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哥布林殺手 (十五)

就在擡手撥拉開最後一層厚實的葉子時,大雄隱約聽到一聲清脆的“絃音”,就是那種他每次路過弓道部時都會聽到的優美開弓聲。

身體幾乎沒給他留反應時間,長時間訓練出來的肌肉記憶促使他身體後仰、快速擡手,五指凌空一抓,電光火石之間便直接握住了飛來的利矢。箭頭離他的額頭大概還有一支鉛筆尖兒那麼點點距離,雖說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被刺中了也無大礙……但他多少還是鬆了口氣。

“能接得住就好……”大雄暗自鬆了口氣,隨手把箭一丟,提高音量喊道,“是我——!”

“窸窸窣窣……”

身着輕甲,背後披着一條短披風的森人小姐從灌木之中緩緩地現出身來。她的左手拿着一張獵弓,右手則是搭在懸於腰間的箭袋上,一臉警惕地慢慢踱過來,長耳朵像感受到了什麼危險一樣高高地豎起來。森人的直感要遠強於其他種族,或許在她眼中,現在的大雄像惡魔遠多於像人……

“站那兒別動!”她顯然也還記得大雄是誰,但依舊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看,卻也沒有拔箭出來威脅他,只是恨恨地問道,“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啊,抱歉……這麼晚了,你們都已經休息了吧?”大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應該見過我的,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雖然我年紀大,但腦子好使得很!”森人小姐有些賭氣地撅起嘴巴,“我,是,問,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們都以爲你不會來了。”

“答應過的事總是要做到的嘛。”大雄眯着眼睛笑道,“再說……對我而言,和同伴一起冒險也是很難得的事,我可不想錯過。”

“誰和你是同班啊……”

雖然彆扭地這麼說着,森人小姐還是收起了弓,轉身和大雄一併進了他們的營地。

說是營地,其實也就是三幅帳篷而已……中間的篝火必然是不能斷的,在這樣一個年代,野外的魔物、野獸無一不窺伺着人肉,火光的力量能使它們不敢靠近。哥布林殺手似乎有單獨睡的習慣,所以一人一個帳篷,剩下的便是礦人術士睡的帳篷,以及兩個姑娘睡的一個帳篷。至於蜥蜴人嘛,對環境的適應性比類人種要強不少,所以大雄就看見他直接躺在地上睡,身上什麼都沒有蓋……(因爲是冷血動物)

即便如此,還是需要守夜的人來防止意外狀況發生,這是每個冒險者團隊在夜間出動時都要做的事。森人也只是剛好在她守夜的時間段裡碰到大雄了而已……

……

“今晚可真不太平啊……”她坐在一塊冷冰冰的大石頭上,似乎刻意將半邊身子遠離火堆,一邊抱怨道,“先是地震,然後西邊突然閃了兩下光,天上又有隕石掉下來……可能就落在附近的什麼地方了,連這裡都感覺到震動。我一開始還以爲是魔王發兵了,嚇了一跳呢!”

“是嗎?”始作俑者不好意思地笑笑,“從某種意義上……你可能也沒說錯。”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伸進四次元口袋,如同變魔術一般從中掏出來一個大東西,幾乎比他這個人還要高——那是一具類人形的軀體,渾身上下都看不出任何斧鑿的痕跡,渾然一體,彷彿就是由一塊上好的純鋼打造而成,透着金屬的光澤。只聽“咚”的一聲響,人形的雙腳墜地,發出如同大鼎砸在地面上的聲音,將森人小姐硬是嚇了一個踉蹌。

“你幹什麼啊……”

她回過身來,不爽的牢騷剛發了一半,卻忽然看見大雄身後多了這樣一個駭人的鋼鐵怪物,不由得張大了嘴,不知該作何表情。她的壽命已經有2000年,但在這般悠久的歲月裡,也從未見過類似這樣的生物:他的全身上下都泛着一股鋼鐵的色澤,像鏡子一樣反光。身高大約在兩米,擁有人類一樣的體型和四肢,看上去健碩異常。這個鋼鐵打造的生物沒有任何服飾,皮膚上也沒有任何用於裝飾的色彩,就只是單純的鐵皮。唯有眼睛的位置,有兩個紅色的光點一直亮着,彷彿是爲了強調這是一個活物而特意安上的。

鋼鐵怪物不說話,默默地俯視着森人小姐,閃着紅光的眼睛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

“這……這是個什麼?”

“他叫‘哨兵’,是我……嗯,對,就是我設計出來的機器人。”大雄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雨飛燕的功勞全都安到了自己頭上,想必她也不會爲此不高興的吧,“用你們這裡的話來說,他大概就是魔法傀儡一類的東西吧。”

“誒……魔法傀儡嗎?”森人小姐好奇地用手戳了戳哨兵的腹部,並沒有引起後者的任何反應,只是感覺手指冰冰的,和觸碰刀鋒的感覺差不多,“和我聽說的不一樣呢……完成度竟然這麼高。據說大城市的一些魔法貴族家才用的起這個東西,而且大多還笨手笨腳的……”

“啊,我是黑魔法師嘛,肯定不一樣!”大雄傻笑着搬出了黑魔法師這個萬金油的設定,一面說道,“你也別去叫別人起來守夜了,去睡覺吧,把工作都交給哨兵就是,他很可靠的。”

“……你把它拿出來就爲了這個?”森人小姐像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那樣,捧着肚子,微微彎下腰,吃吃地傻笑起來。平心而論,她的笑聲非常好聽,但大雄始終覺得自己被她給小看了。

“你笑個什麼?”

“沒事……我只是突然發現,可能你這個人和我想的不太一樣,是個好人也說不定。”她輕輕擺了擺手,笑道,“不過還是多謝了……冒險者沒有這種習慣,自己的生命,還是交給自己來負責比較好,我不是太信得過這種鋼鐵做的東西。再說了……”

她擡起手,輕輕地扣了兩下哨兵的表面,發出了無比清脆的聲音。

“在森林裡,它的作用可比不上我這個真正的森人。”

“你太低估他了……哨兵是我用來殺死魔王的兵器,只要條件適合,他們甚至可以殲滅惡魔族的軍隊。”

“你很幽默。”森人小姐衝他笑了笑,“但還是趕緊去睡覺吧,大概明天一早,我們就能走到哥布林的巢穴那兒,還會有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在等着我們呢!那時你再展示一下你的發明也不遲啊。”

“啊~~~~”她伸了個懶腰,看向天邊那一抹微微升騰起的雲霧,感慨道,“真是期待一場刺激的大冒險啊……”

————

第二天。遺蹟地下。迴廊中。

“好無聊……”

作爲斥候,此刻的森人卻是一臉不情願的樣子,甚至都不樂意走在最前面,而是將這個位子讓給了哥殺。也得虧哥布林殺手一直都是獨自行動,理論上來說什麼位子他都能做,對此也沒什麼意見。

森人小姐有些賭氣地跺了跺腳,看了一眼懸掛在“天花板”上的人工小太陽,很快就被它的強光刺得眯住了眼睛,問道道,“那到底是什麼啊!”

“誒?你之前沒有認真聽嗎?”大雄微笑着解釋道,“這是我的魔法道具……”

“這我當然知道啦!我是問爲什麼會有這個,礦人都做不出來這種東西啊!”她有些懊惱地看着四周亮如白晝的牆壁,再向前望去,整片迴廊都被照的無比通透,甚至連每一塊苔蘚都看的清清楚楚,“這麼一來,冒險的氣氛完全就沒有了……本來應該是舉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前進纔對。”

“這樣更安全。”哥布林殺手竟然認真地回頭對她解釋道,“我們可以察覺到周圍環境的變化,不用擔心火把什麼時候燃盡,也更容易發現陷阱和埋伏的痕跡。將持火把的手空出來,可以更好地防禦敵人的突襲。”

“這,這我當然都知道啦,這個道具確實很有用。”森人小姐分明是想要爭辯什麼,但終究還是不服氣地低下了腦袋,長耳朵像貓咪那樣抖了兩下,“可這未免也太沒意思了……”

“好啦,長耳朵,別無理取鬧了,齧切丸(礦人對哥殺的稱呼)說的很有道理。”身材如酒桶一般的白鬍子礦人打趣道,“多虧了黑袍子的道具,這兒亮堂得一塌糊塗,如果有什麼人想要埋伏或者偷襲的話,很快就會被抓住把柄的。你也不想在一片黑裡被幾個哥布林從後面敲一棍,然後掀翻吧。”

“誰會被那種東西掀翻。”森人小姐有些輕蔑地繞了一下自己翠色的長髮,轉問道,“話又說回來……自從進到這座遺蹟之後,我還從來沒見到過活的生物呢,當然老鼠和蜥蜴之類的除外。”

“……”

此話一出,走在最前面的哥布林殺手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停下了腳步。

“確實有些不對勁。”他慢吞吞地說道,“根據遺蹟洞口的腳印查看,除了哥布林之外,這裡至少還有幾匹供他們騎乘的狼。既然已經發展出了騎兵的規模,就說明這個地方的哥布林數量很多,而我們已經往裡面走了這麼久……再怎麼樣,都應該遇到一兩隻了。”

在討伐哥布林的領域,他無疑是專家中的專家,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很有分量。

小神官有些緊張地縮了縮脖子,儘管四下看不到什麼活物的影子,她還是止不住地心慌,“那個……哥布林殺手先生?會不會是像我們第一次冒險那樣,他們都害怕光源,所以擠在巢穴的最深處……”

“不太可能。”哥布林殺手冷靜地說道,“這裡畢竟是個地下遺蹟,而非單純的洞穴,建築規模要複雜很多,光線未必能從頭穿到尾。再者,發展出騎兵的哥布林往往有更加完備的社會分工,他們會在一些關鍵的地方留下崗哨,並且也該學會傳遞情報纔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我個人懷疑,這座遺蹟里根本就沒有哥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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