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大,全稱共產主義勞動大學,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在J省興起,屬半工半讀制學校。總校大專,分校中專。興盛期,J省每一個縣市都有分校。在那段歷史時期,爲農村、山區輸送大量人才,隨着時代的發展,漸漸退出歷史舞臺。現在,原有的共大分校,在其校址上或改成普通制的高中,或改成職業技術學校。
橫山共大分校,就是這麼一所職業技術學校。
林父的老友丁學良爲橫山共大分校最後一任校長,退休多年。
林父最近才從另外的朋友的口中得知老友臥牀不起,趕緊過來看看。林父要兒子林曉陪他一同去,是有他的打算,林父希望兒子能幫一把他的丁叔叔。
共大離縣城東南十公里處,在大城市裡並不算遠,但相對橫山,算是很偏僻的。
原先選校址的人就是考慮要把學校建的遠離城市,這樣學生纔好一邊學習,一邊開墾荒地荒山,實現在勞動中學習的教育思想。在那個激情年代,共大一批批學生在學校裡一邊學習社會主義各項事業急需的應用技術,一邊把他們的校園建立成美麗如畫的園林學校。
當客車在這條共大通往城市唯一的略顯破舊的水泥公路上前進時,林曉看到車窗晃過的是滿山憔悴的綠。
一路上,老爸簡單給林曉說了說丁叔叔的事情。
原來,丁學良校長退休後,心卻沒退下來,看着共大是一天天地沒落,心裡是乾着急。三年前,丁老校長從前的一個學生找到他,願意投資學校,把學校建設成適應現代化經濟建設需要的職業技術教育基地。
丁老校長原本就有這方面的思考。學校從前主要是爲農業方面輸送人才,目前,J省有着大量的農村剩餘勞動力要向沿海輸送,學校就應該轉而以面向工業、服務業等行業的人才爲培養目標,這纔是學校的生存和發展之道。
丁老校長當下就答應了那位學生的要求,出山再任校長。共大則在這位能量大的學生周旋下,掛牌成了橫山職業技術學校。
然而就在二○○六年十月的一日,丁老校長在辦公室辦公,財務科長忽然跑過來對他說帳面上沒錢了。丁老校長不明所以,趕緊查證。原來他的那位好學生在生意場上失敗,突然把職業技術學校帳面上的資金全部提走,跑了!
真是五雷轟頂啊,老校長哪經過這個,一下子呆了。開學時每一位學生每人剛交的一千元都沒了,老師工資沒得發,學校各方面運轉的費用一下全沒了着落。老校長多方籌措,多方呼籲,卻無人迴應,有的也只是奚落式的同情,這一下就把倔強的丁老校長擊倒了。
林曉聽父親講完,腦海裡就浮現出這位丁叔叔清瘦的形象。
自己小時侯還被他高高抱起,被他鬍子扎得生疼生疼。
這位丁叔叔,可是橫山教育界的名人,提起他來,橫山沒人不知道,一生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不想臨老栽這麼大跟頭。老頭子是好人,就覺得這滿世界都是好人,他是那種都不知道什麼是壞心思,想不通壞心思怎麼可能從一個人心裡冒出來的人。
林曉明白父親的意思,父親知道自己有錢,希望他出錢幫丁叔叔捱過難關。父親不會求人,自己兒子也是開不了口,這會丁叔叔估計是病急了,父親也急了,就想着把林曉領過去一起去看看,父親是用心良苦啊。
林曉當即對父親說道:“爸,呆會你先去看丁叔叔,我先到這職業技術學校走走,我看大概需要多少資金學校重新運轉起來。你先跟丁叔叔講,叫他放心,這學校要繼續辦下去,不但是辦而且要大辦,而且還要大發展。”
林父聽了兒子的保證,就放寬心了,兒子是不會說假話的。
說話間,車就到了。
父子倆下了車。林父急着給老友通報好消息,林曉則一個人先從公路側的一條小路上上去。走了半個小時,林曉上了一個百多米高的山坡,往四外望去。
這時一陣涼風吹來,吹得林曉身體裡熱流滾滾。林曉放眼望去,兩條巨大的山脈,就像兩隻結實粗壯的手臂溫柔地擁着山下的共大。山上遍種着翠竹,風吹過,竹尖兒跳躍彙集成一波一波的竹浪,煞是好看。遠遠可聽得淙淙的泉水聲,並見水氣蒸騰,林曉知道那是溫泉,小時候他曾生過一背的癤子,在那泡過後纔好的。
共大校園,在蒼翠的樹木掩映着,舊式學校的磚瓦建築若隱若現。
林曉初略看了看,山谷這一塊平坦之地十分開闊,現有的共大校園利用只不過也三分之一而已。林曉忍不住激動起來,雙手握緊,這真是一塊福地,一定要買下來。
買下來做什麼?
辦教育,要辦J省乃至全國最有名的職業教育學校!
辦溫泉休閒旅遊開發……
這並不是林曉一時衝動的想法,事實上,當林曉欲擺脫單一房地產開發商的角色而要站在橫山發展的全局去思考問題的時,房地產就只是其中最大的項目而已。
林曉不但要做好這個安居工程,還要做教育行業,旅遊開發,物業流通,爭取製藥產業方面也要有所涉及。這樣一來,騰龍未來的發展道理就漸漸清晰了。
蘇晴、姚衛,還有五虎上將們,他們專心做好房地產項目,精益求精,實現公司在房地產行業由強大向卓越目標的挺進。而自己,則專心做好城市運營方面。他林曉,將要拉起另一幫子人馬在城市的其他行業開花。
當騰龍已經伸出一個強有力的拳頭引起業界的震撼之後,另一個拳頭,也即將要伸出去了。林曉壓抑不住心頭的激動,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自己遁入校園,不正是爲公司的發展尋求另一條出路?
這不是簡單的跨行業、多種經營發展道路,林曉用了一年半的心態明白自己所要求什麼,他所做的工作其實是把個人的事業、情感再次與公司的發展方向合二爲一,只有徹底的融合,才能爆發出強大的動力。他林曉,絕不是僅僅爲了追求利潤而去涉及其它行業。
林曉知道,越是激動,就越是要清醒。想了一會,林曉心情平復,轉身下山,先好好看看這個學校吧。
兩個小時後,林曉轉遍了學校。他隨便問了一下路人,路人就給他指出老校長丁學良的家所在。
林曉來到學校西南角的一棟平房建築前。仔細問了是哪一間,就敲開了門。
開門的是父親和丁叔叔。
父親笑着說:“你丁叔叔一直在等你了。我剛剛進門就跟你丁叔叔說你會幫他解決資金上的問題,沒見過他這樣的,就從牀上爬起來要去找你,好說歹說被我攔住了。”
丁叔叔與父親同齡,眼下的樣子卻彷彿要比父親老上十歲。身子比記憶中的更是清瘦,越發像一根竹竿了,一臉病容只是雙眼炯炯有神,燃燒着火。
丁叔叔乾瘦的手一下握住林曉,嗓音嘶啞道:“林曉啊,你要幫我解決這個問題,要我給你下跪都可以。”說着,腿就發軟。林曉嚇得不行,趕緊用力扶起丁叔叔,看來丁叔叔真的是求爹爹告奶奶過啊。
林曉鼻子有些發酸,說道:“丁叔叔,您放心,咱們求人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您要好好保重身體,還要大幹一場了。”
丁叔叔的愛人王阿姨則在旁抹眼淚,丈夫這些日夜心身所受的煎熬在這個善良的不識字的農村婦女心上更受折磨。
三人進屋,就進臥室在牀頭說開了。
林曉說道:“丁叔叔,我看學校下個學期要正常運轉,估計要五十萬這個數字,丁叔叔提供一個帳號,我馬上把五十萬打過來。”
丁學良連連點頭說道:“好啊,好啊。”臉上泛起紅光。
林父看着兒子出息了,能幫人了,心裡特高興啊。
林曉說道:“這還是先期墊付的。丁叔叔,但有些話我要說,希望你能夠理解。學校之所以出現這個事,就是產權不明,財務管理紊亂導致。”
丁學良連連點頭,嘆道:“教訓慘重啊。”
林曉說道:“事實上,您的那個學生也許一開始是想投資教育,您沒信任錯他,只是缺乏嚴格的財務管理制度,您的學生生意失敗,而學校這邊錢隨手可拿,這是一個什麼情況呢?打個比方說,就像原本不是賊,但很需要錢的人,錢放在他面前,沒人看管,他也會忍不住動心,忍不住拿的。所以好人和壞人是很難通過一件事來界定的。一個嚴格的制度既是杜絕壞人動壞心思,同時也是保證好人不變成壞人。”
林曉之所以說這些話,是看出丁叔叔還有一個很大的心結,那就是受到學生的欺騙,這個欺騙對他打擊很大,使得他對人性產生了懷疑,林曉要解開他的心結。
丁學良一拍大腿說道:“還是曉娃子說得中聽啊,那學生我是看着他長大的,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做出那樣的事啊!是我疏忽啊,你說得對啊,一個嚴格的制度既是防範壞人也是保護好人啊,我幾十歲的人,明白的道理還沒有你曉娃子的透徹。林兄啊,你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有這麼一個好兒子啊。”
林父在旁笑着沒說話。
林曉說道:“丁叔叔,您就別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