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孫家兩房大老爺接到濟南來信的前六天,今年濟南府的府試也已經結束。
對孫淡來說,府試的題目依舊簡單,一樣是兩道小題,一樣考死記硬背功夫。就算自己腦子裡存了再多後世八股範文,也用不上。
其實,就現在的孫淡來說,但憑自己的真本事,不用抄襲也能順利答題。只不過,因爲錄取名額有限,若名次太低,被人刷下來就陰溝裡翻船了。
因此,他也不敢掉以輕心,打起精神,從清人的八股範文裡找了兩篇老拙穩重的文章抄了上去,算是將這一關順利渡過了。
這次府試總的來說沒有什麼值得說的事情,就一個人多,全濟南府十幾個縣的童生都擁到城裡來,雖然比不上那些準備考秀才的考生人多,卻有千餘之巨,將一個學政考場擠得水泄不通。
這次孫淡也照例沒急着交卷,而是在考場裡睡了一覺,等到中午時才胡亂寫了文章,交卷出了考場。
等回了通樂院,到晚間,孫家人已經從知府大人那裡拿到了榜單。孫家這次依舊大獲全盛,十三個學童中竟中了十個。
時間緊任務重,爲了儘快讓過關的學童參加即將到來的院試,濟南府對這次府試準備充分,除了出動了十多個文吏和學官外,連知府都親自出馬閱卷。很多卷子都是當場圈點取捨,兩天下來,竟將一千多份卷子給讀完了。
想來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一篇文章也不過八百來字,兩篇八股文加一起不過一千多字。十多個考官齊齊上陣,每人分得百十來張卷子,也不過一萬多字,工作量卻也不大。
知府衙門看在孫家的面子上,大概又得了什麼有形無形的好處,對孫家子弟也特別關照。加上府試和縣試一樣不規範,人情因素在閱卷中佔了很大比重。
朱元璋當初設科舉時,想得就是給社會底層階級一個上進的通道。可童子試的前兩關對一個考生的家庭背景和家族軟實力要求甚高,尤其是那種可取可不取的普通學子,也不過是知縣和知府的一句話罷了。也因此,很多個人天賦並不出色的寒門子弟都栽倒在縣、府兩關上,這也是一件讓人很無奈的事情。真正能夠做到公平、公開、公正,那也是等到院試才談得上。
孫淡本就是憑着一己之力在考場殺出一條血路來的,但孫家子弟們卻覺得十分幸運。考中的那十個學童一得到消息,皆歡呼雀躍。而被淘汰的那三人,則痛哭流涕,灰溜溜地乘船回老家去了。
看到那三個落榜的同學一臉痛苦和失落,孫淡心中也有些難過。又勝必有敗,任何人的人生都不會是一帆風順。
知府大人很給孫家面子,作爲長房長子的孫浩名次不錯,竟得了濟南府會試第三,鬼知道其中有沒有貓膩。至於孫桂,孫淡雖然對他很是嫌惡,可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也是個讀書的料子,這次考了個第七。至於孫淡,則不中不低地得了濟南府第三十名,在一衆學童中並不顯眼。
孫淡心中卻暗生警惕,老實說,他抄襲的這兩篇八股文圓熟融通,格式文字上都無可挑剔,在清朝可是能拿高分的樣板文章,這次府試卻沒拿到高分。看樣子,清朝老學究們的古板文章並不爲明朝考官所喜。越是往上考,那種文辭華麗的邏輯條理分明的美文越能抓住考官的眼球。
而且,八股文的格式就那一種,要想在簡短的篇幅中引起閱卷人的注意也不容易。
或許,自己以前的想法也太保守了。即將到來的院試對自己尤其關鍵,若遇到一個對自己所寫的古板文章深惡痛絕的考官,只怕一入目就被人槍斃,那纔是倒大黴呢!
看來,要弄清楚院試學政王元正的喜好尤其重要。
只有弄明白他喜歡什麼樣的文字,纔好在考場上對症下藥。
當然,這件事也輪不到孫淡操心,李梅亭這幾天就不斷同王大人接觸,試圖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摸到一些蛛絲馬跡。只可惜這個王大人身份即高,執身也正,李先生也無法可想,煩惱得眼角都糊滿了半透明的眼屎。
至於考題,孫淡突然想起一事,縣試和府試因爲不規範,在史籍和地方誌上也不會有記載。至於院試,因爲是一省之科舉大事,應該會有所記載的。有時間得在腦子中的資料裡翻翻,看能不能尋出答案。
但是,腦子裡的資料實在太多,正德十五年山東院試的題目信息實在太少,還真不好查。
等到晚上休息時再好好整理一下。
不管怎麼說,孫家府試一口氣過了十人,還是讓家裡人大爲歡喜。爲此,兩房夫人難得大方一次,賞了學童們不少東西。這些東西中大多是不值錢的小玩意,都佛手、玳瑁釦子、檀木梳子之類。
孫淡身體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對這種東西也看不上眼。但學童們還是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
得了賞賜,自然要去向二位夫人謝恩。
於是,十個學童在孫富的帶領下去大堂向二位夫人謝禮。
這人孫淡第一次看到孫家內宅的兩個當家人。
隨着衆人進了大堂,就看到正座上坐着兩個婦人。一個大約四十來歲,長相很是慈祥,這人就是孫家長房的洪夫人,從她毫無特色的五官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孫浩的影子。
至於另外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則是二房的劉夫人。也就是孫嶽的母親。孫嶽本就長得儒雅瀟灑,他母親也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五官端莊,有一種說不清的逼人的氣勢。這種氣勢孫淡以前可沒少從單位領導身上看到過,劉夫人畢竟是孫府的實際掌管者,執掌孫家多年,身上自然而然散發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自信。又想起這個劉夫人是前內閣大姥劉大夏的女兒,出身名門,孫淡不禁暗自點頭:果然是高幹子弟出身,洪夫人在她他身邊一坐,立即被劉夫人的光彩給淹沒了。
隨着衆學童謝了恩,孫淡突然看到那劉夫人一雙犀利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有上下看了幾眼,這才緩緩開口:“你就是那個孫淡?聽人說,你自稱是孫家子弟。”
孫淡不知道劉夫人怎麼會注意上自己的,他忙上前應道:“回稟夫人,小子正是孫淡。孫淡本就是孫家旁系子弟,不是自稱的。本朝以孝治天下,若連自己祖宗都不認,還有何面目立於天地間?”
劉夫人靜靜地聽着,面上也看不出有任何表情,聽孫淡說完,這才點點頭:“你在一衆學童中卻是最懂事的一個,也明白這個道理。難怪得李先生看重,好好讀書,好好做人,將來也有個好的前程。我孫家對各房遠近親戚那是很好的,絕不會因慢待親戚而讓外面的人笑話,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劉夫人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在情在理,可孫淡總覺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只無奈地道:“多謝夫人教誨。”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就聽到屋外傳來一聲:“難得洪夫人和劉夫人賞下這麼多物件兒,我替我家桂哥兒來叩謝二位夫人。”
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婦女走進來,諂笑着向兩個夫人行了禮,然後直起身來,目光在孫淡身上轉了轉:“今天是兩位夫人賞賜孫家子弟的好日子,怎麼還來了個外人?”
孫淡見她一來就針對自己,眉頭微微一皺,心道,此人大概就是孫佳和孫桂的生母景姨娘吧。看她下把尖削,果然是一個刻薄之人。
洪夫人笑了笑:“是景姨娘來了,你說的是孫淡啊,他可姓孫。再說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就算進宅子裡來,也沒什麼打緊。我家浩哥常常在我身邊誇獎他,說他是個有大才的人,定能考取今科秀才。就連李先生,對他也是青眼有加。”說到這裡,她朝身邊的丫鬟說道:“去將我房裡的雪浪紙取一刀來,送給孫淡。”
見洪夫人如此維護孫淡,景姨娘一楞,面色立即陰沉下來。
大概那劉夫人也覺得景姨娘單獨針對孫淡這個小孩子有失體統,笑了笑:“姨娘,孫桂這次可考得不錯,我已經去信給京師二老爺那裡報喜了。如果今次真中了秀才,得了功名,在京城謀個好差使也不是什麼難事。”
景姨娘大喜,連忙帶着兒子上前答謝:
“多謝夫人。”
“多謝母親。”
這一對母子都是異常得意,同時拿眼睛狠狠地盯了孫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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