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EATORS(一)

再一次出現在主神的宮殿之中,大雄並未產生任何不適的感覺。

現在的時間是凌晨四點,萬籟俱靜,一切事物都被蒙上了一層黑漆漆的布匹,遮住人們心中所有不堪的念想。算好時間,大雄乾脆主動進入主神空間,他逐漸發現冒險和犯罪也有些相同的地方——只要你不是被迫參與的,時間一長,總能對它產生一種依賴的感覺,癮頭越來越大,再也戒不掉。

想當初經歷過第一場白堊紀的冒險之後,大雄便產生了明顯的禁斷反應,每年的這個時候不做點兒什麼心裡就發癢……那種一次次遊走於生死之間,拯救衆生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讓他手心發熱、欲罷不能。

兩天前,他沒有去看剛田武的比賽,這讓他略微有些說不出的遺憾。好在他的同伴們還是願意理解他的……當他在學校裡與他們碰面時,並沒有人向他露出嫌惡的眼神,不管是隱晦的還是明顯的都沒有。已經成爲學生會長、也就是與現充無異的小夫,只是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告訴他胖虎昨天已經獲得了全國大賽的名額。

大雄也笑着說“恭喜恭喜”,可他總覺得自己是何等的不堪。面對摯友的喜悅,他竟然沒法和他們一起興奮,就像生而爲人,已經被剝奪了“喜悅”這一層情感似的,無論怎麼心理暗示都高興不起來。

匆匆打響的上課鈴聲救了他一命。

……

“這一次的冒險,你可以自由使用所有的道具。”主神如此說着,大雄從他的眼中看不出什麼明顯的情感,“不會有任何限制。”

“哦?”大雄挑了挑眉毛,問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這趟冒險的危險係數非常高,所以你把我所有的限制條件都給解開了,以免我死在那個世界?”

“我不會偏向任何一個人。”主神以哆啦A夢的聲調冷冷地說道,“即便是你……也只是因爲‘特殊’一點,才受到了特殊的待遇,但也僅此而已。如果你死在異界,那隻能說明是我看錯了人,我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力量來搭救你。”

“之前你也說過的,你叫我是‘持神血者’……是因爲這個我才特殊嗎?”他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一定量的情報,是時候向這個大光團一樣的傢伙打探點兒東西出來了。

主神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麼回答他,又或者只是單純地停住了話頭。反正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回答道,“你大可以這麼理解。”

“持神血者到底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身體裡,流淌着一部分神明的血液。”

“哈?”大雄一下子有點兒接受不了這種設定,他仔細回憶了一下,以前貌似也沒人往自己的身體裡注射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自己理論上來說該是個純種人類纔對!他總感覺有一個巨大的陰謀籠罩在自己身上,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從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揪出一兩根線頭。

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我能不能問一下,是……神話中的,那種神嗎?”

“不是。”主神給出了明確的答案,“如果是那種‘集信仰構成’的神明,我根本就不屑於提,因爲實在太多了。”

“那你說的究竟是……”

“箜————!!”

白金的穹頂之上,傳來一聲空靈的巨響聲,大雄的身體周圍開始浮現出一層濛濛的白光。異世界正在召喚他,他能感受到,自己在此處的“存在”被逐漸削弱了,這是傳送的徵兆!

“很遺憾,持神血者,我現在什麼都不能告訴你。”披着哆啦A夢外皮的主神冷冰冰地說道,“你還沒有準備好,現在讓你知道得越多,你就越危險。在這個宇宙中,有很多人、很多勢力已經注意到了你的存在,因此在種種考量之後,‘他們’纔會將你送到我這裡來……你最好繼續保持現在的狀態,不要老是想着去揭開謎底,有些時候,或者說,很多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意味着安全。”

主神從未對大雄說過這麼長的一段話,而這段話,無疑也是在給這個問題蓋棺定論:以後你乾脆就別問了,問了我也不會說的。

即便如此,情商彪高的大雄依舊從這段話裡聽出來一個疑點:什麼叫“送到你這裡來”?合着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自己是被什麼人強行“送”過來的?

“你”又是誰?

大雄想起了上一個世界,真實之神與幻想之神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念在你是虛無皇帝派過來的人,所以不和你計較”。這裡的“虛無皇帝”又是指什麼?是主神本人的名號嗎?

這種被全世界蒙在股裡的感覺很不好,可現階段,大雄也沒有別的辦法去解開謎底,他只知道自己正處在一個巨大的棋盤中,被兩方爭奪,可能還充當着什麼關鍵的角色。

————

人,用自己的雙手創造了衆多的故事。

喜悅,悲傷,憤怒,感動。故事會使人的感情動搖,讓人着迷。

然而,這只是作爲一個旁觀者的感情。

如果,故事中的登場人物們有了自己的“思想”,那麼對他們來說,創造出這些故事的我們會是神一樣的存在嗎?

——爲我們的世界帶來變革吧。——爲衆神的土地帶來制裁吧。

“Re:CREATORS”

誰都能成爲“造物主”。

————

面前的文字很快就一閃而過,沒有任何能讓他理解劇情的輔助畫面出現,背景是一片完全的黑暗。在傳送過程中,大雄的耳邊始終響着一片“嗡嗡”聲,紛亂的藍光與柔和的白光在他身邊交相涌動着,兩股不同的力量撕扯着他的身體,一會兒將他推向這邊,一會兒將他推向那邊。

和前兩次冒險不同……大雄感覺自己被某種無比強大的力量所裹挾住,強行被推向了那個世界。這股震動實在太過強烈,以至於主神給出的“文字提示”都在半途中被震散,化作白光消失了,大雄沒能從中獲得任何有益的信息。

“到底……是什麼……”

……

強光逐漸從眼前散去,大雄察覺到自己已經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一條小巷子裡。

在這個世界也是晚上……他快速掃了一圈周圍,兩邊的建築和自己原來的世界幾乎沒有差異,擁擠不堪的高樓、街邊的關東煮店、壽司店、用日文標着的門牌、人行道……一切都和自己的家鄉別無二致。毫無疑問,這裡不是別處,正是二十一世紀的日本!這次的故事就發生在這種地方嗎?

大雄注意到周圍的人應該都被疏散了,看了一圈,愣是沒找到一戶亮着燈的人家。身前差不多八米的距離,也就是巷子口那兒,圍着一大羣荷槍實彈的士兵,戴着護盔,身穿深黑色的防彈衣,手中都握着槍。人數大約有二十來人,以及一輛深黑色的軍方運送車輛,這些戰士分成兩隊,其中有一部分手持着防爆盾,剩下的一部分則是調準槍口,穩穩地瞄着大雄身上的幾個要害位置。

“搞什麼鬼……”

他們早就知道我會出現在這裡?

這怎麼可能呢?

大雄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這在前兩次冒險中也未曾發生過……這個世界,竟然有人可以感應到自己到來,並且提前做好準備?怪不得主神要讓自己做好準備,照這個狀況看來,後面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

“不明被造物,x-07號,你現在已非法踏入我國的固有領土。”一位穿着深黑色ol工作制服的女性緩步走上來,用一種沉穩的語氣說道,“我們代表着日本政府的立場和態度,你的到來讓我們很吃驚,……總之,請隨我來,相信我們彼此都需要了解一下對方。很幸運,是我們先找到了你,你還不至於被敵人傳輸某種錯誤的概念並加以利用。”

她說的是日語……純正的日語!略微帶一點新宿那個地方獨特的味道。

“……”大雄沒有立刻回答,他將所有士兵的裝備都仔細看了一遍,並未發現什麼規格之外的東西,似乎就只是單純的槍械。這兒的一切都和自己的家鄉一模一樣,真實得讓他感覺到有點兒不適。

如果在自己的世界,自己被政府的軍隊堵在這樣一條小小的巷子裡,逼他交出所有獲得的科技、財產和力量,否則的話,就用政府的能力,讓自己的父母、朋友,甚至是所有認識的人日子不好過(從理論上來說,政府的力量完全可以做到上述的一切,每個合法公民從出生到死亡都在和政府打交道)……自己要怎麼迴應呢?

……

“你想把我帶到實驗室裡切片嗎?”他用一種進攻性很強的聲音冷笑道,“做夢去吧……”

“我們無意傷害你。”那位女性並未對大雄語氣裡的不善作出迴應,但可以看到,有一部分士兵已經本能般地將食指扣在了扳機上,“現在政府所要求的,僅僅只是最基礎的情報交換——我們需要了解到你的立場、能力,並保證你不會在極端情況下傷害一般民衆。”

“名字?”

“……我叫做菊地原亞希,是本次消防室特殊行動的直接負責人……”

“菊地原小姐。”大雄不退反進,往前走了一小步,這個動作無疑讓士兵們更加緊張了,“我很想知道,如果我拒絕了貴方的邀請……你們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如果真的是爲了交換情報……又何必安排這些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的子彈都不是擺設吧?”

“……那是出於必要的安全保障。”

————

“行啦,小鬼,別這麼幼稚。”隨着一個放蕩不羈的聲音傳來,大雄驚愕地看到,有一個紫頭髮、身形瘦長的大高個兒從人羣背後大刺刺地走了出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夾克,右手上拿着一把黑色的長木刀,幾乎每個手指上都戴着一枚亮閃閃的戒指。此人還戴着一幅樣貌清奇的護目鏡,看着就跟個螳螂似的……走路駝背,但即便如此,身高依舊很驚人。

感覺像那種一到春天,就會在街邊收保護費的小混混……

“你出現在這兒是有理由的,有一個名叫‘阿爾泰爾’的女人召喚你,拜小米親所賜,我們這邊提前把你攔下來了……”他嘿嘿地笑着,從身後拉出來另一個女孩子。

這個女孩看上去並不大,穿着一身厚重的藍紫色的厚重大衣和綠色的法衣披肩,佩着皮革制的靴子和手套,身材小巧,異常可愛,有着一頭潔白的短髮和碧藍色的眼眸。

“請不要再用那個名字稱呼我了。”少女面無表情地抱怨了一句,便轉向大雄,微笑道,“您好,我是隸屬於萬理圖書館、藝術多寶閣的司書——米特奧拉·艾斯特萊希。”

說着,她一邊捻起衣角,行了一個貴族般的禮,“這位聒噪不停的螳螂眼鏡,雖然很遺憾,但他確實是我的同伴,他叫彌勒寺優夜。”

“聒噪的螳螂眼鏡是在說我嗎……”

這兩人的衣着、氣質和髮色都與周圍的人有着巨大差別,大雄估計他們八成就是故事的主線人物了……

“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大雄小心翼翼地說着,根據彌勒寺所言,這個女孩似乎可以干涉主神的傳送過程……這種能力他想都不敢想。

“您和我們一樣,都是從某個‘故事’中被召喚過來的,而這裡則是創造出所有故事的那個真實世界。”米特奧拉輕輕地解釋着,“這麼說或許您難以理解……但事實就是如此。在這個世界,您可能是某本小說、某部動漫、某款遊戲中的人物,在‘阿爾泰爾’的影響之下,您被召喚到了這個源頭的世界。”

“換句話說,你和我們一樣,都是虛構出來的人物。”彌勒寺優夜沒心沒肺地笑着,似乎對這個事實並不怎麼在乎,“所以啊,小鬼,這些政府的人在這裡只是爲了確定一點……”

“你是好人?還是反派?雖然到了這個世界,反派和好人都無所謂了……和你直說也沒關係哦,在我原來的世界,我似乎是最後的大boss來着。但在這裡,一切立場都被顛覆了,就算是我這樣的人也可以重新開始……”

“彌勒寺先生,請你住口吧,不相干的話說的太多了。”米特奧拉像訓狗那樣嬌嗔了一句,又轉向大雄,微笑着問道,“在我們進一步瞭解彼此之前……不知您是否願意告訴我們,您的名字?”

“請不要報假名,那樣毫無意義……我們必須知道您的真名,才能去確認您究竟屬於哪一部作品,進而去研究您的一切。”

————

大雄的耳邊嗡嗡作響,血彷彿要涌上喉嚨一般。

虛擬人物?

自己是個虛擬人物?是……別人畫出來、寫出來的角色?自己所做的一切,所說的一切,都是爲了取悅他人而編制出來的戲劇?

……

他迷迷糊糊地說,“野比大雄……我叫野比大雄。”

除了兩位被造物,所有人類都是一幅三觀稀碎的表情,包括那個原本很是鎮定的菊地原小姐……他們的眼睛瞪得很大,有些人還長大了嘴,彷彿只差一點就要喊叫出聲,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哼……”大雄慘笑着,問道,“看起來,你們都認識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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