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紅環大人,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吧……”
“當然有啦!”伊斯塔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大雄的側臉,嗔道,“天罡湖上只有女性,沒有男人。要是我不給你畫一下妝,你過會兒走到大街上去都能被人活活砍死。”
“你們這邊的治安這麼恐怖嗎?”大雄現在沒有了怪獸之軀,就只是個平凡人,捱上兩刀估計人就沒了,故而被嚇得重重抖了一下。他這一抖,直接把伊斯塔的手肘碰開,導致正在畫眉毛的手一拐,在他的額頭上劃出一道淺色的印痕來,看着分外滑稽。
伊斯塔真是個好姑娘,被這麼別了一下也沒有惱火,仍是好聲好氣地捻起側影刷去擦大雄的臉。大雄只覺得這個毛筆似的東西撲在臉上有點刺癢,好像被什麼毛茸茸的葉片給紮了似的,渾身都不自在。但現在畢竟是人在屋檐下,再加上伊斯塔也站在那兒一聲不吭地給自己畫了好久的妝,幾乎都沒坐下過,對此大雄挺不好意思的……咬咬牙也就決定忍過去了。
塗粉底、畫眼線、勾眉毛,再塗上那種幾乎沒有什麼顏色的神奇口紅……大雄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布娃娃,任女孩子擺弄着玩,在他臉上嘗試着這樣那樣的妝容。他現在只求這位姑娘的手藝能稍微高超一點,但說實在的,他自己心裡也沒底……畢竟那麼厚一層粉按在臉上了,自己的臉會不會變成那種能劇裡頭藝伎的妝容呢?
不過再仔細想想,丟臉總比丟腦袋划算。現在自己還處在她們的控制之下,還是不要再生事,好好配合她們爲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了G細胞的供能,再加上一整晚都在跑跑跳跳,消耗了大量體力,大雄竟然隱約感到幾分睏意襲上靈臺。眼皮也是耷拉下來,越來越沉,幾乎要閉上了。
……
“好啦!終於弄好了……”隨着伊斯塔爆發出興奮的喊聲,即將入夢的大雄被活生生嚇醒,雙腿本能地痙攣,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臉上的茫然表情就像剛剛做完腦前額葉切除手術的病人一樣。兩人對視了將近五秒鐘,少女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進一步解釋說,“我給你化好妝了。”
她從不知什麼地方招來一面小鏡子,遞過來給大雄看。
看到鏡子的一剎那,他整個人都呆住了,方纔的倦意也被嚇得無影無蹤。鏡子裡面分明是一個短髮少女,明眸皓齒、皮膚白皙,眼角淡淡的妝容讓她無意之中施加了一層粉黛,在清純之中略帶着一絲嫵媚,着實是勾人心魄。淡色而又明亮的脣彩看着並不妖冶,恰好相反,更加突出了少女典雅的面容和白淨如玉的臉頰,看着就像是大正年間流離在各大酒樓之間的名流歌姬一樣。經過伊斯塔的打理,大雄的頭髮變得柔順許多,就像剛從浴室裡出來的那種狀態……幾捋漆黑的短髮慵懶地搭在伏在腦袋上,與他的黑色眼眸交相輝映,彷彿深不可測的宇宙空間。
鏡中的少女也是一臉驚訝的神情,好像在疑惑自己爲什麼會來到世上。
隔了半晌,他終於轉過頭,以不可思議的顫音問道,“紅環大人,這,這個……這是我嗎?”
“你幹嘛叫我‘紅環大人’,聽着好滲人啊……”伊斯塔一邊有條不紊地將化妝工具收進一個小小的盒子裡,一邊還抽空翻了個白眼給他,“聽我父親說,他在地球上的時候你還對他放過狠話吧?說什麼‘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所有家人、親人,和你有關係的人,一個一個殺掉,再不濟也要把他們全都封印數億年’。現在轉手就叫我‘紅環大人’……‘大人’這兩個字不覺得有點廉價嗎?”
就這不溫不火的一句話,差點沒把大雄心臟嚇停。
他一邊暗自抱怨布萊克的父女交流爲什麼要這麼頻繁,一邊又強裝出笑容,賠笑道,“這不是……氣頭上說的話嗎,完全不能代表我。我和你的令尊……之前可能有點誤會,但是總體上還是特別融洽的一場對話……”
說着說着,他自己都沒多少自信了。
人家這裡還有本魔法書呢,裡面畫的清清楚楚,自己還狡辯什麼呢?
伊斯塔顯然也是這麼想的,她十分鄙夷地瞥了大雄一眼,又把雙手放到他的頭髮上,像麪點師傅搓揉拉麪一樣揉起來,似乎是在給他弄一個更符合女孩子定義的造型,“行啦,沒必要說這種話,我和我父親的關係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是把後面幾十年的未來都賭在你身上了。以後要是有機會見到姓紅環的,你該打就打,該殺就殺,明白沒有?”
“話說回來,總覺得還缺了點兒女性的要素呢……”一邊說着,伊斯塔伸手摁住了大雄的天靈蓋,左看右看,總算是看出點兒端倪,“我明白了,只要再把你的頭髮弄長一點……”
她的手掌中迸發出一道紅色的光芒,在其催生之下,大雄的頭髮很快就像瘋了一樣生長起來,一直披到腰間。鏡子裡的短髮少女登時有了一頭及腰的黑色長髮,末梢處略微有點自然捲,將臉型遮住大半,顯得整張臉愈發小巧了。再加上伊斯塔那巧奪天工的化妝技術,大雄儼然就是個一等一的超級美少女,濃淡適宜的化妝、清秀明亮的眼眸,圓片眼鏡,還有這披散到腰間的長髮……直接拉到動漫裡去都不成問題。
“成了。”她胸有成竹地說道,“還好,你的身體框架算瘦的,光是把化裝成女孩子沒什麼難度。再加上長頭髮一披,再給你換上那種長裙的裝束,應該不會有人看出來的。”
“等等!”大雄敏銳地捕捉到了話語中的關鍵詞,“你是說……我還得穿女孩子的衣服?”
“這不是廢話嘛,要不然給你化妝幹啥,就讓你穿這件黑色的緊身衣上街?我這邊可是花了很長時間的哦!”伊斯塔刺了他一句,一回頭看到他這幅嬌滴滴小姑娘的樣子,又不禁咯咯笑出了聲,似乎是爲自己高超的化妝技術而得意,“先別這麼抗拒嘛……我和你說,女孩子的衣服穿着很舒服的。你的身板和我差不多,所以直接穿我的就好。說不定你一穿上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樣,舒爽無比,再也不願意脫下來了。”
“我又不是變態……”大雄沒好氣地嘆了口氣,“之前我也女裝過,不會上癮的。”
“哦?之前穿過?”伊斯塔像是聽到什麼關鍵詞一樣,紅寶石似的眼眸一下子放出亮光,追問道,“什麼時候穿的?穿的時候旁邊有人在看嗎?穿了幾次?具體感想是怎麼樣的?”
……
是怎麼樣的來着?
去瑪雅王國的時候算一次,變身成“野比子”的時候算一次,扮演朱麗葉的時候又算一次……這麼想想,好像自己時不時就有機會女裝一下啊。總有那麼幾個時間點,“野比大雄”的身份不適合出現,他就立馬換一個女生的馬甲上場,事後立刻像煙雲一般消失。不經意間,他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見他的精神狀態這麼萎靡,伊斯塔也不逗他了,起身,朝自家樹屋裡頭看了看,語氣中帶着些許歉意,“忘記你是人類了……現在這個時間點你肯定很困了吧?我給你找個地方睡覺。”
她用手指頭點了點走廊裡頭,略一思忱,說道,“就這裡邊第三間,睡我隔壁,要去廁所走廊直走到底。血族晚上不睡覺的,我會在客廳看會書,一直看到日上三竿的時候。要是有什麼問題就出來找我。”
大雄強撐着睡意,指了指自己的臉,“就這樣睡,會不會把你化好的妝給弄花啊?”
“不會不會,你把這當什麼了?你們地球上那些落後的易容道具嗎?”伊斯塔自信滿滿地一拍胸脯,無比自信地說道,“這些膏藥可是魔藥學的範疇,本質上來說都是鍊金道具,沒那麼容易掉。先讓你帶着女孩子的妝睡一覺,適應一下長頭髮的感覺,明天上街去才能顯得自然一點嘛。”
迷迷糊糊之中,大雄也沒有問“明天上街”是個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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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屋裡的房間非常寬敞,正中心擺着一張鑲金邊的鵝絨大牀,一牀絲絨被,像雲彩一樣軟綿綿的牀墊。困到極致的大雄順着伊斯塔手指的方向拐進門,以魚入水的勢頭扎進了大牀,也不管牀上髒不髒……看伊斯塔這麼精明的樣子,平時一定也有打掃空房間吧?畢竟生性典雅的血族都很好面子,不太可能放任自己的房間積灰塵。嗯!一定是這樣的!
大雄用這種毫無道理的理由催眠自己,翻了個身,拉過被子,把長頭髮壓在身下,昏昏沉沉地睡去。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整個兒陷進了雲朵裡面,又像從高處一路跌入海中……無止境地向下沉。這種感覺很夢幻也很舒適,比睡慣了的榻榻米更加讓人沉醉其中。如此奢華的享受,很難想象自己現在是在敵人的大本營正中心,出於某種自己尚不明瞭的原因,伊斯塔似乎並未將自己當成“敵人”來看待……
她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目前看來,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她。
“呼……”“呼……”
高空的風吹拂着厚重的葉簾,藤蔓狀的植物在風中也不晃動,四平八穩地掛在窗外,只有幾片葉子不時發出“簌簌”的聲音,頗具韻律,彷彿一支來自亙古的催眠曲。此刻的大雄剛剛從上一場冒險中回來,一落地就來到這座只有女孩子的島嶼,之後又經歷了黑袍糾察隊的追殺,被送到島主這邊來……這一系列經歷無疑磨光了他的體能和耐性。導致大雄完全沒有餘力考慮其他事情,在窗外藤葉的催眠之下,他很快睡熟了。
窗外的夜空中,滿天星斗如鑽石一般高掛在夜幕上,熠熠生輝。
客廳中,伊斯塔點了一支蠟燭,以一個愜意的姿勢坐在沙發上挑燈夜讀。蠟燭的光也算不上多強,僅僅只能說是聊勝於無吧……好在血族都自帶夜視,這麼點點微末的燭光,其實也就是圖個氛圍。手中的書畫風無比嚴肅,黑山羊皮做的封面,然而裡面的內容仍舊是圖畫,讓人不禁懷疑血族儲存信息的方法到底是文字還是繪圖……
畫面之中,伊斯塔和九個年輕的少年少女站在一起,笑的很開心。
背景是一片萬丈高的石柱林。
她用手指輕輕摩挲着雪浪紙,指頭突兀地停在那個紫發金瞳的少年臉上——他就站在伊斯塔旁邊,身着輕甲,全身的色調搭配以海藍色爲主。神色淡然,紫水晶一般剔透的短髮披在肩頭,那金色的眼眸中卻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氣。
“繆頓……繆頓·野比·奇奧拉,你現在怎麼樣了?在宇聯那邊過的還好嗎?那邊會不會下雨?起風的時候能聽到銀皓鳥的叫聲嗎?”伊斯塔露出悵然若失的微笑,擡頭看向窗外,彷彿一個流離在過去的迷途遊子。
這位堂堂玲瓏島島主輕聲輕氣地自語道,“你聽我說啊……今天我見到你的父親了。”
“果然和你說的一樣,是個很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