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遇到韓冰,倒完肚裡的話後沒多久,就睡着了,因爲有了暫時的心理依靠,這一睡,分外香甜深沉,而韓冰,卻睡不着。
韓冰並非完全不在意林曉與其她女子交好。
對於方芸的問題韓冰可以表面上回答得輕描淡寫,心裡卻忍不住想起十年前尋林曉時看到的劉玲。
當時,韓冰的純潔與嫺靜固然刺激了劉玲,可劉玲身上那種強烈的女性特徵又何嘗不刺激了韓冰呢?
韓冰想起林曉可能與這個女人發生那個什麼時,心裡就堵得慌,她不敢去想這些細節,但她是成年人,有些細節是能夠想象得到的,可一想就更加難受,當時,有些像眼下方芸的狀態。
這都是過去式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林曉應該經過許多女人吧,以他現在的地位,現在身邊也肯定不乏優秀女性吧。
韓冰她已三十了,她不可能像過去那樣,追到林曉那去,既然一開始選擇了等待,那韓冰就會繼續等待下去。
如果林曉有心,他就應該知道自己已經回國;如果他有心,那他就會來找自己。
可現在林曉沒出現,那麼,既可以解釋說他開始淡忘自己,又可以說他太忙了。同樣三十多的林曉,似乎像過去一樣正直、善良,但韓冰害怕,害怕兩個人面對的時候,會止不住的陌生感,與其這樣,還不如兩個人不見面,保留着過去的回憶。回憶,總是美好的。
命運似乎馬上要走入到一個狹窄的路口,讓有着恩恩怨怨的男男女女走到一起,去判斷,去抉擇。
董琪是在韓冰來彩虹坪的第二天來了。
董琪見到方芸後,並沒有按原計劃對方芸進行採訪,一來她覺得這種採訪方式太過機械而顯得不自然,二來她直覺方芸情緒似乎並不是很好,雖然方芸外表並沒表現一絲異樣。
董琪在彩虹坪住的第一夜就睡不着,不是她認牀,而是彩虹坪四周太靜了,即使吹着間斷的山風。
這裡的世界太安靜,這讓董琪很有些不適應。她在牀上折騰了許久,還是沒辦法入睡,實在難受,穿上衣裳,走出門,可外面寒氣甚重,董琪又受不了,正想返身回去,方芸和韓冰睡的房間卻傳來兩人悄悄的說話聲,原來,她們二人也還沒睡着。
董琪若有若無聽到一句“林曉”,頓住身子,凝神再聽了幾句,方芸的聲音:“韓冰姐,你怎麼不去找他?”
董琪沒聽到那個叫韓冰的女子作聲。
方芸低聲喃喃道:“別像段天才好……”山風呼嘯,董琪聽得隻字片句,不知道她們兩在說什麼,但董琪猜得出這兩個女人大概在說她們心儀的男人。
山風刺骨,董琪連忙又鑽回室內。
五天後,董琪回到北京,從偏僻安寧的山村回到了繁華熱鬧的都市,這讓她心頭感覺異樣。
董琪走了之後,韓冰呆了沒多久也走了。
韓冰在彩虹坪與方芸不分日夜地商討山村小學師資培訓學校的事。
這事能早一天做起來就早一天做起來,韓冰說回美國繼續遊說基金,實在不行,韓冰準備掏出自己私房錢。
走訪了中國大半西南方的韓冰心裡有一種緊迫感,她看到貧困,看到渴望,這種現象灼燒着她,驅使着她四處奔走,忘記了個人。韓冰曾有趣地想:如果有一天她主動去找林曉,很可能是找他借錢的。
董琪回北京時正是一派喜氣洋洋的節日光景。臺裡絕大力量都投在春節,春節晚會,歌舞晚會,戲劇晚會,還有節日期間每天的綜藝節目,一時間,忙得人仰馬翻,不可開交,電視臺工作人似乎從來沒有節假日的概念。
董琪不是春晚主持人,這讓她的一些朋友頗感惋惜,但她並不這麼想,一個面面具到,莊嚴拘謹的晚會,自己不參加也罷,正好趁這個機會和家人好好在一起,過一個難得團圓的春節。當然,其它一些欄目的編導找過她,要她客串一下,但她都委婉推辭了,這些節目,有她沒她都一個樣,她沒有必要湊這個熱鬧。
大年三十,董家一家人圍坐在客廳桌子旁一起邊包餃子邊看春晚,可愛的侄女侄子吵着要看其他臺的晚會,在他們眼裡,那些晚會更加時尚更加動感,董琪老媽硬是不讓,怎麼也要照顧寶貝女兒的面子。董琪心中好笑,她其實並不在意這一點的。
哥哥嫂子又在調侃她,今年年三十又沒完成任務,明年過年一定要帶男朋友回來。
董琪的老媽在旁亦是如此說話,連平時不怎麼關心女兒這方面問題的老爸也發話了,看來,全家對她的緊張程度又上了一個級別。
董琪想:是啊,新的一年,該給自己感情落實落實了,可這又不是按圖索驥,也實在沒什麼規律所尋,愛情這東西真讓人不可捉摸。
此時,董琪心頭沒來由出現林曉的光輝形象,這個男人,無論從各方面來說都非常不錯,只可惜…很顯然,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女人了,那個自稱是林曉表妹的舒夜,董琪可不認爲她是林曉的表妹,幹他們這一行的,察言觀色的功夫是有的。
董琪又想到在彩虹坪碰到的那兩個女人。
這兩個女人都讓自己心動不已。接觸之下,董琪很快就只想把她們當作是自己的朋友,而不想把她們當作是自己的採訪對象。
那個叫韓冰的,她身上一定有更加驚心動魄的故事,但董琪終於成功地忍住,她並不準備像往常一樣,發現一個新聞熱點就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她們都是安靜的女人,董琪不打算破壞她們的寧靜,董琪要與她們作朋友,從她們身上獲得某些東西。
她們的堅守,不僅僅是愛情,還有神聖的事業。董琪覺得與她們比起來,自己甚至有些可憐。
大年三十一過,雪丫就背好行囊,告別老媽,踏着別人家打爆竹遺留下厚厚的碎屑紅紙出發。
大年三十,老爸居然沒回來,他如醉如癡地呆在馮村,那個迷失時空的村落,忘了她娘倆。
雪丫上了公交車後,從窗口看到站在校門口久久不肯離去的媽媽,依如當年送她出國般招手,只是老媽又老了許多,白髮添了不少,雪丫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雪丫對老媽說去朋友那玩,可女兒終是媽媽掉的肉,自己心裡不愉快,老媽肯定是看出端倪。
雪丫覺得很對不起老媽,自己這麼大還讓她老人家操心。
可是,這一個征途,她必須踏上,她不能迴避!
於是,就在億萬人齊齊往家裡趕的時候,雪丫卻離開家,在擁擠以及充斥各種難聞氣味的各式交通工具中走過一段又一段路程。
一路上雪丫想着段天,不知道他現在怎樣呢?
當雪丫最終來到四川省那個小縣,下車腳踏在地上時,小縣城獨有的熱鬧與安寧讓雪丫有些着迷,擁擠一下子不在了,心情忽然輕鬆了,。
雪丫先在縣城漫無目的轉了轉,扛着她的大炮,她現在的身份是某雜誌特約撰稿人。這也不是騙人,雪丫業餘時間是給一些雜誌寫稿子,當然,主要是文字方面,她的攝影技術不錯,但還談不上專業。
小城裡的人樸實可靠,沒多久,雪丫就聯繫好一輛進彩虹坪村的農機車,與董琪一樣,她經過那一段顛簸的路程,但路兩邊的風景讓她興奮。
彩虹坪小學,終於出現在雪丫面前,好一個絕塵的所在,雪丫的心忽然跳得分外雜亂起來。
很快,一個一身農家女打扮的女孩出現在自己鏡頭前,她額頭白淨,眼睛美麗而憂鬱,她的動作幹練而利索,雪丫心中忽然一疼,她知道:這就是方芸。
此時,落霞正如火,戀戀不捨地滯留在遠處的冰山山尖,這樣壯闊的景色本應可以謀殺無數菲林,而雪丫的鏡頭卻始終對着方芸,她被方芸遠遠的吸引了。
方芸則遠遠注意到從農機車跳下一個女孩,紅色如火的羽絨服在蒼黃大地滾動着,很快她就出現自己面前,又是一個漂亮的城市女孩!
雪丫望着方芸,心裡盤算着怎麼自我介紹,早已編造好的版本卻無法調動出來,雪丫望着方芸純潔無瑕的一雙明亮的大眼,心裡忽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臉上勉強擠出機械的笑容,說道:“你是方芸老師吧。”
方芸點點頭,感應到對方奇怪而複雜的表情,心中的警惕上升到一個高度。
“你好,我叫康琴。”雪丫終究無法按林曉所說的先隱瞞自己的身份,她覺得這樣做只能加重自己的負疚感,更讓自己在這個平白受到自己傷害的女孩面前擡不起頭來。
方芸的手抖了一下,眼神瞬間閃過憤怒之色。
雪丫知道,段天已經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