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叉有事情要發生,院午裡的人都發出聲鬨笑。跳在四小卜往裡張望的腦袋更多了些。
馮鎮正好擋在門口。把不相干的人攔在外面。聽到孫淡的吩咐,這才無奈地讓開一條路來,放瘸子進去。
這個時候,沉寂許久的樂隊見此情形。又得了萬家的銀子,立即來了精神,一聲吆喝。噴吶胡琴大鼓再次響起,正是民樂精品中那首大名鼎鼎的《早天雷》。
孫淡聽到這首曲子,頓時哭笑不的。這幾個傢伙還真是知機。都知道配樂了,只不過這首背景音樂實在太雷人。
萬里大舅子還是那副邋遢模樣。網從豬肉案子上過來,腰上還繫着那毒油晃晃的圍裙。上面的油污足有一寸厚,走起路來都發出金屬的顫音了。
孫淡家的門檻也不高,可惜大舅子集材矮胖,身上的圍裙又長,跨進門來時被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上。
他趔趔趄趄朝前衝了幾不,總算穩住身形,纔不至於出醜。
圍觀衆人又都發出一片笑聲。
萬里聽到這片笑聲,顯然是被激怒了。他一把扯下腰上的圍裙往地上一扔,對萬屠夫吼道:“爹。你這個糊塗蛋。當初我想娶湯家那女子,也不過是二十兩銀子的彩禮。對你來僅僅是九牛一毛,可你連扯這麼一根毛下來也不肯。現在好了,不過是一個嫁到外姓人家裡的女兒。大大方方的八九百兩銀子出去了。糊塗成你這樣的老瘋子還真不多見。”
他這襲圍裙往地上一扔,神奇地立在地上,可見上面的油污有多厚實。
萬屠夫沒想到兒子竟當着衆人的面罵自己,一時沒回過神來,楞楞地坐在那裡,半天也沒說話。
倒是枝娘見情況不好,又不願意看到父親和大哥當着衆人的面鬧,慌忙走過去:“大哥,你好不容易來我這裡一趟,快請坐。”說着話,就端着一張凳子遞過去。
“起開,沒你的事!”萬里激憤之下手一揮舞,正好推在枝孃的手上。
“啊!”枝娘身體一晃,朝旁邊摔去。
孫淡大驚”慌忙站起身來一扶,將妻子抱在懷裡,“枝娘,你沒事吧。可傷着了?”
枝娘咬着下嘴脣,面色有些蒼白。她也不想看到父親和哥哥鬧成現在這樣,只覺得心中一陣難過。
孫淡看到妻子面上難過的表情。心中一陣惱怒。他將枝娘扶到椅子上,然後沉着臉坐下,拿眼睛看着萬里。
萬里哼了一聲,拐着一隻腳朝孫淡靠來,吼道:“你看什麼,沒見過啊!”
孫淡不想同他一般見識,轉頭對萬屠戶道:“老泰山,方纔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那家店鋪自是我家的,當然要收回來。至於你給枝孃的陪嫁,若你手頭緊就不用拿了,我孫家人雖然窮,卻還不把些須幾百兩看在眼裡。”他面色轉冷:“你們走吧。”
萬屠夫身上一個激靈,猛地站起來,騰騰騰毒到兒子面前,擡起蒲扇大小的巴掌就扇到萬里的臉上。
萬里雖然壯實,可被這樣的巴掌抽到臉上,也是經受不住。他本是瘸子,吃了這一記,身體陀螺一樣原地轉了兩圈,終於一屁股坐到地上。
萬里長聲吆吆地叫起來,雙腿在地上一陣亂蹬,哭喊道:“老東西。人家姓孫可不姓萬,將來你老了。養老送終的可是我呀!女兒重要還是你兒子重要,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萬屠夫更怒,揮舞着拳頭叫道:“忤逆不孝的東西,你什麼身份,也敢在孫府叫囂。你妹夫現在可是中了秀才有功名的老爺了,凡事都有體統。怎麼可能讓你在這裡胡鬧。打你還算是輕的了。叫我說,像你這個畜生就該一索子捆了,扔外面街上去。女兒怎麼了,不也是我萬家的親生骨肉。看你現在這慫樣,以後是指望不上了。將來我老了,最後還得靠你妹妹。”
“他孫淡有什麼呀,不過是一個秀才,醋缸裡撈起來的酸丁。就我郜平,像他這樣的秀才,沒一百。二三十個總是有的,左右每月也不過六鬥糙米的份兒,你還真當他是老爺了?”
“你懂個屁,我賢婿是山東第一才子,小楊學士都說了,孫淡將來中舉人中進士玩兒一樣。人家以後是老爺,你老子我就是老太爺,同縣學裡那些酸丁自然不一樣。人家是鳳凰,普通秀才不過是草雞而已。萬里逆子,怎麼,還能指望你不成?”
“別鬧了,別鬧了,求求你們。”枝娘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爹爹,大哥,你們就不能安靜些嗎?”
可這對爭吵中的父子如何聽得進去勸。依舊拉開了架勢對罵。
“啪!”響亮的聲
屋子裡終於安靜下來。
萬屠夫和萬里轉頭看去,卻見孫淡將右手從茶几上擡起來,面上卻是冰冷:“都出去,我娘子累了,不想見你們。”
“賢…”
“快走,我爲枝娘有這樣父親和兄長而羞恥,以後不要在來我這裡了。走!”
一聲怒吼。
這一聲怒喝聲音雖然不大,卻帶着一絲威嚴。
父子二人同時身體一顫,訥訥地跑了。臨走的時候,萬屠夫一咬牙將那張地契掏出來遞給門口的馮鎮:“幫我交給孫老爺,就當是我的賠禮。”
馮鎮笑笑。也不說話伸手接了過去。
等到衆人都離開,孫淡這才擰了張毛巾遞給已經哭得梨花帶雨的枝娘。柔聲道:“別哭了,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是一件小事,值不得。我要你永遠開開心心地活着。”
枝娘恩了一聲,接過毛巾擦了把臉。軟軟地靠着孫淡:“孫郎,你騙得我好苦,你還把我當你的妻子嗎?”
孫淡滿心愧疚就抱住她:“是我的錯,你永遠都是我的老婆,我答應你,以後有什麼事都同你哦說。”
枝娘:“今天這樣子,父親和大哥他們以後也不會來了,再去了京城,以後要想再見面就難了。孫淡。別離開我,你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孫淡嘆息一聲。摟住她的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頻頻點頭。
到了晚上,馮鎮來報說萬屠夫已經找人將銀子送過來了,一共八百兩,算是枝孃的陪嫁。至於那冉鋪子。自還給孫家。
馮鎮又問那間鋪子是不是找個買家賣了換成現銀,孫淡道:“算了。沒心情料理這件事,且放在這裡。以後再說。”
其後一日,不斷有人送錢送田的送房子過來,試圖依附在孫淡戶下。孫淡也都一一推辭了。
又在縣城裡耽擱了五日,夫妻二人難得呆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感情有深厚了許多。
孫淡騙枝娘在孫府當花匠,自己卻悄悄考中秀才一事枝娘一直沒問。好幾次孫淡都忍不住想解釋一下,也準備在妻子面前服個軟。可每次網一提起這個話頭,枝娘就伸出手輕輕地捂在孫淡嘴巴上,搖着頭柔柔道:“孫郎什麼話都不必說了。我知道的。”
她越是這樣,孫淡越覺得虧欠她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不過,自從自己有了功名,枝孃的氣色好象好了許多,眉宇間隱約有一絲喜悅和驕傲一閃而過。這也可以理解。倒不是她貪慕虛榮。自己丈夫有出息了,換任何一個女人都會非常欣慰。
當然,鄰居們對枝娘子的態度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以前。大家見了枝娘不過是喊一聲“孫子氏”或者“孫家娘子”態度雖然還正常,但未免沒有人在她面前嘆息一聲,說“想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卻嫁給了孫淡,可惜了。”
現如今,大家看枝孃的神情多了一分羨慕和恭維:“枝娘你好福氣啊。嫁了這麼一個出色的男人,前世不知道燒了多少香,拜了多少菩薩。”
“什麼福氣,孫郎他能這樣,還不是自己的努力。這人,只要不懶不笨,就算是不讀書也沒有功名,無論做什麼,總歸能有一個好的結果。”
孫淡聽到這話,無聲地點點頭。枝娘雖說不識字,可看問題卻比普通人要深許多。
這個時候,他又聽到那個鄰居問:“說來也是神奇啊,孫淡竟悄悄讀書,悄悄考了功名,又被人稱之爲山東第一才子。你是他老婆,竟被瞞得死死的。若換成是我,非要他說個明白不可。”
枝娘幽幽一嘆:“我家孫淡是個有主見有見識的,他既然不想告訴我自然有他的道理。我若強問。豈不弄得大家都不高興,反傷了一家人的和氣。他一個大男人,還讓他在我面前低頭賠不是?雖說我佔了這個強,可卻與孫郎生分了,吃虧的還是我自己。做女人的,好好維持這個家,讓自己丈夫過得舒服開心,比什麼都好。”
孫淡聞言大覺羞愧,再不敢偷聽下去。
孫府那邊有信過來,說已經準備妥當,不日濟南那邊就有大船過來接。讓孫淡準備一下,到時候一起坐船進京。
眼見着行期緊迫。他便讓枝娘收拾好行裝。準備去發。
這日傍晚,網吃過晚飯,孫淡正打開一本朱熹批註的《中庸》讀了沒兩行,就有一個約八九歲的童子上門說:“孫老爺,有人讓我請你去北門橋下見面,有要緊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