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長時間以來,大雄還是頭一次從樹上下來,真正踏上玲瓏島的土地。雖說他剛來的時候多少也踏過,但當時光顧着逃命了,腳步如飛,一雙布鞋差點沒給磨穿,自然沒工夫來細細體會此地土壤的細膩“觸感”。現在就不一樣了……頂着一個假身份,大雄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島內隨便什麼地方自由出入,也不用擔心那些身着黑袍的糾察隊來追殺自己,悠閒有餘,自然可以細細體會此處的風土人情。
很舒服。
不需要用過多華麗的辭藻來描繪,舒適二字足矣。玲瓏島上樹木琳琅高高低低,最低也是六十米的級別,樹冠上更是堅實得能走人,可想而知其枝葉究竟繁茂到了何種程度。島上也有四季更替,秋天一來,落葉如瀑布一般墜落下來,腐爛透了之後化作春泥,給土壤提供了足夠多的肥料,使其分外肥沃。名義上這裡是島弧,四面環海,土地理應貧瘠到種不活太多作物,大雄的家鄉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但事實卻完全相反,多虧了充足的肥料來源,土壤吸收肥力,變得無比鬆軟,一腳下去簡直像踩在雲朵裡。
晚風徐徐吹來,絲絲涼意攀上脖頸,將汗珠盡數蒸發。身處在林蔭之間確實有好處——島上有很多鳥啼蟲鳴的聲音,在寬厚的大樹之間來回穿梭、滌盪人心。跟着伊斯塔,大雄不自覺地就放輕了腳步,儘可能用腳尖觸碰地面來移動。他總覺得要是腳步聲太大會驚擾了這片森林,對於早已習慣和諧共生的它們來說,自己就像一個無禮的入侵者。
蟲鳴之聲入耳,雖不具音律之美,卻有種渾然天成的放鬆感,讓大雄一直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
地球上好像沒有規模這麼大的森林……熱帶雨林雖然也很茂盛,但各種各樣的毒蟲和潛伏在雨林深處的病毒並不友善,它們對任何敢於行走在其中的人而言都是巨大的威脅,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憂。之前那次前往剛果盆地的大冒險中,若不是哆啦A夢暗中將這些致命威脅攔在門外,大雄他們幾個小毛孩子沒走幾天估計就要染上瘧疾了。
可……這片森林的規模不輸給熱帶雨林,卻完全沒有那麼多隱藏的危險。或許因爲它不是自然生成的,歸根到底,整個生態系統都是刑帝手下的一個“結界”,想出現什麼生物都隨她心意。萬物都充滿了友善,你可以放心大膽地穿着短袖在森林裡散步,不用擔心什麼時候飛過來一隻螞蟥或者巨蚊吸你的血。
大雄很是享受地走完了這段路程,來到針葉林後,他才發覺一路上的期待是有道理的——這確實是一場歡欣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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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地非常大,人非常多,這是大雄的第一印象。
針葉林得此名號是有原因的:撥開那些肥厚的芭蕉葉,在森林中心位置有一片自然生成的空地,周圍的樹葉一下子全都收縮成了針葉狀,也不知道是啥原理……也許是刑帝在造島的時候就想給子民們留一片娛樂用的地方,左想右想,還是安在地上比較靠譜,於是便分開樹木,硬生生開闢出這麼一片空地。佔地面積大概有八個足球場拼在一起那麼大,順帶一提,也不是小學初中那種球場,每一座球場至少都得是踢世界盃那種規格,足足有八個……針葉樹很自覺地降低了身高,比起那種參天棟木,它們更像是一堵連在一起的牆。針狀的葉子自然不可能有多好的吸音效果,這裡的歡笑聲和音樂聲會從樹葉的縫隙之中漏出去,毫無保留地傳進森林,給這座只有女孩的孤島平添不少歡鬧的氣息。
地上整齊地擺着許多方桌和圓凳,皆是由原木製成——反正這地方就是不缺木頭,凳子上還留着一層羊毛護墊,天氣冷的時候照樣可以坐。
附近的樹木上攀着數不清的螢火蟲,這些螢火蟲和地球上的相比也有奇特之處:它們放出來的光要亮很多,幾乎可以直接拿來當人造光源用。毫無疑問,這些蟲子也是由刑帝改良過的,屬於再生品種,它們放出來的光甚至能和燭火相匹敵了……幾百只這樣的螢火蟲趴在樹皮上,或是在空中飛舞着,交織成一張偌大的熒光之網。
天上繁星,地上螢火,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大雄不禁暗自感嘆:這個刑帝確確實實是下了功夫,真心實意地想把天罡湖建設好的,否則的話,她也沒必要處心積慮弄出這麼好看的場景來款待這些“住客”。
各個種族的姑娘們在熒光織成的大網中嬉笑打鬧,像魚兒一般穿過成堆的方桌,她們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比天上羣星更閃耀。
每張方桌上都擺着食物,從水果沙拉到蜜 汁牛排應有盡有,魚湯之類的更是司空見慣……說來也怪,大雄從沒見到少女們組織打獵,島上似乎也沒有專門種植作物的土地,可各種糧食卻像變魔術一樣涌現出來,竟然還能夠支撐起少女們精緻的飲食風格。這些食物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這或許又是一個永遠的謎。
“坐吧。在石柱林呆了一天,你肯定也餓了吧,想吃點兒什麼就自己拿,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伊斯塔將大雄引向一張不起眼的方桌,在這個露天的場所,她似乎又褪去了身上的特權,變得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了。並沒有那種專門留給“島主”的特等席,先來後到,她只能挑了一張挺靠邊的桌子——這裡的視線不是太好,舞臺容易被人羣擋住,所以沒什麼人選。
沒人選歸沒人選,吃的東西還是好好放在上面的。
大雄也很不客氣,幾乎是坐下的一瞬間就把手伸出去了……抓起一幅饢餅沾着醬就開始嚼,吃相豪邁得不像日本人。經過這兩天提心吊膽、破而後立的生活,大雄已經悟了:現在身在敵營正中,下一秒發生點兒什麼都不意外。就算是被推出午門斬首,他也要做一個飽死鬼。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他一邊吃一邊吧唧嘴,非常沒有風度,好在也沒人注意這個坐在角落裡的“淑女”。
“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嗯,怎麼說呢……”伊斯塔眯起眼睛,舉起一杯摻了點點雞血的葡萄酒(這是官方專門爲血族提供的飲品),呡了一小口,“你要說這是節日倒也沒什麼問題。只不過天罡湖這裡的節日和你們地球不一樣,我們過節,並不是爲了紀念某一個人或者某件事,我們過節僅僅是因爲想過。所以沒有固定的日期,沒有固定的項目,只要誰興致來了完全可以去和居酒屋那邊報備,大概一天時間,節日所需的東西都會準備完畢,然後就可以過節了。”
“嘶……”大雄聽了這隨心所欲的過節方式,倒抽一口冷氣,差點把食物噎在食道里面,“聽上去有點自由過頭啊。你們這麼搞,物資方面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不會啊。因爲我們本身就處在一個‘無限資源’的環境下,所以怎麼揮霍都無所謂。”伊斯塔指了指四周的針木林,壞笑着說道,“你不會以爲這是個純天然的環境吧?瞧瞧這地貌,一大片高大的林木中間突然出現一片被針葉包圍的空地,這種現象自然嗎?不,一切都是刑帝的規劃,她用無中生有的能力創造出無量海,並在海上劃出十五座島嶼。對她而言,這些物資就像畫中的景色,畫筆一揮就能夠隨意刪減。”
“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如此。”
“咻————————”
“砰!”
幾顆煙花忽然升空,在天際之上炸開,散成五顏六色的花火。昏暗的天際在這一瞬間被徐徐點亮,零零碎碎的火花朝大地傾倒下來,頗有幾分意猶未盡的美感。
煙花放出來後,舞臺上的氣氛再次活躍起來,各種顏色的煙霧像流雲一般散射而出,幾捧禮花隨即爆裂開來,彷彿下了一場金色的雨。順帶一提,這些禮花全都是真正的花瓣,同樣也屬於被刑帝“改造”過的植物,它們開出來的花就是派這個用場的……等晚會散了之後也不需要打掃,自己就會在泥土中沉澱、降解,化作肥料。
換上一身流紗裙的麥迪再度走上舞臺,先前她和其他幾位姑娘還跳了幾支舞作爲暖場,奈何大雄那時候還沒到,就沒看成。等他趕到會場時,麥迪已經功成身退,重新變成了整場晚會的主持人。在天罡湖,舉行大型晚會並不是一件特別嚴肅的事情,所以一般沒有“官方”來組織正兒八經的彩排,全得看個人意願。選麥迪來當主持人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她在居酒屋擔任主事的,大家對她印象比較深,說的再俗點兒就是臉熟……
“今天,不是什麼特殊的紀念日,也不是‘刑帝誕辰日’,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大家能在這普通的一天中抽出時間參加我們心血來潮舉辦的晚會,我們真的非~~常高興,非常滿足,謝謝大家。”
“哦哦哦……——!!”
下邊的女孩子們像是被點燃了一樣,伴隨着暴風雨一般劇烈的掌聲大潮,她們紛紛大喊起來,但因爲沒有男聲總歸是少了點兒氣勢。說到底,她們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麼,或許只是大家聚在一起所形成的熱鬧氛圍據足以讓她們覺得很高興了。遠離家鄉的人,確實需要一些這樣那樣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從而更好地投入新生活。
大雄和伊斯塔就坐在角落裡,看着面前的少女們用盡全力呼喊着,肆意發泄心中的快樂,好像這種快樂怎麼揮霍都不會用完。
默默飲下杯中帶着薄荷味的飲料,大雄不說話了。
在這羣與世無爭的少女身上,他看到了希望——和平的希望。
……
“那麼,接下來,就是今晚的重頭戲啦。”臺上的麥迪眉飛色舞地說道,“相信各位都知道了——在我們玲瓏島,有一位技藝超羣的天才歌手。在站崗巡邏的間隙中,她一直在努力準備今天的演唱會,力求把最甜美的歌聲獻給諸位。”
當她說出“天才歌手”這四個字的時候,臺下就已經是掌聲雷動,這熱烈的現場讓大雄都不禁側目——畢竟是一個沒有男性的地方,這兒的姑娘到了地球上完全可以直接憑顏值出道,換言之,在她們這裡“長得漂亮”並不能構成任何吸引要素。再聽聽這怒濤一般的鼓掌聲……同爲女性,這位天才歌手唱歌得是有多好聽才能征服萬千少女啊?
“歡迎來自夜靈族的歌手——緹娜·拉斐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