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的身材相當高大,大概比大雄還要再高半個頭。他的腦袋上戴着一頂中世紀騎士一樣的頭盔,全身上下覆蓋的皮甲顯得髒污不堪,而在諸如肩部、頸部、小腿之類的地方,還有一層鐵甲補足。在皮甲底下,依稀可以看見一層鎖子甲,似乎是用來防備飛石之類的暗器。除此之外,可以看到他的腰帶上懸掛着四個小小的皮袋子,裡面似乎還裝着一些硬器。
其左手中舉着火把,右手持一面小圓盾,腰間佩戴着一柄看上去有些短的劍,給人的感覺非常寒酸……怎麼說呢,大雄也曾經穿過中世紀戰士的戰甲拯救世界(見劇場版《大雄的夢幻三劍士》),對這類衣物自有一套審美。在他看來,來者的裝備並不怎麼光鮮亮麗,反倒顯得十分廉價,感覺像是東拼西湊之後湊出來的……唯有脖子上掛着一塊銀色的小方牌還算值錢。
“估計這位就是主角了吧?”大雄暗自想道,“這有點不妙啊……燕!”
“有何吩咐,主人?”
“我現在穿着的衣服……完全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吧?”
“……”雨飛燕轉過身,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掃描了小神官的心靈世界,將異世界人的衣着習慣摘出來對比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主人,您的衣着和東南大陸那邊一些新起的貴族比較相符。”
“請幫我換成符合黑魔法師形象的衣服。”
“是,主人。”
……
一層帶着兜帽的漆黑色長袍突然出現在大雄身上,像奇異博士的法袍那樣搭上他的肩膀。大袍逆風飄舞開去,宛若一朵浮沉不定的烏雲。大袍的背後用猩紅的筆觸畫着一顆倒五角星的圖案,被封在一個封閉的圓環之中,象徵着人類墮落到地獄的靈魂。
不管在哪個世界,這個圖案都極其不祥。
大雄倒也不怕給自己招黴頭……他都已經和哥斯拉融爲一體了,這世上還能有什麼東西能讓怪獸之王不幸的?
想着活躍一下氣氛,大雄便拉開嗓子,用唱落語一樣的口吻唱到,“來~~者~~何~~人?”(這一句是落語中比較常見的,基本相當於京劇中的“哇呀呀呀”)
……
穿着盔甲的男人停下腳步,擡起腦袋,似乎是看了一眼那個浮在空中的小太陽。中世紀人自然不可能理解那是什麼……所以這位戰士只是看了一會兒,便放棄了思考,重新將目光聚集到大雄身上,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好像是在分析眼前這個人的危險性:沒有武器,沒有護甲,沒有魔法師的戒指,也沒有宗教人士的禪杖……所以,理論上來說,危險性應該是零?
可爲什麼會感覺如此壓抑呢?
“……哥布林殺手。”戰士如此說道,由於被頭盔遮住了整張臉,大雄看不見他的面容。
“專殺哥布林之人嗎?”大雄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我是個人類魔法師……黑魔法師,姑且算是在圈子裡有點名聲的。今天來這裡進行地質考察,沒想到會碰到哥布林……”
他轉過身,重新看向倒在地上的短髮女孩——又過了兩分鐘,她的情況似乎比剛纔更糟糕了,咳血一直都沒有停過。
“您說您是哥布林殺手,也就是說……您對哥布林一定很瞭解吧?”小神官用幾乎哀求的語氣問道,“您有辦法救他嗎?我的同伴剛纔被哥布林刺了一刀,結果一直在流血,明明我已經用了‘小愈’……”
“你是神官?”戰士用冰冷的腔調打斷了小神官結結巴巴的敘述,他蹲下身子,略微查看了一下那個女孩的傷勢,以及她腹部上那攤駭人的黑色血跡,“……原來如此,你對她用了治癒的法術。”
“是這樣,但是……”
“放棄吧。”他像個老練的醫生那樣搖了搖頭,給她宣判了死刑,“她已經沒救了。哥布林會在他們的匕首上塗滿糞便和毒草,雖然配料看上去亂七八糟,但是真的會造成致命的效果……你的運氣還算不錯。”
他的最後一句話別有所指。
小神官不禁聯想到,如果自己也被那種骯髒的匕首劃一刀,讓毒素擴散到身體裡的話,說不定也會變成這樣吧……
“怎麼會這樣……”她有些絕望地捂住臉,開始輕輕地啜泣——這是她第一次走出地母神殿來進行冒險,本想着能用神蹟來幫助他人的,結果到最後,自己的同伴竟然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請……請殺了我吧……”躺倒在地上的少女似乎迎來了靈光返照的階段,她的瞳孔重新聚合了一點,氣若游絲地說道,“殺了……我……”
“好的。”
哥布林殺手答應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拔出腰間的短劍,快步上前,向着女孩的喉嚨刺去!這一連串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快到一旁的小神官都來不及反應,劍光便已然化作利影,向着少女的喉頭決絕地捅下去。從這樣的動作中,足以看出他是一個何其冷靜且果斷的人。
“……”
在最後一瞬間,劍刃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一下子逼停,懸在了少女嬌嫩的咽喉上空。哥布林殺手有些不可置信,他繼續加大手腕上的力量,卻始終無法將劍刃推下去,彷彿整條手腕被某種看不見的繩索縛住了,連發力都很困難。
小神官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驚恐地瞪大眼睛,不敢說話——她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距離殺人現場如此之近。
“……爲什麼阻止我。”即便如此,哥布林殺手的語氣依舊很平淡,似乎並沒有因此而動怒,只是像平常說話那樣問道,“她已經沒救了。如果繼續帶着的話,會變成累贅。”
“那倒未必。”大雄和善地笑了笑,“一般來說,確實是死定了……但如果用黑魔法呢?請至少讓我試一下。”
“那是浪費時間。”
“拯救生命怎麼能說是浪費時間呢……”大雄隱隱覺得面前這個傢伙的三觀和他會有很大沖突,但不知爲什麼,自己卻並不討厭他,“如果哥布林殺手桑(日語詞彙,意思大概相當於先生,用來稱呼男性居多)覺得不方便的話,請自便就是了,反正聽你的名字就知道你是來獵殺哥布林的。”說完,他還順便指了指洞穴的深處,不懷好意地說道,“順便告訴你一下,剛纔就有兩隻哥布林從那裡跑出來,又被我嚇回去了,他們的老巢應該就在洞穴深處吧。”
一邊說着,大雄已經一邊蹲下來,開始檢查少女腹部的傷勢。
其實根本就沒他什麼事兒……他只是假裝很認真地在看,然後把所有事兒都交給雨飛燕去操作了——反正對宇宙級別的超級ai來說,掃描區區人類的身體結構簡直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先前的肝臟衰竭變得愈發厲害了……如果再不進行有效救治,該人類將會在兩分零四秒內因器官衰竭導致的供血不足而死亡。”
“能救嗎?”大雄一邊閉着眼睛裝神棍,一邊在心聲中問道。
“當然可以,主人。”雨飛燕沒有起伏的聲音讓大雄莫名感到安心,“如果您允許的話,我現在就給她進行微創手術。”
————
“啊啦,哥布林殺手桑,你還在這兒呢。”大雄笑眯眯地回過頭,問道,“不出發去獵殺哥布林嗎?”
“……”哥布林殺手並沒有挪動步子,而是仰着腦袋,似乎盯着洞窟頂上熠熠閃光的人工小太陽,不住地思考着什麼。考慮了十幾秒鐘之後,他開始嘗試着用稍稍軟化一點的口氣和大雄交流。(這對於一向硬派的他來說並不容易)
“這個……東西,是你的嗎?”哥布林殺手指了指浮在空中的人工小太陽,即便他極力掩飾,所說的句子也都很短,大雄還是聽出了他語氣深處的好奇,“我從沒見過如此強大的魔法道具。”
“所以說~~我是黑魔法師啊,哥布林殺手桑,自我介紹的時候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呢?”大雄也不管這個世界有沒有“黑魔法”這一說,反正暫且先把它當成一個萬金油,什麼設定都能往裡面塞,“別的魔法師做不到的事兒,包括救助這名被哥布林毒素刺傷的女子……我說不定都能做到,請務必記住這一點。”
“我會記住。”他簡短地回答了一句,隨即又躊躇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組織語言……看得出來這傢伙平時應該和別人沒有什麼交集,所以就算是正常的交流也顯得非常困難。
“……我可以出錢,請你把這個道具租借給我吧。”他極其認真地指了指懸在空中的小太陽,“如你所見,探索地穴之類環境的時候,黑暗會成爲阻礙,這個道具非常適合我。你把它租給我,每次冒險完,我支付你三枚金幣。”
聽他磕磕巴巴地講完這段話,蹲在地上的大雄差點沒笑出來。
沒辦法,聽他一本正經地說什麼租借的話題實在太有意思了……
……
見大雄沒有回答,哥布林殺手略微一怔,以爲是自己出的價格太低了,對方看不上眼。不過仔細想想也是……這麼精妙的魔法道具從未在市場上見到過,而且照明效果極強,想必也是這位魔法師獨屬的知識結晶,要價高一些也不爲過。
“那就……五枚金幣,可以嗎?”見大雄還是不肯開口,哥布林殺手也沒有辦法,只好承認道,“我不能再加價了……獵殺哥布林本就沒有太多酬勞,我還需要去置備下一次任務需要的裝備……”
“哈哈哈哈……”大雄實在是被他給逗笑了,擺了擺手,隨口說道,“沒這個必要,哥布林殺手桑,你一分錢都不用出,我願意無償把這個道具借給你。只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從這以後……我還會在這片地區駐足很長一段時間,可能會突發奇想地找你組隊。如果我真的來了……還希望你不要拒絕,一併帶上我。我自認爲實力還算可以,不至於會給你拖後腿。”
談笑風生之間,雨飛燕已經用納米級別的能量切割完成了一次高精度微創手術,兩秒鐘前還氣息奄奄的短髮女孩終於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