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馮鎮的心目中,如孫淡鯊種從會昌侯孫家那種大牢門恐不剛。有功名的讀書人,所居住的地方就算比不上孫府,在部平縣中居住條件也算是不錯的了。
可隨着孫淡走了兩條街,就斜插進一條只容一人通過的黑漆漆的巷。網過去的那個夏天雨水充足。巷中顯得潮溼,撲面一股黴味。
好不容易從巷子裡鑽了出去,眼前總算開朗,可裡面卻是一道黃泥務築的矮牆,上面長着一叢野草,有幾隻土蜂在夕陽中盤旋飛舞。
在路上走了一天船,好不容易從濟南到了部平。剛纔有在湯婆子甜酒攤上耽擱了那一陣,不覺已到傍晚。
“到了,就是這裡孫淡伸手摸着門環,透過木板門寬大的縫隙就看到院中有一道清麗的窈窕身影。心臟卻不爭氣地跳了起來。
歸鄉情更怯,不敢見佳人。
自從院試一別,迄今已經三個多月,整整一個夏天,也不知道枝娘過得如何。好在孫淡離開縣城去濟南的時候給枝娘留了一大筆錢,她的生活應該沒任何問題。
可是,當手摸到門環的那一刻,孫淡突然意識到,對枝娘來說,僅僅是給她錢,讓她衣食無憂並不夠。一個女人嫁給一個男人,並不僅僅是爲吃爲喝。
既然做了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就得呆在一起。
“這裡就是淡老爺的府邸??馮鎮有些膛目結舌。孫淡不講究吃穿,平時也很節約。可一個人有錢沒錢,從他的言談舉止就能很容易的看出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濟南大名鼎鼎的。號稱山東第一才子的孫淡就住在這麼一間陋室。
“我以前不是給你說說過我很窮嗎?。孫淡淡然道:“馮鎮。你跟了我自然要隨我一同吃苦。”
馮鎮一抱拳,也看不什麼表情:“馮鎮生是淡老爺的人,死人淡老爺的鬼,這條命已經賣給你了。休猙乞苦,就算把這條命給老爺,馮鎮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院子外二人的對話驚動了院子裡的枝娘,一隻晶瑩的眼睛突然出現在門板的縫隙後面,倒將孫淡嚇得退了一步。
魂牽夢繫的聲集在門後傳來,聲音裡帶着一絲驚喜:“可是孫郎回來了?。
孫淡忙道:“枝娘,是我,我回來了。”
巨大的歡喜讓裡面那個女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問:“孫郎,真的是你嗎?”
孫淡咧嘴一笑,故意開着玩笑。大聲喊:“萬枝娘開門,沒錯是我。你男人回來。”
“呼!”一聲,一條人影衝了出來:“蒼天,果然是我的孫郎回來了。”聲音裡帶着哭腔。
孫。淡忙看過去,枝娘胖了一些,也白了一些。胸脯比起上次又大了許多。目測尺寸起碼三十三。這個時候的枝娘才真算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在以前也不過是一個小女孩而已。
看到自己相公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胸脯看,枝娘面一紅,又想起這一百多天的分別,眼睛一紅,眼眶裡面有兩點波光盪漾開來。
孫淡心中雖然歡喜,可見不得女人哭。忙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說:“別哭。別哭。我最不喜歡看到人哭了。你的眼淚若真的掉下來,我馬上轉身就走。”
枝娘大驚,忙將頭擡起,試圖讓眼淚流回去。可這一擡頭,眼淚卻洶涌而出。
枝娘“哇!”一聲就哭出了聲:“我眼淚落下來了,孫郎你別走,別走。”
孫淡“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伸出一根手指把她臉上的淚珠抹掉:“好不容易逮着一個回家的機會,我若放着這麼漂亮一個老婆不理。轉身就走,不犯傻嗎?娘子。你自淨了許多,也長漂亮了,爲夫已經快配不上你了。”
“討厭!”枝娘破泣爲笑,正欲撲進孫,淡懷裡享受那片刻的溫存。可網一擡頭就看到孫淡背後伸出一張古銅色的國字臉。
枝娘嚇得驚叫一聲,連退了幾步。險些絆到在門檻上:“你你你,你是誰?”
“枝娘別怕,他叫馮鎮。”孫淡忙拉了枝娘一把,轉頭對馮鎮說:“認識一下,她是我家娘子枝娘。
馮鎮上下看了枝娘一眼,然後一提衣襬。“撲通!”一聲跪在枝娘面前就磕了三個響頭:小人馮鎮,見過主母。”
這下枝娘更是驚愕,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連連道:“使不得,使不的。馮大哥還是快點起來吧。”
“小人馮鎮不過是淡老爺府上一普通奴僕,主母若有吩咐,喊一聲就走了。??“大哥。二字,卻當不起。”
枝娘更是花容變色,“孫淡。這
孫淡朝馮鎮一擺手:“起來吧。”就挽着枝孃的手朝院子裡走去。
馮鎮自然謹慎地跟在後面,一副忠心僕人模樣。
一邊走。孫淡一邊小聲對枝娘說:“這個馮鎮是我網收的家人。以後就要同我們生活在一起,以後管家的事情你可交給他。”
枝娘低着頭,柔聲道:“孫淡。我們小門小戶,雖然說你前一段日子賺了些錢。可還不至於要請個管家啊。再說了,你也是孫家的一個普通花匠,本就是服侍別人的,怎麼還請個人回家,不怕別人笑話嗎?”
孫淡苦笑,他知道現在在怎麼解釋,枝娘也不會相信。早知道如此。當初進孫府讀書的事情就應該告訴她了。一個謊言需要用一百個謊言掩蓋,這事弄得真是一團糟啊。
他只得小聲在掛娘耳邊道:“馮鎮他本是南方人,家裡遭了兵災。一家人都死在戰亂之中。迫不得已,流浪到北方。孫府見長道他可憐,又見他有幾分力氣,就收進府中當馬伕。可是,前一段時間,馮鎮餵馬的時候被馬蹄踢中了腦門,人就開始糊塗了
“啊!”枝娘嚇得張大嘴巴,半天才畏懼地看了一眼正提着笤帚打掃院子的馮鎮。怯生生地問:“他不會是瘋子吧?”
“也不算是瘋子吧。”孫淡故意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好一陣壞一陣,一發瘋就喊他死去的娘子和娃娃的名字,怪可憐的。可就因爲這樣,府中也不能留他。但是,馮鎮一個外地人。腦子又經常犯糊塗,趕他出府不是看着他餓死嗎?爲夫我也是心一軟,就帶他回來了。反正我們現在也有些閒錢,大不了吃飯的時候多加一雙筷子。”
枝娘聽孫淡說起這些,眼圈一紅。道:“孫郎做得對,馮鎮也是苦命人,看他面相也是個好人。休說我家現在不愁吃穿,就算像以前那樣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也不能看着他去餓死的。孫郎你放心,枝娘不會因爲家裡多了一個人就心懷不滿。我會拿他當大哥看的。”
孫淡心中好笑,馮鎮本就是一個老兵痞。以前還不知道做過多壞事。明朝的士兵地位卑微,軍中充斥着大量囚徒和破落戶,風氣極差。若說馮鎮是老實人,只怕這個世界上還真沒壞人了。老子現在好歹也有功名在身,整個山東都知道我孫淡將來必中舉人,是要做老爺的。到時候,你枝娘就是奶奶了,喊馮鎮大哥,馮鎮敢答應嗎?
“大哥倒沒必要,就一點,這個馮鎮經常會犯傻,時不時說些不着邊際的話,娘子到時候無需驚詫。坦然受之就走了。對了,他進了我家。一直以爲我們家是高門大院,我是大老爺,你是貴夫人,每日都要大禮參拜,若不答應他。他便以爲你我要趕他出去。肯定要尋死覓活。他這人身高體壯,屋裡有是粗重活兒,儘快吩咐他就是。只要一忙。他就沒空想那些悲慘的往事
“我知道我知道。到時候我就裝成貴夫人哄他就走了,孫郎你放心。”枝娘說着話,嘆息一聲,“看他情形,有些像臆症,要不清個神婆給他看看。”
“不用不用。”孫淡忍住笑。連連擺手。
馮鎮已經掃完了院子,走過來向枝娘一施禮:“稟夫人,院子已經掃完了,請問還有何吩咐,小人一定照辦。”
枝娘平日裡勤勞慣了,本沒有支使人的習慣,可想起孫淡剛纔的話。這才道:“馮犬”馮管家。天已晚,是不是餓了,要不你去劈點柴。我幫你們做飯。”
這個時候,孫淡才感覺還真是餓了。從吃過午飯到現在,除了剛纔在湯婆子那裡喝了碗甜酒。還沒吃過一點東西。
“是。”馮鎮規規矩矩地應了一聲,走到柴多口前,提起斧子就開始劈柴。
他本就武藝出衆,一把小斧在他手中靈活得像是繡花針一樣。只見院中刀風撲面,寒光閃閃,須臾。一大堆柴和就被他劈成一尺長短兩存粗細。
枝娘看到這一幕,畏懼地躲在孫淡身後。疑惑地問:“孫郎,,仙,,不是武瘋子吧?”
“不是不是。他這人懂規矩的很,不會亂來。枝娘你不用擔心。”
很快,飯就做好了。
因爲孫淡突然回來,枝娘忙洗了塊臘肉。又去外面買了一罈子酒回來。
家中多了一口人。枝娘多下了一把米。本以爲夠吃的。
可事實同她的想象有很大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