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壽盡而終麼。”
陳牧凝視着坐化而死的柳萬正，眼眸中露出少許審視的神色。
柳萬正既然不逃不抗，那他也不在意給其一個體面的死法，這樣的坐化基本就等同於壽盡而終。
說起來。
陳牧雖然見過壽盡而終的場面，但一方面過去的他尚未有如今的境界，另一方面，曾經他所見者，也不是柳萬正這樣的洗髓宗師。
“他放棄緊鎖自身氣血，那便與壽盡而終無異，只是這似乎與我過去的想法不同。”
陳牧心中低語一聲。
他本認爲這方世界的生死之限，就是人體細胞的大限，若能不斷的維持生機，就能得到長生，但如今看來似乎是他當初有些膚淺。
柳萬正的死雖爲坐化，但明顯與常人那種老死不同，在極短的時間內身軀枯萎腐朽，這不僅僅是精氣的流失，更隱約間似有別的痕跡。
“歲月麼？”
陳牧低語。
又或者是他的錯覺？
到了他這個境界，按說不該有什麼錯覺，也許歲月這種無形物質的東西，真能在人身上刻下累累‘傷痕’，直至某一時刻爆發出來。
但倘若歲月真是一種狀態，如今的他卻也無法窺見的到歲月真正的流逝，剛纔也只是因爲柳萬正的坐化，而從其中一閃而過。
玄機閣主修的四時意境，看似遵循的是歲月流轉，但實際修煉的只是春夏秋冬的表象，根本觸及不到真正歲月這個概念。
縱然以陳牧如今的層次，修煉的乃是囊括天地一切之變的乾坤，他也觸及不到歲月。
不提歲月、光陰這些虛無縹緲。
哪怕是空間的本質，他如今去窺見也是如身處雲霧之中，看不真切，無法修行和感悟。
但照理來說，這方世界既然存在‘乾坤壺’這種空間性質的靈寶，那麼空間應該也是一種能夠參悟的道，只是它或許層次太高，隱藏太深，以至於無人能夠真正觸及。
“即使真的存在時空、歲月這樣更爲虛無縹緲的道，一般人也無法觸及，縱然是我也不行，或許等我未來掌握意境的第三步，邁入天人合一的層次，能有希望窺視其相？”
陳牧仰頭望向虛無。
至少當世無論哪種武道，都不曾真正包含虛空和歲月的概念，甚至也只有天人合一境的那些武道巔峰的人物，才能在激鬥中將虛空撕開裂痕。
也許這就是凡人永遠不可能觸及的，也有可能只是這方世界的武道尚未抵達那樣的高度。
總歸如今的他也一樣無法憑空參悟，於是在短暫思忖之後，陳牧也就不去多想，向前走了一步，將柳萬正的屍骨抹滅，迅速清掃戰場。
魚守玄等人除了靈兵之外，都並無攜帶其他東西，陳牧對於這些也不多在意，唯有那枚盛放了天地造化露的千年玄玉瓶，被他特地拿在手中端詳一二，隨後輕輕撥開蓋子。
“天地造化露，延壽靈物……”
陳牧目光落向瓶底，看着那少量的晶瑩剔透的靈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天地造化露的確是極其珍稀的延壽靈物，價值也是非比尋常之高，只不過對於他而言多半不會有太大的效果，畢竟如今的他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能活多久，他乾坤武體練就之後，精氣之旺盛，數百年恐怕都不會衰落。
未來再邁入換血境，擁有千年壽命都並不稀奇，足可與天妖相比。
不過。
這天地造化露他自己雖用不到，卻也能換取自身所需之物，而且極易換得，畢竟這屬於可遇不可求的靈物，換血境都會爭搶。
另外他也在思考，或許可以帶回去，給許紅玉、陳玥等人使用一滴，瞧瞧效果。
許紅玉未來想要邁入洗髓宗師之境很難，她的資質比孟丹雲這樣的真傳要差了一線，修行也慢了一步，武道修行，慢一步往往就是天壤之別了。
連孟丹雲未來修成宗師的可能性，都不超過兩三成，許紅玉自然更加渺茫。
但是若有天地造化露，能療愈歲月之痕，彌補精氣的流失……哪怕延壽十年不等於年輕十歲，也足以讓許紅玉未來修成宗師的可能性大大提升，包括陳玥也是一樣。
若在旁人看來，天地造化露這種延壽之寶，給予連宗師都修不成的‘凡俗’使用，近乎是暴殄天物，但在陳牧眼中，自己身邊的親人自然是遠比其他什麼都要重要。
“回去一趟。”
陳牧將東西都收拾一番後，以他的能力雖依然能攜帶，但已有一些不便，短暫思忖之後便決定先返回地上一趟。
總歸熟悉路途之後，從地淵回返地上也很快，他也不需要奔走太遠。
一念及此。
陳牧揮了揮手，將場中殘存痕跡磨滅，然後又看了一眼不遠處那青龍取水的地形。
“青龍取水還在，地涌青蓮卻已沒了，此地再過百年或許還能誕生一些靈液，但應當是不會再生出天地造化露了。”
陳牧看着那破碎的青蓮微微搖頭，這是天地變化，無可復刻。
依着柳萬正的說法，此地或許已存在兩三百年，這已經算是較爲漫長了，再是得天獨厚，鍾靈毓秀之地，也無法長存不朽。
這也是造化難得的原因之一。
唰！
陳牧大略的記憶了一下這處地點後，轉身邁步離去，很快消失不見。
……
回返地上的過程未再遇到什麼意外。
陳牧一路抵達地上，將之前的收穫短暫尋地安置之後，也看到了地上的變化。
二日並天形成的妖災已是愈演愈烈，地上幾乎隨處可見一些妖物盤桓奔走。
不過七玄宗也有應對，諸多弟子乃至執事護法，配合霜郡各方人馬，散佈於各地斬妖除魔，鎮壓妖亂。
陳牧短暫的路途中，便遭遇了兩三場人妖相鬥，不過基本都是七玄宗人馬佔據絕對上風，他也就不曾現身出手干涉，只一掠而過。
而就在他重返蒼霜山脈之際。
遠方忽的升起一道赤紅色的流光直入天穹，卻是七玄宗的求援訊號。 陳牧略一思忖，便腳步一動，暫時改變方位，邁步走向那求援訊號傳來的方向，沒用片刻功夫便抵達了訊號發出之處。
但見一行約莫十餘人，率領有數十名衛兵，正在抵擋自遠處山脈中襲來的大量妖物，妖物一個個皆十分兇悍，其中更不乏有六階的大妖存在。
而這一行七玄宗人馬裡，則僅有一位護法存在，卻是有些左支右絀。
“於護法，形勢不利，還是暫時棄守爲妙。”
有執事身上浴血，奮力格殺一頭五階妖物後，衝着不遠處的七玄宗護法於承開口。
於承正在應付兩頭六階大妖的圍攻，儘管能夠抵擋，但短時間內卻也無法拿下，他此時也是眉頭緊鎖，盯着遠方的蒼霜山脈。
這幾日從蒼霜山脈裡涌出的妖物極多，都是從地淵之下攀爬出來的，蒼霜山脈畢竟方圓百里之遼闊，要封鎖所有方位也沒有那麼容易，不過七玄宗的其他高手距離這裡也不多遠，基本上放出訊號，很快就能趕到。
“訊號已放，再支撐片刻。”
於承咬着牙說道。
不過。
就在他話音落下之際，忽的整個戰場的形勢陡然一凝。
那漫山遍野的上百頭妖物，一個個突兀的一頓，彷彿被定格在了原地，一雙雙暴戾殘虐的眼眸中，似都露出了驚駭悚然般人性化的眼神。
唰。
但見一道人影從天而降，悄無聲息的落入場中，繼而僅僅只是一揮衣袖，霎時間整個正前方的妖物便成片成片的崩潰倒下，一個個頭顱炸碎，鮮血四濺。
“陳……陳峰主？！”
於承以及諸多執事先是一驚，繼而看向陳牧的背影，很快各自反應過來，皆是神色振奮之餘，又各自露出敬畏之色。
記得陳牧似是隨同諸多長老峰主進入地淵探索去了，不知爲何又出現在這裡，不過陳牧出現總歸是好事，有一尊峰主在此，區區妖物再是漫山遍野，也掀不起風浪。
唰！唰！
但見陳牧面色平淡，隨意的在場中漫行幾步，揮動幾下衣袖，便有數十上百頭妖物，紛紛崩潰倒地，遠方還在涌出的妖物，也是爲此戛然而止，似是都感受到了陳牧的恐怖，一個個都從瘋狂中甦醒過來，驚懼的往遠處退去。
看着陳牧揮手間驅退了漫山遍野的妖物，於承心中既敬又畏，一時間又想到當年他曾質疑陳牧過多挪用宗門資源，便暗自慚愧，那些資源便是再多幾倍，又能如何，也堆砌不出陳牧這樣一尊峰主，一尊長老級的人物。
“你等是負責駐守這邊方位？”
陳牧驅退了漫山妖物後，轉身走了幾步，身影便悄然出現在於承等人面前，隨口問道。
二日並天，地淵開啓，地上也是承受着妖亂，若是他沒遇到也就罷了，既然遇到了，自然還是略微關注一二，不過依照他一路走來的情況看，局勢應當還在穩定之中。
“是。”
於承恭敬一禮，然後迅速陳述了關於蒼霜山脈這邊的大致佈置。
由於七玄宗的長老峰主存在，基本都去了地淵，所以目前負責霜郡妖災的，反倒是慕容燕這位主峰護法，她的實力也接近於一般宗師，也能夠鎮得住一些局面。
聽罷於承的回答後，陳牧又詢問了兩句關於冰州以及冰絕宮的情況，這次於承的回答則有些不太確定，略帶遲疑的開口：
“據說關外異族聯手天妖門、天屍門，已攻破了冰絕宮山門，但不知真假。”
“不知真假麼……”
陳牧微微蹙眉，往冰州中央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日並天，天災降臨，地脈動盪，冰絕宮的宗門大陣若是依託地脈而建立，的確有可能出大問題，那麼也就確然有可能抵擋不住異族以及天妖門、天屍門的聯手。
主要是如今七玄宗的高手也都在探索地淵，基本上沒有心思去理會冰州之事，包括其他寒北各大宗門也是一樣，這也是異族和天妖門、天屍門膽敢動手的原因。
不過。
就在陳牧略微沉思之際，一個略微厚重的聲音傳來。
“是真的，不過並非異族攻破了冰絕宮山門，而是冰絕宮主動棄守。”
這個聲音十分熟悉。
陳牧一聽，便目光微動，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道：“馮長老怎也出了地淵？”
遠處。
但見一道人影邁着步伐，幾步落下後，便也來到附近，正是七玄宗長老馮弘升。
於承等人一見馮弘升出現，目光頓時更加恭謹，一個個又向馮弘升行禮。
馮弘升卻並不去看於承等人，而是望向陳牧，笑了笑道：“遇到一些棘手之事，處置不了，正想尋些幫手，不曾想剛巧陳峰主在此。”
“哦？”
陳牧看向馮弘升。
馮弘升衝着陳牧微微點頭，道：“陳峰主且隨我來，邊走邊說罷。”
“好。”
陳牧神色平和，跟着馮弘升便往蒼霜山脈的方向邁步，很快消失在於承等人視線中。
馮弘升一邊走一邊簡略的向陳牧敘述了冰絕宮的情況，如今地淵的動盪尚未波及到冰州中心，但遲早會席捲到那邊，各家勢力忙於探索地淵，也難有人會協助冰絕宮抵抗，整個冰州更是一團亂麻，處置不了，於是冰絕宮便暫棄宗門，打算避開混亂的中心。
“原來如此。”
陳牧聽罷點點頭，雖然馮弘升說的簡單，但冰絕宮一方大宗要遷宗，肯定不是說說那麼簡單，行動必然也十分複雜麻煩，不過這些卻也沒有必要細說。
“不知馮長老所遇到的棘手之事是……”
“嗯，探索地淵時，遇到一處地方，裡面必然有非比尋常的天地靈物，只是那裡卻有一頭八階的古魔守着，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老夫一人無法應對，便想尋個幫手。”
馮弘升領着陳牧一邊往蒼霜山脈中的地淵入口而去，一邊衝着陳牧說道：“不知陳峰主可有要事，若無事的話，以陳峰主之力，與我聯手，至少能引開那頭古魔。”
他的實力雖不弱，但八階古魔足以匹敵頂尖宗師，他無論如何也不是對手，孤身一人也無法引開繞開，但若是有陳牧聯手那就不同了，縱然鬥不過，引開也能達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