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現場的工作比想象中還要繁雜,等士郎他們回到家時,已經差不多是晚上六點多了。遠阪照例沒有回到自己家,而是跟着士郎一併住進了衛宮家的大宅子,再加上櫻和saber兩個人,原本空蕩蕩的衛宮家宅想必會變得更加熱鬧吧。
“前輩,歡迎回來。”見到士郎後,櫻立馬將聲線換成那種嬌弱小女子的感覺,其變臉之快愣是把大雄給嚇住了,心說戀愛中的女孩子真是恐怖如斯,“今天在學校的時候承蒙您的照顧了。”
“呃,櫻,這個……”士郎撓了撓頭,硬是像編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來解釋今天學校發生的事情。一看就知道他平時不怎麼騙人,一點經驗都沒有,眼神亂飄,雙手像打結一樣扭在一起,吐字也不怎麼清晰。因爲他自己心裡也有數:正常情況下,無論如何都解釋不了現在的狀況。
食物中毒?如果是大規模食物中毒,爲什麼要把櫻帶到自己家來呢?把她一起送到醫院纔是正解吧?
“行啦,士郎,你也別裝了。”大雄擺了擺手,十分貼心地爲自己的master緩解尷尬,“我把一切都告訴她了。”
“……??!”士郎的面部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有意思,就是那種費盡心思撒了一個彌天大謊,結果發現人家從一開始就知道事實,自己表演了半天在人家眼裡更行爲藝術沒什麼區別。這種窘迫感……真不是蓋的。
“大雄!你怎麼能……”前半句話,士郎說的還挺有氣勢,但和大雄那似笑非笑的黑色眼眸一對視,他就莫名地有點心虛,“……把櫻牽扯進這麼危險的事……”
“危險嗎?”大雄以侃大山的語氣說道,“其實未必吧士郎,你仔細想想……我們把櫻帶回家,是爲了從慎二那裡庇護她。也就是說,至少在聖盃戰爭結束之前,我們會因此和間桐家對立,這已經是個既定事實了。瞞着她也好,不瞞着她也罷,結果都是一樣的,慎二會因爲你收留她而加倍恨你。再者說,櫻也不是完全的圈外人,她同樣出生於一個聲名顯赫的魔術師家族,對吧?多多少少對聖盃戰爭有點兒瞭解哦。”
“這樣啊……”他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四周,saber、凜都沒有流露出反對的意思,唯有archer嘴角掛着一抹嘲諷的笑容,好像在諷刺自己爲什麼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沒想到,“說來也對,櫻畢竟是間桐家的,對魔術師的世界有所瞭解也很說得過去。”
聽到這句話,凜稍微僵了一會兒,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沒關係的,前輩,我能照顧好我自己,不會給前輩添麻煩。”櫻說話時的肢體動作和神態溫柔而又沉靜,擔得起淑女二字,“我大概知道一點聖盃戰爭的規則……前輩這邊有那麼強大的兩個從者,又和遠阪學姐結盟,只要我好好躲在這裡一定沒有問題的。”
“而且,慎二他……應該已經輸給前輩了吧?”
雖然用了疑問的語氣,但其實這一點櫻早就料到了。
早在第五次聖盃戰爭開始之前,間桐髒硯這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就已經對當前形勢做了一次預判,並且得出了“戰局不利”的結論。簡單來說,間桐家缺乏“人才”,優秀到足以出戰的人才一個都沒有。同爲參戰者,其他的幾個魔術師家族則是人才濟濟,戰術戰略方面且先不說,至少他們都有充足的魔力,可以讓從者發揮出全部的本事。而間桐家這邊……能出戰的就只有一個櫻,比起讓她冒着風險去參加聖盃戰爭,還不如繼續韜光養晦,按原計劃將她培養成“黑聖盃”呢。
剛好,有慎二主動請纓,髒硯乾脆就讓櫻把令咒的使用權轉讓給了慎二。放一個棋子出去探探風頭,也順手探查一下聖盃戰爭的局勢……至於慎二這傢伙幾斤幾兩,身爲族長的髒硯也門兒清,在他身上自然沒寄託什麼希望。只有慎二本人歡天喜地的,以爲能代表家族出戰是一件特別榮耀的事,整天做着奪取聖盃的美夢。
事實證明,族長確實也沒看錯他。
……
“總而言之,就是這麼回事,今後我們談論戰術什麼的也不用迴避櫻了,反正也不是圈外人。”大雄頗爲隨意地揮揮手,“好啦,現在天色不早了,士郎,雖然這麼問有點無禮,但是……差不多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了吧?”
“呃,這個……”他有些犯難地看着周圍的一大圈人,“事情弄到很晚才結束,我沒來得及買食材,冰箱裡倒是有一些剩的,不太新鮮但是還能吃。恐怕今天晚上只能先將就一下了。”
“前輩,我來幫你。”
說完這句,櫻十分伶俐地轉身就往冰箱那邊走去,腳下生風一般。士郎本來還想叫住她的,在扭頭看到來自己家中蹭飯的一衆人之後,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句“稍等”也跟了上去。其他食客則是很熟練地踱步來到客廳,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圍成一圈面面相覷,各自都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尤其是遠阪大小姐,saber和大雄來這裡白吃白喝還有藉口,畢竟他兩確實要爲保護士郎出力的,可是遠阪這邊……雖說結了盟,但提供的主要還是情報支持,實力方面略顯不足。
尤其是今天白天遇襲時,二人被龍牙兵圍在學校裡,archer竟然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最後還是士郎用令咒叫來了大雄和saber,這場危機纔算堪堪收場。
而archer好像從不知道“廉恥”爲何物,坐在士郎家裡一幅天經地義的表情,好像人家欠了他很多錢,現在做飯給他吃也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看着白眉大俠這麼老神在在,就差把腿擱在桌子上了,凜真是氣的要冒煙。
不就是召喚的時候把時間算錯了嗎?爲什麼讓自己攤上這麼一號從者啊?!
看看人家的從者……saber是多麼有威嚴,多麼正直,多麼明白事理!就算是坐着等飯吃背脊也挺得筆直,隨時保持戒備。大雄雖然看不出有多正直,但起碼行事風格奇詭多變,讓人猜不透,實力也很強勁,是那種可以依靠的存在。Berserker的話……不管伊莉雅命令什麼,第一時間就會去做,從來不讓master煩心!
可是,爲什麼?!
我們現在是在別人家裡蹭飯啊!你這麼神氣的樣子擺出來,讓士郎看到了,他會怎麼想我?在做飯這方面已經被櫻拉開一大截了,不要通過對比再讓本小姐的地位下降了啊!
“啪!”
想着想着,凜的手不自覺地動起來,在白眉大俠腦門上重重敲了一下。
等飯吃的archer當然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捂着腦門,用看怪獸一樣的眼神看着凜,眼睛瞪得跟鈴鐺那麼大。
“你……打我幹嘛?”
“我……”大小姐一下子也說不出什麼原因,脖子一梗,乾脆破罐子破摔,“誰讓你今天白天這麼沒用,我,我……我就打你。”
“……”
“哈……”大雄強忍着笑意爲凜開脫道,“不是這樣的,archer,凜是對你感到不滿。因爲你和別的從者比起來好像沒什麼突出的地方,今天早上也不在她身邊,所以她覺得你很划水,正在爲召喚出你感到後悔呢。”
“我……”archer的臉色變得鐵青,一句髒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他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saber,硬生生又咽了下去,“我都說了,早上我進不來是因爲rider的寶具,凜,你別……”
“是啊,凜,別小看archer,他很強。怎麼說呢……他應該就是那種‘能躺絕對不carry型’選手。”大雄突然說道,“其實也怪我,我把他的風頭都給搶了,導致他沒什麼出手的機會。真的遇到強一點的對手,你會明白的。”
“就他?”凜這句話的語氣、眼神、神態、肢體動作,簡直就是把不信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嘿……你這個小姑娘,我怎麼了?”archer很少這麼情緒激動,但他這會兒已經快跳到桌子上去了,“我告訴你,可別小看我,就連英靈中最具盛名的吉爾伽美什都不一定是我的對手!”
“哦……?”遠阪虛眯着眼,問道,“那你的真名呢?可以告訴我嗎?既然連傳說中的英雄王都不是你的對手,你在歷史中一定很有名吧?雙手持刀、擅長近戰而又吊兒郎當的弓兵……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我,我……”archer支支吾吾地說道,“關於那部分的記憶,似乎還沒有完全想起來……”
“哼!”凜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似乎連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沒了。
“啊,對了,大雄!”archer迅速地轉移話題,一邊用充滿暗示的眼神看着大雄,“早上的時候,你是用劍刺死rider的對吧?這麼說你也是saber嗎?”
“……這麼說也行吧。如果說,saber的定義就是要在歷史上拿劍做過什麼壯舉,那我確實可以歸到那一類裡。”大雄也不介意,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了,“我曾經用那把劍殺死了妖靈大帝奧多羅姆,自此以後,劍上就被附加了‘斬落妖靈’的屬性,在那個世界估計也被當做神話流傳下來了。”
“真好啊,士郎這邊有兩個saber……”凜把臉趴在桌子上,很自然地瞪了一眼自家的從者,“最強的職階有兩個,最後獲得聖盃的可能性一定更大了吧?
“archer這個職階明明也不錯啊……”白眉大俠弱弱地抗議道。
“說到聖盃啊……”大雄刻意停頓了一下,“參加聖盃戰爭的人都是有願望還沒完成,對吧?Saber和archer,還有遠阪……你們各自都有什麼願望呢?”
“又或者說,你們真的覺得聖盃能實現一切願望嗎?”
……
衆人當即沉默了,原本還算融洽的飯局變得有些僵硬。
“……那是當然嘍。”這種時候,遠阪大小姐身爲優秀魔術師的過硬知識儲備就體現出來了,“召喚出七個從者,展開一場無差別的廝殺亂鬥,以死亡的英靈作爲代價,聖盃將會降臨世間,實現人們的願望。不管那個願望本身是高尚還是卑劣……這就是魔術師家族世世代代傳下來的訓誡。歷史上也確實有過四場聖盃戰爭,這些都是有記錄的,容不得我們不信。”
“是嗎?”大雄故作深沉地笑了笑,“所謂的‘許願機’,真的能做到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嗎?萬一哪一個喪心病狂的人最後贏得勝利,然後許願要把太陽熄滅,聖盃也會照辦嗎?”
“這……”遠阪還不具備那麼高深的天體物理知識,但她的常識告訴她多半是不可能的,“起碼,在人類能夠理解的範疇裡……在不違反物理規則的情況下,用強大的魔術來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扭曲……”
她突然嘆了口氣,自語道,“被你這麼一說,我也不太確定了……不過也沒關係啦,反正我也沒有什麼願望想靠聖盃實現的。而且現在我和士郎結盟,誰能最後獲得許願的權力也說不好……”說到這裡,她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了一眼archer,繼續說道,“如果最後真的能分給我們的話……這個‘有名’的笨蛋弓兵有什麼願望,讓給他好了。”
“凜……”archer明顯有些意外,他先是一怔,隨後大氣地笑了笑,搖搖頭,“說到底呢,英靈會出現就代表着他們有未實現的願望。但很遺憾,我的願望……並不打算通過聖盃去實現。到最後說不定真的是便宜了那個小子。”
正說着呢,士郎已經端着兩盤涼菜上來了,剛好聽到archer的後半段話,不由地被勾起了好奇心,“這麼說,archer的願望不需要聖盃也可以實現嘍?”
他放下手上的兩盤涼菜——分別是秋刀魚和清水豆腐,又轉身準備去其餘的菜。櫻十分賢淑地跟在士郎身後,低眉順目,像個已經出嫁的姑娘跟着自己的丈夫。她用雙手捧着一大碗看上去很有分量的燉鯽魚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做出這樣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料理理論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櫻在半途中光明正大地用了一點和“水”有關的魔術……她居然用手掌捧着這麼燙的一個大碗而且神色如常,足以見其忍耐力和力氣都遠超常人。
可惜的是,只有凜注意到了這個不起眼的細節,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切,我的願望。是啊,用不着聖盃……”archer白了一眼士郎的背影,“我說我的願望是一刀捅死你,你信不信?”
“真不知道我哪裡惹到你了。”士郎又端着兩道熱菜走回來,沒好氣地把盤子放在桌上,一邊吐槽道。聖盃戰爭剛開始那會兒,他已經隱隱感受到了這個紅衣弓兵對自己的敵意,還稍微有些擔心。到現在這會兒,手握重兵,士郎差不多也習慣了archer對自己的糟糕態度,頗有些許見怪不怪的意思。
“我就是爲了弄死你而生的。”他一邊毫不客氣地把筷子伸到燉鯽魚的碗裡,一邊說道。誰知嚼了兩口之後,archer像是被喚醒了什麼感動的記憶,不再說話,開始悶頭大嚼特嚼,彷彿幾百年沒吃過一餐飽飯一樣。
相比之下,saber的吃相就文雅很多,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塞,頗有那種徐徐圖之、不緊不慢的大將風度。但從她動筷子的頻率和氣勢來看,大雄覺得這個身材嬌小的姑娘也有着不俗的食量,或許具備成爲大胃王的潛質。
“那……遠阪呢?”
“我?我的話……”凜有些心虛地剽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櫻,拿碗稍微遮了一下自己的臉,“也沒什麼願望。一定要說,就是爲了重振家族……吧?”
“我記得……學姐,是遠阪家的魔術師吧?”櫻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從飯桌另一側飄來,她的語氣和眼神都十分空靈,不悲不喜,問出的這句話本身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問題,“學姐說‘重振’,這麼說,遠阪家最近的狀況不是太好嗎?”
但……大雄和saber卻同時屏住了呼吸,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們。
“……是的。”凜不敢看櫻,回答的也有些勉強,“第四次聖盃戰爭中,遠阪家的家主,也就是我的……父親,失敗了,幾乎賠上了家族多年經營的一切。從那以後,家族就開始走下坡路。”
“……”櫻沉默着沒有說話,她的沉默在這裡恰到好處。
“所以,我纔會想要參加第五次聖盃戰爭,奪取聖盃,重振遠阪家的名聲和威望。就是這麼簡單。”面對早已經陌生的妹妹,凜的聲線輕微地顫抖起來,從中流露出十分強烈的情感,“這樣的話,說不定就能挽回一些什麼……父親犯下的錯誤,將由我來做出彌補。”
“原來如此啊。”櫻淡淡地說了一句,這之後,整場晚餐她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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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暗自鬆了口氣,從剛纔的對話中,他聽出了凜對櫻的愧疚之意。至少這位姐姐對這個被爸爸送出去的妹妹還有着不可割裂的感情,還想着要補償她,這絕對是一件大好事……如果兩人真的形同陌路,你不關心我我不關心你,那才真的是沒救了呢。現在看來,她們兩之間那種若即若離的疏離感不過是雙方有意爲之,只需要……一場刻骨銘心的談話,這對姐妹依舊有可能重歸於好。
接下來,話題再次被大雄引開來,archer則是很有默契地接上,不一會兒這場不起眼的對話就被揭過去了。主食吃完後,大雄又掏出他的【美食家桌布】給大夥變了幾個甜點出來,一邊喝着,一邊吹噓自己手持雙槍大鬧西部的故事。身爲這間屋子的主人,士郎只好負責起洗涮盤子碗碟之類的任務,而櫻則是跟着起身,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幫忙,寸步不離。
值得一提的是,期間凜也提出來要幫着收拾,但卻被士郎拒絕了,理由是“怎麼能讓客人做這種事呢”?被他這麼一說,再看到櫻站在士郎背後那麼自然的樣子,凜有些悶悶不樂地坐下了。
其實她想多了,士郎單純是覺得她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幹不了那種粗活,指不定還得把盤子摔幾個……而櫻雖然也是美少女,但屬於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那類大和撫子形,讓她幫忙反而沒關係。
殊不知,這些都是赤裸裸的偏見啊……遠阪時辰走了之後,凜哪裡還過過一天大小姐的日子?家裡又沒啥正經的經濟來源,修煉寶石魔法又那麼耗錢,入不敷出,衣食住行上可不都得省着點兒嗎?士郎想象中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註定和凜無緣,請不起傭人,飯菜都得自己準備,還要想辦法和魔術師圈子裡的同仁三天兩頭走動一下且不露出本質很寒酸的破綻……過着這樣的日子長大,凜又能嬌貴到哪裡去?
……
圓月當空,大家吃飽喝足,互道晚安之後就十分悠閒地分房睡覺去了。還是老規矩,大雄、saber、archer三個人輪流守夜。他們三個一個有夜視能力,一個有超強直感,一個又是千里眼,一起守夜……讓士郎他們這些master頗有種安全感。氣氛彷彿從聖盃戰爭變成了去某個鄉村度假,剛好衛宮家的宅子也比較大,住着和賓館多少有點兒異曲同工之妙……
一場針對士郎的陰謀,正在黑暗中悄然醞釀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