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與丁香晚上就在學校的招待所。
十點多的時候韓冰跟丁香說一個人想出去走一走。丁香沒有跟着出來,她知道韓冰需要獨立思考一些問題。
韓冰在熟悉的校園小徑上走着,心頭很是寧靜,大學校園,相對其它場景,總是更容易保存一些過去,十年前的風,也許還殘留了一絲,藏在那牆角的磚頭縫隙中。
韓冰感覺似乎從沒離開過這個校園,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像是自己家中院子裡的。
兩年前,林曉終究來了。林曉的來,一半是爲了他的母親,這個沒有誰比韓冰更清楚,那個可敬的母親,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林曉能考上重點大學;林曉一半是爲他自己,他想換個環境,尋找人生一個新的起點,這讓韓冰感覺到,現在的林曉與過去有很大不同。
和自己相比,林曉走過來的道路要坎坷得多,韓冰無從想象,也就不去想;那麼,林曉來到楚大,心裡頭有多少是爲了自己?韓冰不好估量,也就不去估量,她只是這樣想一想而已。她在這校園小徑中走着,想着這空氣中可能還殘留着林曉的氣息。
韓冰走到林曉所在的研究生樓,她知道林曉在哪一個宿舍,方芸已告訴她段天在哪一個宿舍。
韓冰看宿舍沒有燈光,也許段天出去了。
韓冰有些好奇,想看看這個段天是個怎樣的男人,是怎樣的男人才能獲得方芸那樣女孩的芳心?
韓冰擡足準備走進研究生宿舍大門,她想近距離更真確地去想象一下林曉日常生活的點滴。她想了想,還是退回來,開始在校園的主幹道上漫無目的的走着。韓冰並不知道,即使她去敲門,段天也是不在的,因爲他已經領着康教授前往馮村去了。
主幹道上三三兩兩走着學生,他們的親密狀比白天更厲害。
韓冰對眼前的這一切抱以寬容之心,大學校園的戀情,雖然開花多結果少,但總算是人生中珍貴無比,與其他課程相比,這似乎是更重要的一堂必修課。
韓冰又走到圖書館樓下,看到燈火通明的大樓,莘莘學子們在埋頭苦讀,當年的第五棟宿舍不見了蹤影。韓冰來不及感嘆,就看到圖書館大廳走出一位老者,韓冰看得清楚,那是周全同志。
韓冰大學時代,周全在楚大任副校長。韓冰聽過周全的學術報告,很受鼓舞。
周全那時可以說是全體楚大學生崇拜的偶像,其人有着巨大的人格魅力,可惜的很,韓冰讀到大二時,周全就被借調到教育部工作了。
韓冰走上前,說道:“周校長,您好,您還記得我嗎?”
周全校長剛從圖書館頂樓的漢學院專門的研討會議室開完會出來,其他教授先走了,他又是最後一個出來。
周全打量眼前這位美麗的女性,想了想,很高興地說道:“哦,你是韓冰!我記起你來。記得全國優秀三好學生頒獎大會時,就是我給你頒的獎!”
韓冰笑道:“周校長,您記憶力真好。”
周全笑道:“人老了,很多都跟不上,就這記憶力還行。韓冰,哎呀,我後來聽你在楚大留任,不知怎的卻又出國了,可惜啊,楚大沒留住你這個人材,怎麼樣,現在在哪工作?有沒有意向回來?現在楚大可是大好形勢啊。”周全對韓冰印象深刻,因爲這個小女孩在大學時代就撰寫水平非常高的論文在國外權威期刊發表,這在楚大乃至全國都是不多見的。周全後來在教育部工作,對韓冰的事知之不多,後來聽經濟系一個私交甚好的教授無意中說起韓冰,說這個女娃可惜了,被擠兌到國外去了,現在周全意外地看到韓冰,爲學校招攬英才的念頭又習慣性地竄了出來。
韓冰跟老校長簡短彙報了一下這幾年在國外的求學經歷,並說明自己現在從事的工作。周全校長聽完,非常高興地說道:“好啊,韓冰同學,你從事的工作很有意義!我們國家有許多貧困山區,那裡教育不行,教育不行就更貧困,這是惡性循環,僅靠政府力量不夠,全社會都得行動起來,看來,我們楚大畢業的學生都是好樣的,有空別忘了回楚大做報告,學術方面的也好,講講人生經歷也好,這都是你的財富,應該拿出來共享,讓你的師弟師妹們好好聽聽,現在的大學生出去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張口就講待遇,講奉獻少了,做事業的少了,這很不對頭啊。”
韓冰馬上說道:“一定一定!”,韓冰又說道:“老校長,這幾年沒回來,楚大可是大變化。”
周全點點頭說道:“對!不過這都是有形的變化,像這個圖書館,很氣派,藏書量在全國也算是數一數二的,數字化程度也非常高,但還不夠,更要有無形的變化,我們的學校,要更加自由、健康、活潑的學習氛圍,這方面,你們這些老校友要起到帶頭作用。現在都在講工業反哺農業,城市反哺農村,我想,你們這些老校友也應該反哺母校,有錢的出錢,有點子的出點子,你們是母校在外頭的旗幟,你們畢業後的經歷對在校學生來說是一筆可以借鑑的財富。”
在楚大逗留的第二天,韓冰就接到基金會總部打來的電話,要她即刻趕往雲南,接替在那考察水利的項目負責人繼續考察,原因是那個負責人突發舊疾。
韓冰接到這個電話趕緊收拾行囊,丁香在旁插話道:“你不去驕海呢?”
韓冰說:“不去了。”
韓冰隱隱感覺這是命運的安排:先是林曉不在楚大,去了驕海大學,然後是自己接到電話要求前往雲南考察水利,這樣也好,韓冰怕自己忍不住去驕海。
韓冰走出校園的時又專門在圖書館大樓下站了一會,憑弔一下她的青春,想着曾經同居一室的姐妹們如今天各一方。
韓冰走後一個多月,一個學生大白天從圖書館頂樓跳下來。他的死,瞬間擊潰了段天的心理防線,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段天差點徹底崩潰。
康琴並不是隨便的女孩,但對於段天,她也並不準備保守,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康琴的精神是裸呈給段天的。
那晚,她在半推半就下和段天發生了關係,這給她帶來十分美妙的感覺,雖然她曾擔心書呆子氣十足的段天醒來後會自責不已,但只要自己不強迫他負責,?一夜過後,風吹露就幹了,然而,康琴把問題想得簡單了。
康琴比段天更早醒來,她本想走,但晾在陽臺上的衣服還沒有幹,一時走不了,康琴在衛生間洗漱乾淨出來,段天正好醒來。
段天看到康琴一下就楞了,他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臉部馬上扭曲起來。段天明白昨晚自己做了什麼事情,雖然他記不起細節了,但那種宣泄的無比暢快的感覺卻還在大腦皮層中興奮着。
段天心中翻江倒海一般,他的臉色鐵青,嘴脣哆嗦着,他無法原諒自己!
天啦,這叫有何面目面對方芸?!
康琴看段天臉色不對,說道:“段天,昨晚你喝醉了,宿舍關了門,我、我就扶你到這來了。”康琴說着說着,覺得好笑,自己怎麼心虛起來,感覺、感覺是她“強姦”了段天一般。
“啪!”
康琴嚇了一跳,原來是段天猛扇了自己一巴掌,右臉立時腫了起來。
“啪啪!”段天開始連接不斷地扇,一頭瘋了的野獸,康琴連忙撲了過去,拉着段天的手,喊道:“段天,我不怪你!”康琴感覺不對了。
“不!我不能原諒我自己!我沒想到我是這樣的畜生。”
段天死力地要扇自己,康琴死死地拉住;段天又拿頭去撞牆,康琴又緊緊抱住段天。
掙扎了許久,段天推開康琴,把自己蒙在被子裡號啕大哭起來。
段天一向嚴格律己,追求人格的完美,然而,一夜之間,段天與他曾經厭惡的禽獸無異,段天堅不可破的道德防線一下瓦解。
他不願相信,可眼睜睜的事實,他如果矢口否認的話那他更不是人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怎麼面對康琴,天啦,他徹底錯亂了,抓狂了,原來自己是這樣一個人,沉迷於酒精之中,忘乎所以,他該怎麼辦?他不知道,只有一個勁地扇打自己。
康琴眼淚無聲地流出來,她知道段天是真急了,他無法面對自己,外表堅強的段天實際上有相當脆弱的一面。康琴抱着被窩裡的段天,說道:“段天,我不怪你,真的,讓我們都忘記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忘記,不要緊的。”
那天,段天和康琴二人都不記得是怎麼走出酒店的,反正段天是已如行屍走肉一般。
段天木然地回到宿舍,讓康琴回家,說他一個人想靜一靜。
康琴囑託他不要胡思亂想,事情總會過去的。
第二天,段天請病假呆在宿舍,他不願走出門,不願去見任何認識與不認識他的人,他覺得他再沒有理由在人羣中昂首挺胸走過,他是那麼的無恥,那麼的卑怯,他曾經恥笑的,曾經不屑的,這時候都該反過來恥笑他吧。
下午時分,一位師兄給段天送來一封信。段天接過信手哆嗦,信是彩虹坪小學寄來的,他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這個,他真的沒臉見方芸的信。
段天老半天才拆開,信不是方芸寫的,而是方芸的學生,也是段天的學生寫的,信是這樣寫的:
“段老師:
您好!
我們都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
看到這,段天淚水止不住流下來了。孩子們,你們的段老師,恐再無臉見你們了。
“段老師,你知道嗎?方老師受傷了,她昨天上山採草藥摔到了,老師還堅持給我們上課,其實,我們都知道,老師很疼,她在忍着,我們都看到她在出冷汗,段老師,您快回來的吧……”
段天的心頓時像一千把小刀在扎!在挖!
段天再忍不住,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