦子裡想的幾種辦法瞬間都成了空白一片,此時此刻,竟恨不得被燕慎抓住的人是自己——
易長安的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鬢邊的碎髮凌亂地沾在臉頰上,唯有那雙澄澈的眸子,還是那麼明亮。舌尖輕輕了脣角的血跡,易長安擡眼對上燕恆的黑眸,突然對他微微笑了笑,雙脣無聲地動了動:
“再見,永之!”
再見,永之……燕恆的心驀地一陣緊縮,像被一隻大手死命地捏着,捏得幾乎要爆裂開!長安,不要——
易長安卻像根本沒有看到身邊交接相逼的兵器似的,身形猛然一側,膝頭一個側頂狠狠撞在燕慎的,不等燕慎彎腰呼痛,又是一腳快速踢了出去。
這一腳似乎用上了她全身的力量,燕慎一個大男人也生生被她踹得飛跌了出去。她不想在陣前受辱,徒令燕恆爲難,此時唯求一死而已!
易長安驟然發難,雖然將燕慎踢傷,自己卻也因爲反作用力仰面跌倒在地,電光火石間,只看得見頭頂上空幾把兵器劃過雪亮的光芒,直直朝自己大力掄下。
一道黑影卻在此時突然躥出撲在易長安身上,緊緊抱着她一路翻滾,躲開了那一片刀光。
雖然只發出了短短一聲悶哼,易長安的眼睛也瞬間模糊起來:“陳嶽——”
陳嶽,你這傻瓜!這裡有這麼多敵兵……
陳嶽一手將易長安身上的繩索捏斷,面對着一堆已經將他團團圍住的兵士,一手持刀將她緊緊護在懷裡:“長安別怕,我來了!”
他穿了一件剛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盔甲,左手臂上跟叛軍一樣綁了一條紅布帶,剛纔正是藉着對方隊形大亂的時候,悄悄從後面混了進來。
只是混進來容易,暴露身份後要殺出去卻是難,何況他還要帶着易長安……
燕慎在親衛們的攙扶下彎着腰半站起來,惱怒之極地瞪向這邊,氣急敗壞地嘶喊起來:“殺了他們!”
燕恆瞧着那邊亂象,也急忙高喊着下了令:“殺過去,把他們救出來!”
夏世忠一馬當先,往對方的衝殺過去。
刀光劍影中已無暇多說,易長安一手抓住陳嶽遞給她的一把橫刀,憑他將自己的另外一隻手緊緊握在掌心,隨着他向外拼殺,努力想跟燕恆那邊匯合。
耳邊是刀兵相交的錚錚鳴響,臉上不知濺了自己的還是別的鮮血,溫熱着濡臉頰……易長安的腦海裡此時什麼都不想,只知道盡全力舉刀格開從她這邊攻來的刀槍。
四周圍着的全是敵人,一眼掃去,全都簇得緊緊的沒有半點空隙。陳嶽已經擋住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大部分攻擊,易長安的手臂因爲機械地、一次又一次地揮刀已經痠麻到沒有知覺,可是依然咬牙挺住:哪怕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她也絕對不能讓敵人從自己這邊傷到陳嶽。
緊緊相握的手心裡溼津津的,不知道是汗還是血,陳嶽卻始終將她的手抓得緊緊的;他說過她還有他,卻讓她接連遇險,他武功再高,陷身敵軍中一樣也是蟻多咬死象的滅頂之災,陳嶽卻完全豁了出去。
身上的傷口一道接着一道,盔甲下的衣裳已經全部被鮮血浸溼,陳嶽卻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一雙深黑的鳳眸亮得灼人,每一刀揮出,必會帶走一人的性命。
不過以命相博而已,他要護着易長安平安出去,他要護着她,不惜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