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緊急,易長安連家裡也顧不得回,直接去了刑部報道。
這幾天吳春林和畢明都不敢回府,全在刑部住着,見易長安回來,心裡頓時一塊石頭落了定,正想多寒暄兩句,卻被易長安委婉拒了:“兩位大人,請恕下官失禮,下官想即刻就去看看那三具白骨。”
有個喜歡破案的下屬就是好啊!吳春林和畢明求之不得,哪裡還會計較易長安這些小事,急忙擺擺手讓她走了。
易長安一出來,就見一臉激動的曠揚名和方未得了消息後正小跑着趕過來,微笑着衝兩人揮了揮手,一頭扎進了驗屍房裡。
許觀得了章正霖的報信,也急急趕了過來。見易長安正在仔細難看那幾具骨殖,連忙走近前低聲說了自己的驗屍鑑定:“大人,小人之前仔細驗過三具骨骸,左邊那具應該是中年男子,中間這具是一名老婦,右邊那具是個年輕男子。
三具骨骸上俱是沒有半點血肉內臟,小人無奈之下只能截斷了他們的一截腿骨,發現骨腔中的骨髓卻俱是新鮮的,這三人應該是新近才亡故。
可這死因,小人實在從骨骸中查找不出。且,三具骨骸都如此乾淨,就算是用快刀分離骨肉,也不可能剔得這麼幹淨啊……”
“因爲這三具骨骸根本就不是用刀剔的。”易長安戴上手套,輕輕撿起了一根已經脫落下來的指骨,拿在眼前仔細看了看,又湊近聞了聞,“應該是被強鹼之類腐蝕的。”
如果是濃硫酸,屍體的軟組織被腐蝕掉以後雖然可以及時撈出骨骸,但是骨骸會發黑髮脆,王水、高氟酸和濃硝酸就算現在有人能夠提取出來,對有機體的腐蝕效果還沒有濃硫酸好。
如果把屍體投入這幾種酸中,酸液顏色會發黑,很難能觀察到腐蝕的效果,就算那些人有辦法把骨骸用特殊溶液洗白,也難以做到剛剛腐蝕完血肉留下這些骨骸的地步。
但是強鹼卻剛好能夠溶解血肉等軟組織,卻留下骨頭……這些骨骸被撈出來以後,應該還被仔細清洗過了,不過還是在骨縫處留下了極淡的氣味——
“強……鹼?是火鹼麼?”許觀連忙問道。
許觀聽說布行會將貝殼之類灼燒後的一種物體跟草木灰加水混合,提取出火鹼用來漂洗織物,但是並不知道火鹼會有這麼強的腐蝕性。
這要是真這麼厲害,連人的血肉都能溶解了去,那些織料放進去豈不是要化得連根線頭都撈不着了?
“是提純後的火鹼。”易長安垂眸思忖了片刻,回憶起了還在學校時聽同學說的一種製法,“聽說把生石灰加水後再加入火鹼,攪拌溶解,澄清後就能得出強鹼。”
跟在後面的章正霖連忙疾書記錄,易長安卻飛快擡頭看向許觀:“即刻調派所有人手,儘快搜查燕京城內的制布坊!”
第一具白骨出現後,燕京城四門都開始了嚴查,並沒有發現進出有什麼異常,但是第二具白骨就緊接着出現;而且從骨骸中的殘餘的些許軟骨連接組織來看,這幾具骨骸應該經不起長途顛簸。
加上燕京城裡並沒有制鹼業坊的存在,只有制布坊纔會存放大量火鹼,所以易長安纔會想到,儘快從制布坊中搜查出相關線索!
幾隊兵士被迅速派了出來,易長安自個兒也坐不住,坐上馬車跟上一隊兵士一起過去。
搜查很快就找到了線索,一家制布坊的雜役交待,掌櫃前幾天讓幾個心腹夥計從倉庫裡搬了幾十袋火鹼上了馬車,也不知道運去了哪裡。
兵士當即將制布坊內的夥計全部抓了起來,見掌櫃還沒有過來,留了一隊人守着,另外一隊人則直撲掌櫃的家裡。沒想到那掌櫃風聲倒是聽得快,被窩還是熱的,人卻已經跑了。
不過現在有了線索倒好辦多了,刑部當即拓影出來,滿城裡發下了海捕文書。
事情查到了這一步,易長安也只能等抓到了那掌櫃再說了。
易長安一出馬就找到了這麼一條線索,雖然那掌櫃還沒有抓到,吳春林和畢明兩個也能跟燕皇那裡有個說法,刑部和燕京府衙齊齊鬆了一口氣,幾位堂官也不用快過年了還住在了衙署了,總算能夠回家裡等着海捕的消息就行了。
覷着吳春林和畢明走了,寧玉堂悄悄跟易長安遞了個話:“長安,晚間我給你接接風洗個塵,兄弟幾個也聚一聚,你放心,知道你現在還在孝期又要休養身體,絕對不喝酒,就是略點幾個小菜而已。”
家裡辦喪事的時候,沒少承寧玉堂的情,既然自己回來了,也不好拒了他的面子,易長安也就應下了。
寧玉堂倒也知趣,只叫上了曠揚名、方未、許觀和章正霖幾人,特意選了一家位置偏僻些的館子。
一行人剛上了二樓,靠裡處一間雅間的門一開,從裡面走出一名戴着帷帽的女子,卻是徑直攔到了易長安面前:“易大人可否稍移貴步,我有幾句話想問問易大人。”
旁人看不清帷帽面紗下那女子的容貌,易長安聽到聲音卻是立即認了出來:怎麼是歐氏?
想到太子燕恆那番取笑的話,易長安不由皺了皺眉頭,也想着如果歐惠敏說出什麼話,正好借這個機會早早回絕了;因此歉意地衝寧玉堂幾人一點頭:“寧兄你們幾人先進去坐坐,我稍候就過來。”
易府的情況寧玉堂幾個是知道的,上面死了老孃,下面死了妻兒,易長安現在就是一個鰥夫,年紀輕輕又是正四品的黃金單身漢,這會兒有女子過來攔他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
遞了一個“兄弟我愛莫能助”的眼神,寧玉堂忍笑帶着曠揚名幾人先進了自己訂的雅間。
見歐惠敏轉身往靠裡的那間雅間走,易長安也慢慢跟了上去。臨到門口,歐惠敏回身看了一眼緊緊跟在易長安身後的江浪和江濤兩人,面色微赧:“易大人,能否讓你的長隨在門外稍候……”
雅間的門一直開着,從外看進去一覽無餘,裡面除了桌椅並沒有別人,江浪警惕地掃了一遍,又看了易長安一眼,見她微微點頭,這才默不出聲地和江濤各守在門口一邊。
歐惠敏請了易長安先進了門,自己隨後進去將門掩上了。她說話聲音頗低,江浪雖然側耳凝神,也只聽到裡面悉悉蘇蘇的,間或傳來易長安有些清越的嗓音,只是兩人說些什麼卻是聽不清楚。
片刻之後,易長安的嗓音微揚,江浪卻是隱約能聽清了:“歐娘子,易某無德無能,不敢——”
清越的聲音嘎然而止,卻傳來了輕微的“咚”的一聲響。江浪臉色遽變,推門飛身搶進,雅間窗戶大敞,房間裡除了歐惠敏倒在地上不知死活,易長安卻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