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山嵐恐怖一萬倍的颶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幾乎要碾碎大雄的耳蝸,令他痛苦萬分。他感到自己張大了嘴,卻沒聽到吼叫聲,好像吼聲一旦出口就被這堪比颶風的能量波撕裂成碎片,連傳到耳朵裡的機會都不剩。自出道以來,他已經經歷過不下五次身體強化,按理說是能用臉接核爆的體質,然而在這股劇烈的罡風之下,大雄只覺得無力抵抗,無敵的電子屏障也沒起到多少作用,每一個細胞,每一個粒子都在哀嚎着,被扯向無數個不同的方向。
此前,從沒有過這樣的症狀。
彩虹橋是無害的,亦是無痛的,這是從第一次穿越就已經奠定的事情,大雄將之視作理所應當。可他現在才發現,所謂的“無痛”只不過是虛無皇帝精心調試後的結果,他就像一個手藝精細的石匠,掄起大錘一陣敲打,打出一道形跡完美、厚薄均勻的凹槽,讓自己這顆水珠順着凹槽一路平穩下降,落到另一個池子裡。而一旦這條凹槽稍微有點兒不平整,自己這枚小水滴——或許現在可以說,是身強力壯的小水滴,就會飽受苦難,被磨去數不清的細小水分子,彷彿離蒸發就差一口氣。
雨飛燕已經全力催動元光體干涉他的精神結構,儘量削減他的痛苦,然而沒有用……好比說他現在的痛苦程度是一片海,但是雨飛燕的元光體撫慰效果近似於是小火苗,想借此把海都蒸乾,和做夢無異。
這一次,沒有任何的提示出現,也不知道會去往哪一個世界,大雄就這麼徑直地往下掉。又或許提示已經出現過,但是因爲他過於痛苦,根本就只聽到了一些光和聲音的碎塊。
隔着一層薄薄的彩虹橋,虛空的咆哮聲幾乎可以聽到,那聲音像是有一萬頭恆星那麼巨大的怪獸在外面怒吼着,伸出利爪,要將自己活活撕成碎片。他依稀記得上一回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每次虛無皇帝出點兒差池,無法很好地維繫彩虹橋,他就會從外邊感受到巨大的敵意。
迷迷糊糊地,大雄肯定虛空裡存在生命,而且還很多。
不知爲何,它們對自己恨之入骨。
難道真的如虛無皇帝所言,自己,是一個特別重要的人?重要到足以威脅到虛空以外的那些怪獸,讓它們憎恨自己,恨不得將自己在這裡殺掉。可是彩虹橋就這麼薄薄一層,相信以它們的力量,只需要拿爪子輕輕一揮,便足以將其破壞掉。但是沒有。它們放任自己一次次去往別的世界,一次次變強,只敢在虛空裡齜牙咧嘴,卻不敢發動真正的進攻。
爲什麼?
爲什麼……
在痛苦中,大雄覺得自己變靈光了,但這靈光卻像日出一般轉瞬即逝,融化在無邊無際的痛苦之中。眼前飛速逝去的線條如一根根利箭穿透身體,下一個瞬間,萬物綻放出刺眼的光芒,彷彿太陽直接傾倒在了身上,融燒一切視野之內的事物。
“轟————!!!”
————
尚未反應過來,雙手和雙腳就已經觸碰到了某個實際的“平面”,大雄覺得自己像一隻從天花板上掉落的螞蟻終於落在了一張木桌上邊,一時間竟然分不出東西南北,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嘶————”
不時有白色的蒸汽從自己身上冒出來,放眼望去,周遭的棕色土地充斥在視野之中,高溫將原本溼潤的土地完全蒸成了一塊塊小沙粒。甚至還有幾處土地呈現出紅斑一樣的亮色——那是由溫度過高所造成的劇烈破壞,直接將物質燒融成了接近地核的狀態,雖說暴露在空氣中能使其不斷冷卻……時至今日,大雄才明白彩虹橋是個多麼恐怖的東西,哪怕只是其中千萬分之一的力量泄露到外邊,就足以造成如此駭人的大爆炸,方圓三百米內鬼神不活。
他甩了甩腦袋,極力將那可怕的噪聲從裡面趕走。
理性恢復過來,大雄逐漸明白了……自己身處在一個巨大坑洞的中心位置,方纔,彩虹橋落地的剎那,有一部分能量從虛空中溢出來,傾倒在大地上,形成了堪比原子彈的效果。他略微估算了一下,坑洞的巖壁約莫有三百米高,形成了一堵絕對高聳的絕壁,將外界的一切都擋住了。而自己就處在巨型坑洞的中心,也是爆炸所形成最深的位置,彷彿蟻穴的最深處。
“燕……外面什麼情況?”
藍髮少女悄無聲息地在他身後現形,閉上眼睛,將自身的能量觸手延伸出去。不出片刻,她就摸清楚了周遭的情況,一板一眼地報告道,“主人。根據本機的推算,由於事態緊急,虛無皇帝沒有使用‘系統’放射彩虹橋,而是直接採用了手動操作,以至於能級輸出和以往相比有了0.000000000064%的誤差,這些誤差經過鏈式反應,在另一個宇宙中引起了嚴重的後果,直接造成虛空中部分‘微小’的能量逸散,最終……效果堪比二次通古斯大爆炸。
以您爲中心,形成了一個深三百米、寬三百米的巨型爆破坑洞。該範圍內的所有物質完全被湮滅,強大的衝擊波擴散出去,對整座城市造成了不可逆轉的破壞,直接經濟損失達到7000億日元。”
“……”大雄苦笑着擡起頭,看了看天空,好一片萬里無雲——估計是自己落地的時候穿透大氣層,逸散能量直接把雲層都給蒸發掉了,“這麼說,我又殺了不少人?”
“主人,這一切都是因爲虛無皇帝操作誤差造成的,和您沒有直接關係。”
“死了多少人?”
“您的道德值指數不安定,爲了您考慮,本機建議您暫時……”
“燕。”大雄打斷了她的好意,定定看着她,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死了多少人?”
“……您落地的一瞬間,對城市造成了巨大破壞,以您爲圓心三百米半徑的圓內所有物質均在剎那間被消融,過程太快,本機無法計算。本機查閱了該市人口密度,以數字命理學反推計算,可得大致死亡人數爲28萬人。這之後,爆破產生的強大沖擊波散射出去,又造成33萬人死亡,多數人死因如下:骨骼被衝擊波震碎,碎片插入內臟,造成嚴重的體內傷害。該片地區醫療系統癱瘓,交通運輸癱瘓,軍隊亦完全癱瘓。短時間內無法獲得救援,本機預估將有17萬人因爲重傷不治而死亡。”
“呼……很好。”大雄深深吸了口氣,抹了把臉,順便又整理了一下頭髮,眼睛裡充滿了疲憊和痛苦,佈滿血絲,“知道具體情況,事情就好辦了。80萬人……這在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沒想到我落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幹掉了80萬人,第二件事就是要把他們全都救回來。”
他將手伸入四次元口袋,從中取出一塊紅色外殼的老式掛錶。
【亂時鐘:可以對時間進行調速,加速或減慢某個區域內的時間流速,並手動調整其相較於原時間流動加速或減速的倍數。除此以外,亂時鐘可以形成“時光倒流”的強大效果,最大覆蓋範圍是整個地球,最小範圍可精確到個人。內置元光體構造,可自行識別使用者內心要求,對某片區域的時間進行微調。】
“你看,這就是虛無皇帝手動操作的好處。”到了這個份上,大雄居然還有心情向雨飛燕眨眨眼,笑道,“臨行之前慌慌張張的,連禁制都沒有設,我現在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時間系道具,估計連因果律道具也不在話下。”
他滿意地看着手中的懷錶,又擡頭看了看這足足有三百米高,一眼根本望不到頭的深坑,感慨道,“希望……這之後,我沒有用到它們的機會吧。”
“啪嗒”,輕輕一按。
時間開始倒流,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光與熱重新聚攏起來,在大坑洞的正上方彙集成一道如利刃一般垂拱而下的光橋。不多時,七彩華光顯出身形,彩虹橋的重組就這麼完成了!與此同時,被強大能量蒸發的土地再度從分子層面聚合起來,三百米的坑洞很快被填滿,又變回了日本那獨特的溼潤土地。爲了避免被活埋,大雄只好保持單手舉着【亂時鐘】的姿勢,用瞬間移動來到了三百米的地面之上。
雙足踏地,帆布鞋與堅硬的地面發出一聲輕輕的摩擦。
地面上的破壞也因爲時光倒流而飛速得修復着,廢墟上燃燒的熊熊大火熄滅,取而代之的,則是那些殘垣斷壁憑空飛行起來,重新拼合成一座座高樓大廈。被高溫破壞的結構則由於熵減重新凝合在一起,以微觀層面,從內到外恢復原狀,道路、路燈、汽車、行人……一切都被亂時鐘的力量所覆蓋,回到了十分鐘之前的狀態,甚至就連天上的雲彩也回來了。
萬事萬物,重歸常態,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大雄此刻站在人行街的一個十字路口上,單手舉着亂時鐘,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來來往往的行人照舊十分忙碌,摩肩接踵已然成了常態,短短几秒鐘,大雄就被不同的人擠了足足五次。沒有人停下來看他一眼,大家依舊過着十分鐘之前的生活,匆匆忙忙地從他身邊走過,快步走向各自的目的地。
“主人,經過本機檢測,由於彩虹橋能量泄露造成的經濟損失、人口損失已經完全修復完畢,逸散能量被重新收入彩虹橋當中,理應回到虛空中,不會再對這個世界造成威脅。”
“成了。”大雄的語氣終於輕鬆起來,他將亂時鐘收入口袋,雙手抱住後腦勺,自語道,“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
“轟————!!”
天空中,幾道少女的倩影如流星一般劃過。
就在大雄降臨的一瞬間,AST(陸上自衛隊對精靈特殊作戰部隊)的天宮市總部便檢測到了高能反應。其實也用不着檢測,肉眼可以直接看見了……直徑三百米的大火球一瞬間出現在陸地上,衝擊波以超音速擴散開來,光芒一時無二,遠遠超出了儀器可以監控的能級,天上的無人機和懸浮測距儀瞬間被高溫汽化,最後一秒鐘傳回來的數據也只有無盡的亮光而已。
自“精靈”出現以來,從沒有發生過類似狀況。
原本無往不利的測距儀,這一次卻沒有發出任何警報,以至於那片區域完全處於不設防的狀態,疏散人羣的工作更是無從展開。其結果,就是造成了80萬人死亡,天宮市從此將會陷入一個漫長的重建作業。AST的天宮基地也只好亡羊補牢,派出一支對精靈專用小隊,試圖用攻擊的形式來把這個未知的“精靈”逼回那個世界。
……
飛行着的少女們面色肅然,一言不發。若不是因爲仍在高速飛行,撲面而來的風吹乾了冷汗,現在她們估計已是汗流浹背。
這個時候,隊長那一向來沒有表情的面容就給了她們很大的支持,好像只要隊長沒提出疑義,那麼一切就沒有問題。
裝備了附着式機甲的鳶一折紙沒有多說什麼,只管帶領小隊,朝着天宮市的北邊方向飛去。她並不負責評判上級交與的任務,不管這個任務意味着什麼,她又從那模糊不清的描述裡推斷出了什麼……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此時此刻,她不能把自己的推理說出來,或者因爲這個對上級的安排表現出一點點質疑。因爲她是士兵,而這裡其實是戰場。
戰場上,一個人往後退,戰線就往後退。
無言的摺紙突然收到一則信息,她在虛擬界面將其點開,以極快的速度瀏覽一番後,卻是突然操縱機甲,來了個空中懸停,並立刻握拳擺出“停止”的姿勢。
幾位少女差點沒剎住車,又朝着前方踉踉蹌蹌地飛了好幾米,一個個才苦着臉趕回來。
“隊長,怎麼回事啊?”
摺紙沒有解釋太多,她的精緻的臉上可能註定不會有太多表情——她只是動動手指,將上級的那則消息發到了小隊的公共網絡上,讓大家都能看到。那只是一張照片,一張天宮市北部的實時俯瞰圖,小隊成員們都知道,圖上差不多就是精靈降世的位置。
照片上的城市,一切如常。
“隊長,這是什麼意思?”一位隊員道出了大家的心聲,“城市被破壞之前的對比圖嗎?”
“不是。”摺紙輕輕地說道,“這張照片,拍攝於一分二十秒之前,也就是精靈降世,破壞城市之後。”
高空中頓時一片死寂,無言的恐懼開始盤旋上每個人的心靈。
“隊長,你是說,她(在這個世界裡,默認精靈都是女性)……和夢魘(Nightmare)一樣,具有操縱時間的……”
“不。”摺紙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說道,“就修復時間的能力、範圍,發動速度來看,恐怕比她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