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國子監的官員全被免職了?”孫淡有些愕然,朝廷這次對白虹貫日事件的處理還真是嚴重,國子監祭酒可是一個三品大員,說擼了就擼了,估計接下來就該定罪了。
孫淡又問那個書辦新來的典薄是什麼來頭,其他官員什麼時候到?
書辦回答說新來的典薄姓苟名得寬,是個福建子。今年三十出八歲,也算是個讀書人。只可惜童子試這一關連考了十三年竟然連個秀才也沒考上,後來只得一咬牙捐了個貢生。好在後來也中了舉人,也沒去考進士,直接到吏部討了分差使,到國子監做了個從六品的官,不是什麼正經出身。聽說這人之所以沒有外放做一個從七品下的縣丞,而是留京做京官,走的是錦衣衛的關係。
苟得寬的一個什麼表弟是南衙錦衣衛的一個小旗,好象是現任的南衙的一個頭兒有親戚關係。這次錦衣衛辦國子監的差事,也是得了便利,同戶部打了聲招呼,將苟得寬安排過來做了典薄。
孫淡聽同事這麼介紹,倒沒怎麼放在心上,道:“也不用怕,國子監現在都變成這樣了,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他一個七品的官員,想必也不會同我們這些小吏過不去。“
他心中也是踟躇,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李梅亭的官職是保不住了,什麼時候出獄還是個未知數,自己在呆在國子監當小吏好象也沒什麼意思。若那個苟得寬真如同事所說的那樣不好相處,大不了辭職不做就是了。
孫淡之所以在國子監當這個書辦,主要是想學習公文寫作,如今再留在這裡也沒多大意思。
抱定了這個主意,孫淡心中倒也不懼,又與同事嘻嘻哈哈說了幾句笑話,就朝國子監走去。
那個同事自去尋其他書辦,不表。
實際上,孫淡在國子監也沒有什麼急事,心中也不急,就慢慢地以散步的方式朝辦公室走去。剛走過大成殿前那棵大得驚人的柏樹下,就聽到有兩個人的聲音隱約傳來。
“典薄廳好象……有一個新來的……孫淡……“
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孫淡心中一驚,忙躲在樹後。
說起國子監就不得不提那兩棵大得驚人的古樹,一棵是槐樹,位於彝倫堂之前;另外一棵就是身邊這個兩人懷抱的柏樹。這兩棵樹都是元朝建設大都時種下的,迄今已經兩百多年。長得又高有粗,枝葉濃密,如兩面大傘罩下來。躲在樹後,倒不易被人發現。
孫淡悄悄從旁邊看過去,卻見一個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人和一個滿臉流氓氣息的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走在一起。
這個七品文官大概就是新任的國子監典薄苟得寬,至於兩外那個錦衣衛,應該就是苟得寬南衙的那個表弟了。
“表兄大人,這下你終於得了個實職,我先在這裡恭喜了。”身穿錦衣衛服裝的那人笑眯眯地說。
“一個清水衙門裡的小官,有什麼意思。若不是江大人倒了臺,靠着他的關係,怎麼說也能外放去做一個縣令,幹上一任,就是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哎,現在好了,花了那麼多錢,卻只做了這麼一個官。”
“也不是,任何部堂中都有賺錢的差使,也有窮死的官,關鍵是看你怎麼做。”
“國子監能有什麼油水可撈,就看到每月印幾張卷子能弄幾兩生髮。”
“……你啊,還真是沒想明白。這次南北衙的大人們辦國子監的案子,又由我經手,怎麼說也能想辦法弄點。你國子監這麼多學生、小吏,以協查這個案子爲由頭,怎麼說也能從他們身上榨點油水出來。”
那個錦衣衛又沉『吟』了片刻:“據你所知,國子監中的什麼人身家豐厚?”
“身家豐厚的人多了,這國子監也邪『性』了,窮的窮死,富的富死。那些從地方上送來的監生,窮得都吃不起飯了,從他們身上打主意,估計也沒什麼搞頭。至於有錢的那種,大多是勳臣權貴的子弟,可不敢下手。”
“……聽說你們這裡有一個從山東來的,叫孫淡的,頗有身家……他還在石碑衚衕裡買了家宅子,價值九百兩白銀,如果能從他身上打點主意,怎麼說也能掏他幾千兩。”
“表弟,這事不好辦。我也聽人說過,此人是會昌侯孫家的子弟,不好動的。據說,孫淡同楊慎也有關係,不會是楊閣老的人吧?”苟得寬有些遲疑。
“你這就不知道了。我們先說他同楊慎的關係,我聽人說,楊慎很看重孫淡的才氣,想收他做入室弟子。可惜這個孫淡也不知道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竟然拒絕了楊慎的美意。你想,楊家是什麼人,小楊最是傲氣,吃這麼個憋,如何能忍得住氣。我估計,我們就算把孫淡收拾了,估計那楊慎還暗暗高興呢!至於孫侯府,嘿嘿……”錦衣衛冷笑一聲:“老實同你說吧,就是孫家一個說得上話的人讓我來收拾他的。眼見着江彬大人已經要倒了,孫家是楊閣老的人,老子替孫家那人做了這事,豈不也攀上高枝了……”
二人邊說邊走,轉眼就從孫淡身邊繞了過去,進了孫淡所供職的那個房間。
孫淡躲在樹後,只聽得心中一冷。這兩個傢伙好大狗膽,竟然打起我的主意了,也不知道是孫家哪個人指使的。估計,同劉夫人也脫不了干係。
劉夫人是劉大夏的女兒,本就是北京地頭蛇,估計她父親以前做官時的人脈都還在。在她看來,收拾個小小的孫淡,應該沒任何問題。況且,現在朝廷正在辦國子監的案子,而孫淡又是李梅亭的學生兼下級,要安一個罪名還不簡單。
孫淡今天本打算辭了國子監的書辦的,可如今被錦衣衛給盯上了,估計就算辭了職務,也沒辦法離開京城。索『性』也不辭職,免得先『露』了怯。
孫淡心中也是冷笑:一個小小的七品典薄和錦衣衛小旗就想動我,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正要從樹後走出來去見苟得寬,肩膀上卻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孫大哥,你躲這裡做什麼?“
孫淡嚇了一大跳,轉頭看去,卻是昨夜在郭勳府上所見過的那個年輕人。
孫淡忙拱手道:“幸會,也不知道這位兄弟如何稱呼,又爲什麼在國子監?“
“我嘛,叫陸炳,興王座下的侍衛。”陽光少年微笑着『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我本在湖北侍侯世子的,可是世子朱厚熜說我不可能一輩子當他的護衛,若老呆在湖北也成不了器。就讓我進京來讀書,看能不能考個功名,做做官什麼的。既然要讀書,自然要進學堂。可我這個人從小被父母、王爺和世子管束得煩了,現在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如何肯再受先生的約束。我聽人說國子監現在也沒人管,自由得很,乾脆就過來讀書好了。如此,對世子也有一個交代。”
陸炳這次用的竟然是標準的京片子,孫淡也能聽得明白。
孫淡聽到這話,心中一震: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