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十幾個小太監都是御馬監的人,以前孫淡在西苑替正德皇帝處理家務事的時候,他們都見過孫淡,自然知道孫淡是何等人物。見孫淡出現在冬青後面,都是一驚,慌忙站恭敬地站在一旁。
孫淡也不想介入這些小孩子之間的恩怨玩鬧之中,朝衆人點點頭:“這麼冷的天,你們在雪地裡胡鬧不怕凍着了?回去吧。”
“是。”十幾個小太監不敢再呆在這裡,應了一聲,一擁而散。
“你沒事吧?”孫淡看了陳洪一眼。
陳洪知道今日若不是孫淡,自己肯定會被那羣小太監弄瞎一隻眼睛,心中自然是十分感激。可他是黃錦的人,也知道黃錦和孫淡是政敵。加上他『性』格倔強,自不肯在口上服軟。表面上還是哼了一聲,從地上抓了一把雪蓋在後頸上,止住鼻血:“不過是一點小傷,死不了。”
孫淡急着回家,擡頭看了看天,還是隨口說了一句:“我看你還是找太醫抓點『藥』吧,你胸中戾氣太重,多讀點老莊。凡事少與人爭鬥,今日險些被人弄瞎一隻眼睛,真變成了獨眼龍可如何是好。你還很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休要自誤。”
孫淡這隨便的一句不知道怎麼的就激怒了陳洪,這個『性』格偏激的孩子突然冷笑一聲:“多謝先生的教訓,先生教訓起人來還真是字字珠璣,凡事都喜歡佔着理,讓人無法反駁。可惜啊,我陳洪怎麼說也是一個武藝高強之人,區區十來個小太監還不放在咱家眼中。剛纔我就是要看看那十幾個鳥人究竟要鬧出什麼花樣,這才隱忍不發,你當我真打不過他們,誰要你多事的?”
孫淡心中好笑:這孩子還不肯服輸,若是在後世,也就是一個問題兒童,算了,我已經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又何必再同他廢話下去。雖說有教無類,可遇到這種朽木,換孔夫子來也是毫無辦法。
正要走,孫淡突然想起先前他離開內書堂的時候陳洪一直盯着呂芳。
說句實在話,孫淡很喜歡呂芳這個沉穩老成的孩子,也有心好生栽培一下那個未來的司禮監掌印太監。
於是,孫淡便問陳洪:“呂芳現在怎麼了,我看你先前在尋他,卻不知道有什麼事?”
“也就找他聊了幾句,先生放心好了,我陳洪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在內書堂打架。怎麼,老師怕我打壞了那廝?”
“你今天就險些被人打壞了。”孫淡也不多說,微微一笑,轉身就走。
“先生等等。”
孫淡懶得同他糾纏,依舊在前面走個不停。
陳洪卻一路小跑地跟了上來,口中喋喋不休,語氣中帶着一絲惱怒:“我就知道先生你看重呂芳,他呂芳有什麼呀?膽小懦弱,黏黏糊糊,女人一樣。可就是能說幾句好話,能拍先生馬屁。我陳洪自問才智不遜於他,有膽『色』,有擔待,怎麼就比不上他了?怎麼就這麼讓先生你看不上了?”
孫淡用眼角掃了陳洪一眼,發現這個孩子一張臉氣得通紅,他擺頭一笑,加快了速度。
陳洪也不再說話了,就那麼跟着孫淡亦步亦趨。
不過二十分鐘的模樣,孫淡和陳洪就走到西苑大門口。
眼看着就要出大門,沉默許久的陳洪突然“哈哈!”地地笑了起來。
見陳洪笑得無禮,孫淡倒奇怪起來:“陳洪你笑什麼?”
陳洪雙手一叉腰:“孫先生,你當我真得要討好你?”
孫淡『摸』了『摸』鼻子:“你想過要討好我?”
陳洪哼哼幾聲:“我自是黃公公的乾兒子,需要討好你嗎?剛纔纏着你說了那麼多話,那是因爲要借你擺脫那羣御馬監的小雜種的糾纏。”
孫淡無奈地一笑:“陳洪,你剛纔不是說你武藝出衆,不怕那羣太監嗎?”
“我……”陳洪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張臉羞得通紅。
孫淡笑了笑,正要出門,突然間,一個書辦模樣的人急衝衝跑過來:“孫大人,孫大人,聽說你在內書堂,我去尋你,卻沒找到,只好在這裡等着,果然將你等着了。”
孫淡:“你是?”
那個書辦道:“下官乃是內閣的小吏,楊閣老有一份抄件要給你,是今年直隸一省秋稅的數字,快隨我去取吧。”
孫淡這纔想起前一段時間自己向皇帝提出稅改方案之後,給了自己一套王旗牌,許於他隨時查閱稅務檔案的特權。孫淡因爲有意在河北該農爲桑,對直隸的土地數字很敏感,就提出要看今年的秋稅數據。
他忙點點頭:“有勞,我這就過去。”
今天內閣只幾個書吏值守,三大閣相都不在,也少說了不少廢話。
等取了數字,孫淡一看天『色』已經快黑了下去,心中有些急噪,加快了腳步,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前面好多太監。爲首的正是老冤家黃錦。
孫淡心中膩味,也不想黃錦照面,就尋了另外一條路出門。
剛轉過一道圍牆,黃錦一行人已經走了過去。
孫淡正要走,卻聽到圍牆那邊有一個太監發出尖銳的怒喝:“什麼人鬼鬼祟祟的,滾出來!”
孫淡大驚,這個太監的耳朵也太尖了點吧,連這都能聽出來。
正要硬着頭皮出去和黃錦打聲招呼,卻聽得牆那面“撲通!”一聲,有一個人跪在地上:“乾爹,乾爹,是我呀!兒子拜見乾爹。”
聽聲音正是陳洪。
這個陳洪怎麼還沒出西苑回皇宮去,孫淡心中好奇,就躲藏在一邊從花窗邊悄悄看過去。
只見陳洪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陳洪鼻青臉腫的模樣甚是猙獰,又突然從旁邊躥出來,還是讓黃錦等人嚇了一跳。幾個太監同時將黃錦護在正中,並同時大喝:“刺客,刺客!”
黃錦見跪在地上的不過是一個小太監,道:“怕什麼,不過是一個小孩子,都讓開。”
他皺着眉頭看着陳洪:“你什麼人,怎麼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陳洪聽黃錦問自己,心中一陣驚喜:“乾爹,我是你的乾兒子陳洪呀!如今正在內書堂讀書。”
黃錦抓了抓腦袋,一臉『迷』茫:“咱家怎麼不記得收過你這麼個乾兒子呢?”
看得出來,陳洪一臉失落,可他還是一咬牙,道:“乾爹,兒子有緊急事務報告。”
黃錦想了想,自己自從做了掌印太監之後,是收了不少乾兒子,也不可能都記得。聽陳洪說有緊急事務報告,心中一動,不覺問:“可是內書堂的事情?”
孫淡在圍牆那邊聽得心中一震,內書堂的緊急事務,不會是說我吧,這個陳洪究竟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