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茶樓。
時辰太早,此時茶樓並沒有什麼茶客。一名力士急步走進二樓雅間,低聲跟米良生稟報:“大人,文成顥已經往這邊過來了。”
米良生輕輕點了點頭,一口將自己杯中的茶水喝乾:“小心些,不要被他發現了。”
力士喏喏退了下去,很快就換了一聲店夥計的裝扮,下到正堂迎賓,沒過兩刻,就將匆匆趕來的文成顥迎到了二樓最頂頭的一間雅間裡:“爺稍等,小的這就把茶水上上來。”
文成顥隨手拋了塊小碎銀子過去:“我姓文,一會兒要是有人找我,記着馬上把他帶到這裡來。”
裝成店夥計的力士一臉喜笑顏開地接了銀子,連連應聲退了出去,經過另外一邊的雅間時,卻輕敲了兩下門。
坐在門內的米良生又等了半刻,往臉上輕輕撣了幾滴水珠,纔將門拉開了一條門縫,瞧着樓道上沒有人,這才一步閃了出來,故意放重了步子,往最頂頭的那間雅間走去。
文成顥正等得有些心焦,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還沒等他站起來,一人就飛快地推開了門閃身進來後又緊緊闔上。那人剛回過身來,文成顥心裡就鬆了一口氣:“米兄!”
米良生立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臉急色地匆匆走近文成顥,用力喘了一口氣,聲音也壓得低低的:“文老弟,老哥我時間不多,文駙馬和慕恩伯都是被陳嶽抓走了。
陳嶽手上此時並沒有確切的證據,就怕他把人囚在昭獄裡面屈打成招,我知道長公主已經進宮面聖,只是萬一這供詞一出來,什麼事都晚了!”
米良生急匆匆趕來,臉上的汗水都沒來得及拭去,文成顥被他這一番作態感染,心裡也一下子急了起來:“米兄,那我現在怎麼辦?”
“當務之急,是趕緊先把陳嶽給拖住!”米良生語氣雖然急促,表情卻是推心置腹,“拖住了陳嶽,一切都好說,長公主跟皇上那可是親親姐弟,有什麼事說不開的呢?怕就怕中間有這些小人作祟,生生壞了長公主和皇上的情分!”
對,皇上對他這一家向來優容,不僅父親被封了個二等雲榮尉的虛銜,就是他和,也分別被封了三等慕恩伯和宣義伯的虛銜,闔府有朝廷俸祿供給,內務府那邊還都是趕着好的東西挑過來的。
只要他先拖住了那個京畿錦衣衛千戶陳嶽,讓他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供詞來,他母親和皇上那裡還有什麼說不開的呢?大不了罰些祿米嘛!
文成顥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米兄,我要怎麼做才——”
米良生連忙擺手:“要不是看在你我意氣相抽,上回還幫我解了一回圍的情分上,我也不會這個時候抽空過來跟你知會這一聲了。
至於到底怎麼做,這個我可出不了什麼主意。文老弟你可是堂堂宣義伯,想來這點事也難不到你。你千萬記得,拖住陳嶽越久,於長公主那邊就越有利!
如今風聲正緊,我不能久留,話我已經給你知會到了,剩下的事,文老弟你自己決斷吧。告辭!”
跟來時一樣,米良生匆匆而去,很快就從後門走了個沒影。文成顥坐在雅間裡一點點掰着手中的一塊茶點,一時出了神。
上回米良生看中了一匹好馬,一個外地來的愣頭青卻不識相地碼了現銀跟他擡價,米良生當時身上並沒有帶那麼銀錢,文成顥正好遇上,着惱那愣頭青一副眼睛長到天上的樣子,非要壓下那人的囂張氣焰,把自己帶的銀票都取出來借給了米良生,硬是把那人給鬥服了。
雖然聽說米良生回頭就藉着錦衣衛的職,暗地裡把那愣頭青給處理掉了,連着那馬的主人也弄得破了財,消了那一口悶氣,但是那一回到底還是承了自己的情;所以文成顥對米良生趕過來給他知會這麼一聲的事兒是絲毫不疑的。
他現在犯難的就是,要拖住陳嶽,怎麼拖?
能進錦衣衛的人,都是仔細挑選過的,身上肯定有工夫,就他和田傑兩個人想拖住陳嶽那是不可能的,陳嶽能把他爹和他一起抓了,難不成就放着他不抓?
只不過是因爲他先前是陪着公主娘一起出去了,一時找不到他人而已!要是他這麼貿貿然出現,搞不好反被陳嶽拿下都是有可能的。
這拖……要怎麼一個拖法呢?文成顥將手中那塊茶點捻成了一片粉末,終於拍拍手站了起來:“田傑,我們馬上回去,把孔儀平叫過來!”
孔儀平是公主府的侍衛統領……爺這是要做什麼?!田傑心裡吃了一驚,想到先前挨痛的那一腳,又忍住了沒有再開聲,只悶頭跟着文成顥走了。
文成顥前腳剛走,後腳米良生就又轉回了茗香茶樓,熟門熟路了進了剛纔自己的那個雅間,讓人換了一壺新茶,拿了早點過來,慢慢吃了起來。
火,他已經點燃了,要是還燒不起來,那文成顥就不叫文成顥了!
這個永嘉長公主老來才生下的嫡幼子,雖然有幾分小聰明,但是自幼驕縱嬌寵,養成了個莽撞急躁的性子;文成顥要想拖住陳嶽,哪裡有那麼容易,這口角也好,拳腳也罷,摩擦幾下,事態自然就升了級……
果然,不到小半個時辰,先前那名力士就急急跑過來稟報了:“大人,文成顥讓公主府的孔統領帶着幾名侍衛出去了!”
米良生的嘴角不由彎了彎,伸手拈了粒花生米兒扔進嘴裡,“咔嚓”一咬,嚼得粉碎,兩下嚥下肚,拍了拍手站起身來:“走吧,我們也該跟上去了!”
再不跟上,一會兒就不好在其中做什麼手腳了……
陳嶽正驅馬走在回府的路上,他昨天一夜未眠,五更時又打點起精神面聖,這會兒有些鬆懈下來,臉上不覺泛出了一抹倦色。
昨天夜裡一連串地扯出藤蔓,直到最終指證文廷緒的證詞到手,他這才一舉出動,將還在遇仙山莊的文廷緒和他的大兒子文成熙打了個措手不及,全部押進了昭獄裡。
文廷緒一向只頂着個二等雲榮尉的虛銜,入冬以來,大部分時間都在遇仙山莊,大概沒想到陳嶽會如此突然就摸到了他那裡,所以在遇仙山莊的書房裡還是留下了幾封密信;這會兒自然全成了證據。
就算去了外地的永嘉長公主趕回來,這事兒也已經成了板上釘釘子了,陳嶽大鬆了一口氣,即使聽說天色剛亮長公主就趕回來入宮覲見了,心裡也並不着急。
皇上固然與永嘉長公主姐弟情深,不過那也是早先了,再是情分深厚,皇上又怎麼可能允許姐夫打自己位置的主意呢?剩下的事,只要他取得文廷緒那邊的口供,這案子也就可以結案了。
等他這邊查清了,估計剩下的事皇上會交給大理寺那邊來判決,他這裡總算還可以趕着時間輕鬆過個年了——第一個跟易長安一起過的年!
陳嶽思及此,嘴角不知不覺露出了一抹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