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陸鬆父子將大部隊都留在屋外,悄悄吩咐手下將孫淡府團團圍住,只他父子二人和四個錦衣衛的百戶昂然朝孫淡的大廳堂走去。
孫淡這裡陸炳並不是第一次過來,所有一切都非常熟悉。說起陸炳這個人,按照孫淡的說法就是:一個好人。
爲人和善,又重情義,若不是因爲他與皇帝關係特殊,倒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
其實,孫淡和他私交不錯,而且,在陸家錢莊,孫家和陸家又有利益關係。如今的陸炳已是天下間有數的富豪,這其中也有孫淡的一份功勞。
這一點,陸鬆也很明白,也不想同孫淡翻臉。
所以,進得了大廳堂來,陸鬆也沒說話,徑直坐在客座上等着,任由韓月同陸炳和其他四人攀談。他也不急,反正北衙的人已經將孫家圍得水泄不通,也不怕孫淡插着翅膀飛了出去。皇帝只說捉拿孫淡,並關押在北衙詔獄中,並沒有規定時間,陸鬆也不急,甚至想過等下見了孫淡,還可以給他一點時間讓孫淡收拾一些私人用品,並與家眷話別。大家都是自己人,關係也密切,沒必要爲這種事情翻臉。
就算進了北衙監,也並不能說明孫淡就此倒黴到翻不了身。前些年,監獄中的犯人突然被起復,出監獄後位居高位的大有人在,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
這一點,兒子陸炳比自己做得好,看得清。
這小子……將來的成就可比我這個老子要高得多。
一想起兒子處世的圓滑,陸鬆老懷大慰。
隨陸鬆陸炳進來的那四個百戶都是韓月以前的同僚,平日之間也有往來,經常在一起喝酒耍錢。且,這四人也得過韓月的不少好處。今日見面,分外親熱,都笑眯眯地聊起天來。
韓月和那四人的職位都不高,在京城官場裡屬於下層,聊的事情都登不得大雅之堂,其實還有許多道聽途說的密聞。陸鬆身居高位,這些事情自然是聞所未聞,竟聽入了神。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陸鬆只覺得口中發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卻發現杯中茶水已涼,這才一驚:這個孫淡洗澡怎麼洗了這麼長時間,該不會是在搞什麼鬼吧?這傢伙機靈得緊,倒不可不防。
想到這裡,陸鬆心中一急,重重地將茶杯往几上一杵,臉色不好看起來。
聽到“叮噹”的茶杯聲音,正在攀談的衆人都靜了下來,同時轉頭看着陸鬆。
“陸大人有何吩咐。”韓月忙站起來笑眯眯地問。
“這個孫淡在搞什麼,這麼長時間了還不出來?”陸鬆沉着臉:“洗個澡用得着花這麼長時間嗎?就算是給一頭牛沐浴,也該洗完了?”
陸鬆說話很不客氣,眼看就要發作,陸炳忙給父親遞過去一個顏色,和顏悅色地對韓月道:“韓月,要不你去催催?”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看看。”韓月點點頭,這才轉身朝內宅走去。
他這一走,廳堂中衆人又等了一壺茶時間,韓月終於回來了。
他一攤手,滿臉惶急:“陸大人,只怕您老還得等一下。”
陸鬆終於爆發了,猛地站起身來:“孫淡好大架子,老實同你們說吧,陸鬆今天是接了聖命,讓我請他去北衙問話。聖明難違,他若在磨蹭,我直接帶兵衝進去將他捉了。到時候,就別怪我陸鬆無禮了。”
韓月卻是不怕,拱了拱,客氣地說:“陸大人,不是我家老爺拿架子,實在是……實在是……”突然間,他一臉鬱悶地低聲道:“實在是我家老爺如果現在出來,卻有些尷尬。”
陸鬆還要發作,陸炳卻好奇地問:“靜遠究竟怎麼了?”
韓月這才一臉無奈地說:“回炳哥兒的話,前一段時間,老爺他經常去馮鎮那裡騎馬,這天氣又熱,半個月下來,胯下竟生了大瘡。那東西生得促狹,也沒辦法自己上藥。如今,老爺正在汀蘭夫人房裡……小人什麼身份,在屋外傳了話,等了半天,只聽到老爺長一聲短一聲的叫,又不好意思闖進去……這個這個……小人也不好做人啊……”
說到這裡,韓月一臉漲紅,羞得直欲鑽到地底下去。
“撲哧”陸炳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孫靜遠,哈哈,這瘡生得真不是地方啊”
“哈哈”其他四個百戶也放聲大笑起來。
陸鬆也忍不住笑起來,一拍桌:“這個孫淡好歹也是個大名士,怎麼弄出這麼一處,真傳出去,不怕被人誤會他生了髒病嗎?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罷了,且再等他片刻。”
韓月臉上的紅色好不容易消退,一拍巴掌,就有三個下人端着三個銀盤進來。
韓月笑道:“久等無趣,我這裡有一樣事物倒有些意思,還請各位大人品嚐一下。”
陸鬆陸炳等人看過去,卻見三個銀盤中放了三種東西。一個盤子裡放着一堆金燦燦的果實,模樣煞是可愛,可就是不知道什麼什麼。一個盤子裡放在一堆樹葉狀的東西。另外一個盤子裡的東西卻沒什麼出奇的地方,就是一盒石灰。
“這是什麼?”陸鬆問。
韓月拿起一個小刀將一顆黃的果實去了皮,又切成四瓣,笑着回答說:“老實說,以前我也不認識,前一段時間,一個從南海來的荷蘭國紅毛鬼子把這東西帶進了京城,說是叫什麼檳榔,是南海的一種小吃,味道很是獨特。服用之後有通經絡,健體強身的妙用。老爺見這東西新奇,就留了些在手中。這東西在南海雖然沒甚出奇之處,可長途販運到京城,卻價格昂貴,可謂一兩檳榔一兩金。”說着就用一片葉子包了果肉,又加了些石灰包成一個糉子模樣遞給陸鬆:“陸大人要不要試試?”
陸鬆哼了一聲,喝到:“此等希奇古怪的東西也要讓本大人吃?”
“不是吃,是嚼,這東西可不能吃下肚子裡去。”韓月知道陸鬆是擔心被人下毒,索性心一橫將那個檳榔包放進嘴中大口地嚼了起來。
實際上這檳榔的確是孫淡從一個荷蘭鬼子手中要來的,不過卻不是用來自己受用的,他也嚴令宅子裡的人不許吃這種東西。一來是受不了嚼檳榔後的黑牙齒,再則,這東西經常吃對身體可不好。
不過,最近曉覺好象長了蛔蟲,李聞言又遠在江南,孫淡索性讓兒子嚼了幾天。還別說,這玩意兒效果不錯,卻真打下幾條來。
把檳榔當藥使完之後,剩下的這些檳榔也沒用處,孫淡命人都扔了。可韓月因爲一開始試過幾個,覺得味道極美,食髓知味,就讓人全送去自己那裡,如今,正好用上。有這一堆檳榔在,應該還能浪費陸鬆和陸炳一點時間。
韓月只嚼了幾口,面色就變得紅潤起來,鼻尖還微微出汗,他一邊咀嚼,一邊高聲叫好,道:“各位大人,試試吧,滋味真不錯的。怎麼,還怕有毒不成,你看我這不沒事嗎?反正我家老爺正在上藥,還需再等片刻。閒着無事,正好打發時辰。”
一個錦衣衛遲疑地伸出手去,陸炳朝他擺了擺頭,那人只得又將手縮了回去。
“好滋味,好滋味,你們不用,倒便宜了我。”韓月又讚了一聲,“呸”一聲將一口鮮紅的液體從口中吐了出來。
看到地上那一團飛濺開來的紅色,陸鬆驚得跳了起來,喝道:“有毒”
“鏗鏘”一陣亂響,衆人都將手中的刀子抽了出來,就要上前動手。
“別動手,別動手,沒事,我自受用呢。”韓月慌得連連擺手,笑道:“不是血,不是血。”說着話,又用葉子包了一份檳榔,放進口中。
見他依舊活蹦亂跳,衆人鬆了一口氣,將刀子收回鞘中。
陸鬆這回算是被驚住了,他張大嘴看着地上的那一團殷紅如血:“這是什麼東西,這麼古怪?”
“這東西大補啊。”韓月滿嘴都是紅色唾液,聲音含糊地說:“這種檳榔果是補血的啊,大人還沒看出來吧。服用此物,強壯筋骨,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原來是這樣,難怪紅得像血。”陸鬆心中卻有幾分信了。
“試試,都試試。”韓月將一份檳榔包好,遞到一個百戶手中。
那百戶猶豫了片刻,慢吞吞將檳榔放在口中,只咀嚼了幾口,突然瞪大眼睛。
“怎麼了?”陸鬆提高了警惕。
“沒什麼,古怪,真是古怪”那人的眼睛還圓瞪着,額頭上全是黃豆大的汗水。須臾,又大叫一聲:“好生爽快,這玩意兒簡直就像仙丹妙藥,好生厲害”
見他無事,幾個百戶都伸出手去。
……
然後,同時叫:“古怪,滋味不壞啊”
陸鬆父子將四人都沒事,心中也是好奇,這下也忍不住包了一塊放進嘴中。只咬了幾口,父子二人同時張大嘴,駭然對視這東西的藥性太猛了。
剛一入口,只覺得一道熱氣直衝腦門,將整個人都震得幾乎要跳將起來。同時,身上的血液急速流通,身體熱得好象泡進熱水之中,汗水也不住流下,那感覺確實是妙不可言。
檳榔這種東西確實有麻醉作用,對長期抽菸喝酒並濫用藥物的現代人來說本沒什麼太大效果。可這裡是明朝,古人又沒有菸酒過度,平日裡也沒怎麼吃藥,如何受得了這種刺激?
這也是孫淡臨離開是的佈置,他讓韓月用檳榔將陸鬆父子給麻醉掉,怎麼說也能拖延一兩個小時吧?
嚼完一包檳榔,吐掉渣滓,一身都輕了。
陸鬆感嘆:“這個孫靜遠,還真懂得享受啊”
就這樣,大廳堂裡的咀嚼聲不絕於耳,滿地都是紅色的唾沫。
所有的人身體輕飄飄地,就好象是喝醉了酒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陸鬆突然驚醒過來,大喝一聲:“現在什麼時候了,孫淡怎麼還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