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幾個衙役身上都穿着蓑衣,在屋中一站,身上的雨水瀑布一樣流下來,頃刻就在屋中淌了一地。..
方唯方小姐喜歡乾淨,又是女孩兒家,見這麼多粗壯漢子衝進屋來,臉先紅了,正要朝裡屋躲去,可她在轉身一剎那目光突然落到那個血肉模糊的人身上,禁不住尖叫出聲:“七叔公!”
聽到女兒的尖叫,方尚祖忙蹲下去,卻見那個傷員不是方用卻又是誰?
只見方用頭上破了一個四寸長傷口,那傷口看起來甚是猙獰,翻開的肉皮下露出白森森的頭骨,如同一張嬰兒的嘴巴,熱血泉水一樣涌出,淋了一身。大概是失血過多,他一張臉如紙一樣白,躺在地上,好象沒有了知覺。
方知縣顧不得問衆人方用這是怎麼了,忙叫道:“女兒,快快快,去把李先生給我的金瘡藥拿來給你七叔公包紮傷口,還有,那誰,去給他燒口熱湯來。”
“是,爹爹。”方小姐忙跑回裡屋拿了金瘡藥和乾淨不紗布,等她出來時,衆人已經將方用擡到桌子上。
等止了血包紮好傷口,又將一口熱湯灌下去,那方用這才悠悠醒過來,“哎喲!”一聲,就要從桌上下來。
方知縣伸手在方用的胸口按了一下,問:“七叔,你這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傷成這樣,可是摔着了?”
方用還沒說話,一個衙役就忿忿地說:“回大老爺的話,師爺這傷像是摔着了的嗎?”
方知縣心中也是奇怪,方用的傷口也非常可疑,看起來像是銳器所傷,難道是被人打了。可是,方用乃是本官的師爺,又上堤看水,代表的可是朝廷,又有誰有這麼大膽子敢打他?
方尚祖沉着臉問:“七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在堤壩上嗎?”
方用總算回過神來,聽方知縣這麼問,一用力,從桌上跳了下來。可因爲他身體實在太虛,剛一落地,腳一軟,險先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方用叫道:“大老爺大事不好了,有人要炸河堤,快帶兵過去抓人!”
因爲剛纔下地的時候實在太用力,他頭上的傷口又繃開了,鮮血從紗布裡沁了出來,滴答地落帶地上。
聽到這個消息,屋裡的人都是一呆,皆安靜下來。只剩熱血落地的聲音,和屋外無邊的雨聲。
“有人要炸堤壩?”聽方用這麼一說,方知縣面上失去了血色:“是誰?”
“我也不知道。”方用沙啞着聲音回答:“方面我帶了兩個衙役去河堤上看水,剛一上堤就看到黑壓壓一片人正揮着鋤頭挖堤壩。我當時還很奇怪,以爲是河道衙門派來維修堤壩的河工,可是,等一走近,我卻發現不對……”
睢寧是河防要地,自來就是河道衙門關注的重點,從去年夏天到現在,河道還派了一千多民夫過來加固過這裡的堤壩,一口氣幹了半年,到春節前才完工。從桃花汛下來之後,方知縣還是覺得有些不塌實,給河道衙門去信,請他們派人過來看看。
從寫信那天到現在已經快六天了,睢寧離淮安也不遠,按理河道的人應該要到了。
方用喘了一口氣,接着說:“我一走過去,卻發現不對,這些人都是一身短打扮,腰上都插着兵器,那裡像是河工?而且,那些人已經在堤壩上挖出了一個大窟窿,正將一個個用豬尿鰾包紮好的小包裹往裡面填,卻不是火藥包子又是什麼?於是,我就衝上去喊了一聲,你們是誰,我乃睢寧禮房師爺方用。是誰讓你們上堤來了,你們想做什麼?”
“這,這,這……”方知縣只聽得手足冰冷,啞聲道:“接着呢?”
“接着……那夥人也不說話,都抽出刀子撲了上來……可憐那,可憐那陳小二和鐵中遠兩人,還沒來得及還手,就被人一刀一個砍進了黃河……大人啊!”方用長嘶一聲,淚水帶着血水滾滾而下:“大人啊,方用因爲早有提防,見他們一刀劈來,立即和身一滾,從堤壩上滾了下去。可是,可是爲首那人的刀好快,我頭上還是中了一刀。”
“啊!”一聽到歹徒如此兇殘,一言不合就操刀子殺人,屋中衆人都驚叫起來。
方用:“我一滾下堤壩,就聽到上面一衆賊子都在大聲喝彩,說什麼‘甘老闆好刀法,人說韓月乃是當世第一快刀,可比起甘老闆來,給你提鞋也不夠。’”
“甘老闆又是誰?”方知縣只覺得腦袋都要炸開了,忙問。
方用不住喘息,面上有是淚水又是汗水,又是血水:“我如何知道,只聽到那個爲首的姓甘的突然破口大罵起來,聲音又尖又利,直如那夜梟一般‘住口,本公……某的刀法雖然不錯,卻還比不上那韓月。今日若是那韓月來這裡,這一倒定會結果那剛纔那人。快,那人還沒死,去兩個人,砍了他的頭過來見我。’說完話,就有兩個歹人從堤壩上撲下來。”
“接着呢?”屋中衆人都問。
方用:“我那裡還敢耽擱,立即爬起來,朝縣衙方面一陣狂奔。也合該我命不該絕,正恰在路上遇到各位兄弟,這才揀回來一條命。”
方用這一翻經歷說可說是驚心動魄,衆人聽得一陣面色發白,良久也說不出話來。
“膽大妄爲,膽大妄爲。青天白日,竟然敢殺官差,想造反了嗎?”方知縣大叫一聲。
方用突然驚叫起來:“大老爺,快快快,他們要炸堤壩,快派兵上堤壩去。若是堤壩被炸了,這幾萬睢寧百姓都要葬身魚腹了。”
方尚祖身體一晃,大叫:“對對對,來人,點起所有的人馬,帶上兵器,隨本縣殺上河堤去!”
“是!”一衆衙役跟着方知縣衝進了茫茫雨幕。
方小姐在後面不住大叫:“爹爹,爹爹!”
雨幕中傳來方知縣的聲音:“女兒子,照顧好你七叔公,爲父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