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狂三的事兒,最後大雄硬是拖到七點鐘才下班,甚至比大多數老師都走得晚……那姑娘得了時間腰帶之後還不走,硬是拉着大雄暢談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從五點半硬生生聊到七點。期間大雄幾次想溜走,都被狂三用那種極其嬌膩的聲線給摁住了,只好硬着頭皮奉陪。可能她之前也確實找不到什麼人聊天,這會兒好不容易逮住一個,必須得往死裡聊。
等她收穫一大堆“老人之言”,心滿意足地離開,天已經矇矇黑了。大雄長嘆氣地拉開辦公室大門,反而把外面打掃的老大爺給嚇了一跳,以往這個時間點走廊裡都是沒人的!黑燈瞎火,還以爲學校裡進了賊,大雄差點第一天上班就被關進局子裡……士道他們或許以爲大雄知道那棟“專門住精靈的公寓”在哪裡,放學時就管自己走了,也沒和他打招呼。等他吭哧吭哧地跨過幾個街區摸到士道他們家,敲響大門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
他連飯都沒吃過一口。
開門的十香一見到是他,高喊着“大雄來啦”、“大雄來啦”一邊歡呼雀躍地跑進門,好像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一樣。
“不是,幹嘛一幅家門進了怪獸的樣子……沒必要這麼防着我吧?”大雄頗爲無奈地嘆了口氣,走進房屋,順手帶上房門。
以他現在的身體能力,可以聽到方圓幾百裡之內任何一處微弱的聲音,這其中包括人類的心跳聲。此時此刻,大雄可以確定至少有三支小隊隱藏在隔壁戶型裡、樓上和樓下。反正整棟大樓都是拉塔託斯克包下用來安置精靈的,目前爲止就用了一套戶型,其他地方全都空着,他們自然可以用以安插觀察者……只不過這種被時刻監聽的生活難免讓他有些不舒服。
你想想,甭管是你睡覺、吃飯,還是上廁所,時刻有二十多個人現場待命,空中的母艦實時監控,還有數不清多少槍口對着你。美其名曰“安全保護”,實在是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嘛,算了。再仔細想想,也是人之常情。
大雄這樣搖了搖頭,對屋內喊了一聲,“那我進來了哦——”,便自覺地換上拖鞋,邁過走廊,朝屋內走去。
除了十香和士道之外,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女孩子。
她們的身高都不高,屬於可以小鳥依人的類型……其中一個看上去非常年幼,外面披着一件很大的綠色雨衣,雨衣的兜帽上還連着兩隻巨大的兔耳朵。這個女孩披着湛藍色的長髮,髮梢處略微有點卷卷的,乍一眼看上去,宛若法國特產的洋娃娃一般,擁有着夢境般嬌小可人的身材。她的雙腿上套着一幅寬大的雨靴,左手拿着一個兔子形狀的布娃娃,神色像初生的綿羊一般溫順。不知爲何,她總是把臉擋在兜帽下面,不敢和大雄正面對視。
而另一位姑娘則留着火紅色的長髮,宛如煙火的瀑布。她的眼神相當銳利,披着一件大紅色的軍服,裡面卻穿着初中生特有的白色襯衫,雙腿上套着黑色的長筒襪。雖說身高和前一位姑娘所差無幾,但她的“氣場”卻強勢得驚人,大雄甚至不敢相信她真的是外表那種幼小的年齡。唯一和她年紀相符的,是其腦袋上綁着的兩根黑色緞帶,它們被刻意打成兩個大大的蝴蝶結,與那流螢一般的紅色長髮結在一起,分外惹眼。
“晚上好,野比大雄。”紅髮的女孩大大方方地遞出手,對他露出一個英氣十足的笑,“我是拉塔託斯克的司令官——五河琴裡。”
“誒~~~~”大雄不禁用驚愕的眼神上下打量她,順便透視了她的骨骼,發現她真的還不到十六歲,油然讚歎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握住了琴裡的手,象徵性地握了一下,卻感到女孩纖細的手心中傳來一股驚人的熾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並非一個嬌弱的人類女孩,而是一團火,一把永不會熄滅的火炬。
“我來到天宮市之後,只過了四分鐘不到,就感覺到有那種很迷你的飛行器在我腦袋上盤旋……”鬆開手後,大雄用半開玩笑的口吻對她提起這件事,“也就是說,那些監視器都是你派出來的?誒——不愧是司令官大人,各種決定都下得非常果斷。”
“哪裡哪裡,和大雄一比起來,我還只是個稚嫩的小鬼呢……”琴裡非常得體地微笑道,“我聽十香他們說了,昨天晚上,大雄一個人闖入了AST駐天宮市基地吧?那實在是相當高難度的任務……大雄君對此竟然能信手拈來,讓我們組織內部的成員們也大吃一驚。”
“哈哈哈,哪裡哪裡……”
兩人一通商業互吹,把旁邊的士道、十香和四系乃三人弄得有些懵,心說不愧是“大人們”的對話,充滿了修飾的辭藻和華麗的誇讚。但他們兩人都在顧左右而言他,卻從不觸碰真正重要的話題。
“……說起來,那天在學校裡,我那不爭氣的老哥承蒙你照顧了。”話及半途,琴裡有意無意地將士道也推到了話題正中,以此切入正題,“要不是你手下留情,以他那個二愣子的性格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呢。”
“啊~~原來他是你的哥哥。”大雄當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瞥一眼士道,仍是從容自若地打趣道,“你們兩個一點都不像。明明是妹妹,卻比哥哥老成許多,再說了……”他莫名想起那個叫做摺紙的姑娘,再依次看向面前的三個女孩,別有深意地笑道,“士道那傢伙,可是個特別博愛的男人。”
“嘛,就是這樣,我可能要在你們這裡稍微叨擾幾天……”過完嘴癮後,大雄正兒八經地朝這些人鞠了一躬,正色道,“時日不多,還請多多關照。”
“……話說回來,雖然有點不好意思……我的晚飯呢?”
這句話一問出來,大雄感覺到了房間裡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所有人都是一臉呆若木雞的樣子。就連方纔揮斥方遒的琴裡司令官也是嘴角一抽,微小的幅度往後退了兩步,刻意把眼神瞥到另一邊,然後若無其事地吹起了口哨。那個藍色頭髮的小女孩更是一縮腦袋,直接躲到士道的身後去了。
啊~~這種冰冷到近乎窒息的氣氛,好像胖虎演唱會之前的小鎮……
“怎麼了?”見他們這幅樣子,大雄也隱隱有了幾分不詳的預感,“是不是沒有做?”
“那個,大雄……我來解釋吧,你……你千萬別生氣。”這種時候,士道作爲屋子裡唯二的男性,只好肩挑大樑地站出來,苦笑着解釋道,“是這樣,你之前不是說過,要來這裡住幾天的嗎?我們知道之後就打算辦一個小規模的歡迎會,在廚房捏壽司料理什麼的,一個人一份那種。”
“嗯。”大雄點點頭,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然後……因爲溝通上出了一點點‘小問題’,十香誤以爲你的那份已經被拿出去了,但我們以爲你的那份還沒有捏好,這之後,那個……十香她就……就覺得‘怎麼多出來一份’。然後嘛,就把你的那份給……吃掉了。”
“誒?是這樣。”不知爲什麼,這麼笨的事一旦安到十香頭上,大雄居然覺得很正常,一點意外都沒有。
“抱歉,大雄!真的對不起!”十香非常熟練地雙手合十,半低下頭,做真誠道歉狀,“明明你纔是客人,我卻把留給你的那份吃掉了……真的非常抱歉!”
大雄忽然想到一個疑點,“等等。既然你弄錯了,誤吃了我的那份,那把你的那份給我留着不就行了嘛?”
“唔……”聽到這句發自心靈的質問,十香羞愧得滿臉通紅,不敢擡頭看他,就連聲音也越來越低,“那個……因爲,因爲我實在是太餓了,等你這麼久都不回來,所以就……那些壽司就是薄薄的米飯、海苔、魚籽和蝦,根本就吃不飽嘛!”
最後有關於壽司的評論倒是擲地有聲。
“這個嘛……行,我知道了,你也別有什麼心理負擔。”反正倒黴的事情他也不是頭一次遇到了,和童年時代那些經歷相比,這種“被同伴誤食便當”都只能算毛毛雨級別,大雄 根本沒放在心上,“我自己有辦法解決。”
說罷,他從四次元口袋裡摸了摸,拽出來一塊絨制的大餐布。大雄抓住餐布的兩個角,用力撣了兩下,將其小心翼翼地鋪在地上。大雄隨即席地而坐,在衆人驚愕的眼神中,他努力地回想着以前閒談時布魯斯和他說的那些高級料理……以布魯斯·韋恩的眼光,能從他口中蹦出來的那些菜,再怎麼樣都不會差吧?
“韃靼牛心(八分熟),勃根地紅酒燉牛肉(B?uf bourguignon),馬賽魚湯,鵝肝杏鮑菇,香煎鵝肝,法式焗蝸牛四份,希臘烤羊肉(裡脊肉),東坡肉(配花雕酒),一碗米飯,黑松露燉雞湯……還有一小杯白蘭地,一杯果汁。”
話音剛落,剛纔他報出來的世界名菜迅速出現在了餐桌布上,完全就是剛剛出爐的樣子,好蒸騰着絲絲縷縷的熱氣。各種各樣民風的香味匯聚在一起……這也多虧了布魯斯少爺多少是個富家子弟,而他的管家又是萬能阿福,給他做環繞世界的料理並不成問題。受他影響,大雄偶爾也會用【美食家桌布】偷偷報上幾個奢侈至極的菜名,偷偷享受一番。
他用念力穩穩端住了這幾個新增出來的碗,將它們平移到了附近的大方桌上,呈扇形排開。這個過程中甚至連一滴湯汁都沒灑出來,足以見其念力功底之深厚……
由於這些菜幾乎涵蓋了地球上幾個較爲廣泛的菜系,進食工具也配的相當完全,刀叉和筷子都有。大雄將器具一一擺好,暫時將美食家桌布擱在桌面上,拉開凳子,拍了兩下手,照例說道,“我開動了。”
拿起筷子,僵在半空。
這時他才注意到周圍圍着一圈人,大部分看向他的眼神都是驚愕無比,除了十香,這傻妞是眼睛裡冒光……
大雄倒也是氣定神閒,絲毫不介意。只見他首先捧起黑松露燉雞湯,捫了滿滿一大口,隨着鮮美的溫熱雞湯落肚,伴隨着松露那股獨特的香味,着實是滿口生津,回味無窮。明明還只是喝了口湯下去,大雄臉上就露出享用到人間至美的表情,受用無窮。當然嘍,一個原因是因爲他確實餓了,這種飢餓的時候來塊蔥油餅都好吃的不行,更何況是正兒八經的高級料理?
“哈……看上去……真的好好吃……”作爲屋子裡當之無愧的吃貨,十香已經不自覺地往大雄那邊湊過去了,“大雄,能不能分給我一點?”
“兩份壽司還沒讓你吃飽嗎?”大雄捧着碗,一仰脖子,將裡面盛滿的雞湯一飲而盡,“離晚飯最多才半個小時,你就又餓了。”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要……好吧,我承認,是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故意,但也有嚴重誤會的成分在裡面啊!”十香不愧是屋子裡頭號吃貨,這會兒更是圍着大雄上躥下跳,就差把他面前的食物一把搶過來了,“吶,就一口,你讓我嘗一口好不好?爲什麼這些叫不出名字的東西會那麼香呢?”
“你這傢伙……”大雄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好把美食家桌布扒拉過來,又給十香點了幾份鵝肝、北京烤鴨和烤羊肉。考慮到這傻妞的食量,原本應該是精緻小份才能吃出味道的菜式被他以“斤”爲單位點了出來。尤其是北京烤鴨的配菜還比較多,不一會兒就把整張桌子鋪滿了。
“你們也一起吃吧。”他對站在那兒的士道他們揮揮手,笑道,“要不然光在這兒站着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來你們家做客,也沒帶什麼東西,就當是一點小心意好了。”
“大雄!謝謝你,你人真好!”在單純的十香眼中,大雄竟然能如此無私地將美食分享給別人,印象分瞬間就飈上去了。她也不顧人類社會那些複雜的禮節,拉開椅子就坐,坐下就開始往嘴裡扔……沒錯,真的就是往嘴裡扔!大雄甚至懷疑她到底有沒有仔細嚼過,還是就這麼直接丟進去了。記憶之中,自己小時候曾經用過一種叫“迷你黑洞”的道具,獲得的“暴食”能力貌似也不過如此啊!
這姑娘……她的胃裡難道也有一個黑洞嗎?
“這樣……真的好嗎?”士道猶猶豫豫地拉開椅子,他可不像十香那麼沒心沒肺,多少還是懂點兒常識的,“大雄,這些東西應該都很貴吧?你就這麼請我們吃……”
此刻大雄正在嘬第二份法式焗蝸牛(其實按照餐桌禮儀,這道菜的吃法是很高雅的,但大雄也沒受過這方面的教育,他就像嘬螺螄粉一樣嘬着吃了),不由地停下吸溜吸溜的聲音,望他一眼,又從美食家桌布上叫出一個銅鑼燒。
他舉起銅鑼燒,問道,“諸位,知道這是什麼嗎?”
“銅鑼燒啊。”琴裡不解地說道。
“問題來了……銅鑼燒是用什麼做的呢?”
“我知道我知道!”手撕希臘烤羊肉的十香滿臉充實的笑容,一邊舉手說道,“是麪餅和豆沙!”
“是澱粉、水分和糖類?”士道的答案更加嚴謹一點。
“都對,也都不對。”大雄用非常複雜的眼神看了一眼手中的銅鑼燒,稍稍流露出幾分悲慼,“銅鑼燒是元素構成的,各種各樣的元素有機結合在一起,組合成了食物,組合成了我們可以吃的東西……從微觀角度來說,銅鑼燒和這張桌子的元素成分是差不多的。而同理,其他美食也是一樣……美食家桌布會將世界上的元素收集起來,將各自原子有機結合,轉化成可以入口的美食。但歸根到底,它們不過是遊離的碳原子、氫原子、氧原子結合在一起,僅此而已。所以說不用我花一分錢,這麼說能明白嗎?”
“哦!也就是說,我想點什麼都可以嘍?”十香儼然是興奮的不得了,單手指天,高聲說道,“那我要一百分特質冰淇淋大蛋糕!”
“笨蛋——!”大雄還沒從銅鑼燒那苦澀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就聽到傻妞中氣十足地吼了一嗓子,登時就被活活嚇醒了,“別……”
與此同時,美食家桌布開始迸發出七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