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電話中聽蘇晴說清楚了姚雪的病情,心安定下來,只要人還在,那一切都好說。只要生命還在,那就有希望在。
林曉在這楚天大學裡,就希望着哪一天,上午也好,下午也好,晚上也好,突然和韓冰相遇在這校園裡;主幹道迎面相遇也好,圖書館裡驚鴻一瞥也好,系大樓看到韓冰和她昔日的老師、同事聊天也好。總之,林曉老是幻想有一天,有這麼一個場景,他遇到了韓冰,那個時候,林曉想,自己一定要很鎮定,含笑着對對方說:“你、還好嗎?”
林曉知道韓冰的性子,接到他的絕情信的她,是不會放棄自己的,那麼,林曉就只有離開那座城市。
那一段時間,林曉一想到這,心就緊縮着一陣陣痛,痛得無法自抑,痛得拼命地揪自己的頭髮,痛得在地上打滾,他想象得出善良癡情的韓冰將受怎樣的心靈苦痛?
黑夜讓人卸去白日裡堅強的僞裝,讓人真實地面對自己,可世界上啊,有些可憐的人,夜晚纔是她們激情生活的開始,一天的二十四小時,她們迎來送往,哪有片刻面對自己內心的時候?
林曉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醒來,發現枕巾溼了,大概自己在夢中盡情地哭過吧。
林曉從牀上坐了起來,想到現在的姚雪,一個愛着他而他卻不能愛的姑娘,正遭受着疾病的折磨,無論他是過去主動,還是現在無意,他林曉都還在傷害着善良的姑娘的啊,林曉一念及此,心中所謂“圓空”境界,頓不知丟到哪去了。
二○○六年九月中旬的一週,楚天大學各院系都在一派迎新生的喜洋洋的景象,到處可見軍訓的新生們喊着響亮的口號,邁着還算整齊的步伐雄赳赳、氣昂昂地走着,可05級經濟本科班的全體學生,在一種近乎悲壯的氣氛中進行着他們的募捐籌備工作。
學校的各募捐點已經全面鋪開,但募捐組委會得小心翼翼地調整着各項募捐活動,要做到不影響學校整體迎新的大環境,他們不能讓學校領導這個時節不高興,所以,既要突出募捐,又不能張揚,這對年輕的他們來說,真是個難題,好在有舒夜老師上下活動,募捐活動才能夠順利進行。舒夜心裡也知道這個時節並不是募捐的好時機,但時間不等人,她必須要儘快開展開募捐活動。
這次,林曉是積極參與班上組織的募捐活動的,並有一說一。雖然他已經知姚雪的醫療費有着落了,但他沒有說出來,一來說出來別人會問他消息的來源與準確性,要費一些口舌;二來這是同學們的一片心意,讓姚雪看到同學們爲她做的這份努力,這對她來說,應是精神上的一種鼓勵與安慰。
林曉隱隱感覺到一些同學對他的敵意,他沒往心裡去。他知道,在班上,他和姚雪的事,同學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有過許多版本,最後大家一致認爲是姚雪先對林曉有一些好感,但林曉好象無動於衷的樣子,一些同學特別是男同學氣林曉這個,私底下說他有什麼了不起之類的話,但說歸說,在募捐這個全班的大局下,同學們之間這點雜念也就掩蓋了。
九月十六號那天,根據計劃安排,林曉這個組該到人民廣場進行募捐。十五號晚,有同學看了天氣預報,說06年第十號颱風魯利要在十六號經過楚天,依以往經驗,颱風雖在沿海地鬧得兇,到了內陸,反是降溫的陣陣涼風,天氣應該不錯吧,可是,等到一大早,三個小組成員在系大廳碰面的時候,大家都有些面面相覷。
天陰得很,似乎即將有暴雨降臨的,風一陣緊一陣的,大到路上行人難行。
小組組長吳燕急得一副要哭的樣子,這是第一次走出校門募捐,爲這個,她準備了許多,從宣傳牌、宣傳資料,到人員的安排以及相關方面的聯繫,她是本地人,親自跑了廣場管理部門,公關了許多次才同意在廣場東北角擺設募捐點。
一切都準備好了,時間說好了,可是天氣這樣,即使去了,廣場上也沒什麼人的。吳燕心裡急,她和姚雪是同一個宿舍的姐妹,她是上鋪,姚雪下鋪,兩個人感情好得很。剛來學校一聽姚雪病的消息,吳燕哭了好幾次,終於有能爲好友做點什麼的機會,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叫她心裡怎麼不發急?
吳燕在那着急,另一組員張斌同學則在旁安慰她,說:“吳燕,你別急,等一會舒老師過來,看她怎麼安排,我們聽她的。”
林曉也說:“是啊,舒老師她會有主張的。”
三人正說着,今天被派到步行街和住宅區的另外兩個小組也來了,大家見面都是天氣不行,不知道還去不去?這事還是要舒老師來拿主意的。
三組人進了教室,安排在校內的同學也陸續到了。
很快,舒老師急衝衝地走進教室,對大家說道:“我剛打電話問過氣象部門了,今天可能會有暴雨伴有大風,所以,我建議取消今天的社會募捐。”
舒夜用“建議”而不是“命令”,這是她的習慣,她這樣說的意思是最後還是要聽取同學們自己的意見。
舒夜說道:“各小組商量一下,集中一下意見,看去還是不去。”
頓時,教室裡吵吵開了,高輝他們同意取消,說天氣不好,有大風,要注意外派同學的安全。
而不贊同取消的則認爲已經做了這麼多準備工作,雖說現在天氣不好,但也只是陰着天,沒見下雨,下雨總有個先兆吧,有那麼兩三分鐘就可以撤出來,這裡面最中堅的分子就是吳燕她們這些女生。
舒夜看了一下場面,覺得反對與贊成的勢均力敵,看了看窗外的天氣,雲似乎有些散開,風也漸漸止了,只是不知道過一會又怎樣,心中也是沒了主意,以她個人感覺,今年來,楚天沒少受颱風的影響,天氣似乎惡劣不到哪去,一週才兩天外出募捐時間,似乎不能等,但站在輔導員立場,必要把各種可能出現的危險考慮在內,不能掉以輕心。舒夜環顧了一下,看到林曉,發現他一直沉默不語,心中一動,忽然說道:“林曉,說說你有什麼意見。”
舒夜老師在衆人面前詢問林曉的意見並不是頭一次,上一次春遊,爲突顯林曉的權威,舒夜老師當衆向林曉提了好幾個問題。這是舒夜輔導員的人事管理方法。
當然這一次提問,並不是爲了突顯林曉的權威,而是舒夜老師的的確確想聽聽林曉的意見,在舒夜內心裡,對前次找林曉的談話,自己情緒的失常頗有些耿耿以懷,要和林曉開下口,緩和一下,以免疙瘩越來越大,再者,舒夜看林曉樣子,好些頗有些主意。
大家一聽舒夜老師叫到林曉,都停止了爭論,都望到了林曉,心裡想聽聽這個班上年齡最大的男生的看法,各自想法不一。
林曉一看衆人望着自己,說道:“我個人意見,應該按原計劃進行,但要做一些調整。”
“哦?說來聽聽。”舒夜問道。
“中山步行街的募捐點取消,因爲那有大量的商業店鋪,有很多巨型廣告牌,大風若是颳起,那些廣告牌可能砸落,對我們的同學造成危險。”林曉深知那些廣告牌是怎麼建起來,因而非常瞭解其中的危險。
舒夜點點頭,讓林曉繼續說下去。
林曉說道:“另外兩個點可以照計劃進行,廣場組,地域開闊,附近的樹木也是新近剛栽上的松柏和草地,並不高,應不存在什麼隱患,山水高尚住宅區的點只要注意設置點不要在大樹下,電線杆、廣告牌下,並能做到風起後迅速撤離的話,也是可以擺設的。”
高輝有不同意見,插話道:“林曉,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們要對派出去的每一位同學負責任的,這樣的天氣,風有多大,心裡都沒底。”
站在學校管理的角度,爲了不希望看到什麼不幸發生,於是乾脆禁止學生許多許多行爲。而對於高輝來說,上一次的春遊,幾乎算不上一次遊玩,一路上,他和幾位被舒夜老師委於重責的同學可謂是小心翼翼。
舒夜和班委成員以及部分同學理解高輝,但聽到林曉接下來所說的話,各人都受到或多或少的震撼。
林曉說道:“請大家想一想,姚雪同學在堅持,而我們的募捐,也應該堅持,風雨是對我們的考驗,但與姚雪疾病的折磨相比,我們這些就非常平常不過的了。說實話,我認爲班委對募捐活動的策劃非常完美,可謂人盡其用,時間安排上也非常緊湊而科學。但是,我覺得一直以來缺點什麼,開始我想不明白,到今天我想到了,那就是我們的募捐太過完美,太過是一個純商業計劃了,這樣一來,我們的捐贈者,看到一個商業氣氛濃厚的募捐,是否會對他的捐贈打一個折扣呢?我覺得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舒夜聽林曉一席話,露出深思的表情,是啊,舒夜對自己所率領的班委團隊的工作效率是非常滿意的,但募捐開展以來,雖然效果不錯,但似乎還達不到心裡的滿意程度。
高輝問道:“林曉,那你認爲缺什麼?”
林曉覺察着高輝的語氣有些異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其實,我也說不好。我只是想,如果在風雨中我們的同學依然堅守在校園內外的募捐點,這對人們或多或少是一種感動。”
舒夜明白了林曉的意思,那就是要在整個募捐處處充滿感動,讓人性最美好的東西衝淡商業的運作痕跡。
舒夜說道:“林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然後對全班同學語調平緩地說道:“我想對於遠在美國的姚雪,她現在所承受的痛苦,我們在座的每一位,都很能感同身受,但我們想一想,平常的一個感冒,一個發燒,我們都感覺到每時每刻都那麼難過,更不要說姚雪那麼重的病了。姚雪,她是在竭盡所能和疾病做抗爭的,而我們,05級的經濟班全體同學,爲了我們的同學,我們可愛的姚雪,我們也應該竭盡所能。楚天的市民,楚大的師生,會從我們的竭盡所能看到姚雪的影子。所以,我同意林曉的看法,募捐照常進行。”
吳燕那幫女生頓時發出歡呼聲,而在舒夜老師的一席話之下,全班人羣情激奮。看着臺上的舒夜老師,林曉突然想到,若是在紅軍長征那會,舒夜一定是絕好的宣傳隊、鼓動隊成員。
很快,舒夜一個一個命令發佈下去:
第一,步行街的那組成員充實到廣場和住宅區兩組區,廣場小組改由林曉負責,要他負責其他成員的安全問題,而舒夜則親率一隊去山水高尚住宅區,舒夜隨時和氣象部門電話獲悉最新天氣情況,與林曉廣場小組隨時保持通話聯繫;
第二,高輝全權負責校內的募捐活動,並把募捐點擴展到校門外,同樣校內的各募捐點要注意安全;
第三,團委書記王明率領文藝骨幹在教室裡進行下週文藝晚會的排練。
……………..
舒夜的人事安排非常合理,只是王明這裡力量稍弱一些,班上不乏文體人才,但姚雪的那樣的將才是沒有了,這個晚會的總導演還就只有舒夜親自來了。
工作這樣安排下來,衆人走出教室,看到天沒有大早上那麼陰了,有些光亮,心情都好了起來。
一場轟轟烈烈的橫掃校內外的募捐運動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