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殼與地幔之間,其實存在着巨大的空洞層。
對人類而言,這裡的空間雖然廣袤無垠,但卻是毫無用處的。究其原因,人類是一種對生存環境極其挑剔的種族,想象一下,你在一個沒有陽光的地底世界活着,喝的是地下水,吃的是品種變化極少的糧食,肉類翻來覆去就這麼幾種,還沒有魚。每天一擡頭,看到的不是無垠天空,而是一個覆蓋在頭頂上的巨大穹頂——那是高層的地殼。雖說地殼和地幔之間的距離少說也有幾千米,但終究是一層高牆,見識過天空的人類哪裡住的慣這個?每天早晨一睜眼,看見一堵綿延幾千公里沒有盡頭的穹頂在那兒懸着,非得幽閉恐懼症不可。
對人類來說,埋在地殼層裡的礦藏更加有吸引力……石油、鐵,各種各樣稀少的珠寶,凡是能賣出錢的,那都是好東西。至於地殼和地幔之間的巨大空洞,以人類目前的水平,想要全探險一遍實屬有心無力。一來,地殼下面可不是什麼安全環境,穿兩登山鞋背個登山包就能去的,得投入巨大的物力和科技產品,至少你得用挖掘機掘個洞才能往下鑽吧?二來,花這麼大力氣去探索一個空洞,似乎也有點兒傻……倒是有些人異想天開,想要將地殼下面的空洞改造成監獄,讓那種惡劣的自然環境給犯人帶來深刻自省。
不過後來想想,花那麼大價錢造個監獄,實在是腦子有問題。
所以他們註定不可能發現,在地殼之下還有別的智慧生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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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世界,正對應亞洲大陸。龍之王國。
一支特立獨行的隊伍在王國的“聖地”中緩慢踱着步子,這兒逛逛,那兒看看,也不着急,像極了一羣正在遊山玩水的老幹部。地底獨有的溫熱風吹拂着聖地中高大的植被,大多都是史前蕨類植物,寬大肥厚的葉子隨風飄蕩,倒也舒服。有趣的是,三百平方米的聖地裡頭今天沒半個遊人,清得乾乾淨淨,就這麼隊人在裡頭拐來拐去,簡直像是在拍攝什麼奇妙的外景。聖地外圈站着一列列全副武裝、滿身甲冑的士兵,站得筆挺,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羣走在聖地裡的人,尤其是將目光集中在領頭的那個人類身上。
似乎只要他稍微表現出點兒異常,任何一個角落裡都會竄出一大幫士兵,舉起長槍把他給捅死。
然而即便是被這麼多雙殺氣騰騰的眼睛盯着,小夫依舊顯得很冷靜,言談舉止皆若平常,聲音也聽不出絲毫顫抖。他很有派頭地走在第一個,對聖地中的任何紀念性建築都表現出了適當的好奇,徵詢一下,卻也點到爲止,不至於讓旁人感到厭惡。
不過……也難怪士兵們弄出這麼大排場。
小夫身後一共跟着四個“人”,都配合着他的步頻,不緊不慢地走着:地底人王國中地位最崇高的法王,統領地底所有軍隊的軍團長,執掌政權的祭司長,以及上一次冒險時的老熟人——騎士巴赫。時光荏苒,這些冷血動物(字面意思)貌似也沒怎麼變,看不出老沒老。小夫記憶中這就是地底世界的權力頂峰了,要是用人類世界的官職類比,就相當於首相和議會裡兩個權力最大的議員陪着自己走路,這派頭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法王陛下衣着是最隆重的,半龍人的皮膚和人類不同,比較硬,自然也感覺不出軟料的舒適。所以與其說他穿的是衣服,倒不如說是直接把布匹弄在身上……光是法王身上那匹布就有三種不同的顏色,金色的龍眼、紅色的彗星和藍色的龍族聖地。這三個圖案以極其優美的姿態結合在一起,總結出了地底奧古斯都王朝的所有歷史。
祭司長則略遜一籌,他穿的同樣是粗布,而且只有一種顏色——如餘燼一般的暗灰。從上到下,唯一一處亮色便是他胸前佩戴着的一串項鍊,龍牙狀,呈紅鐵之色,傳說是他搭乘時光機前往“聖戰”之後,從滅絕恐龍的那顆隕石上取下打造的……對半龍人而言,這串項鍊具有亡國滅種的可怕意義,更提醒了他們自己能夠有機會躲入地下、生存下來,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軍團長和巴赫騎士長則是一幅十足的軍人打扮,身旁重鎧,頭戴着一頂半遮面式的頭盔。巴赫的身形更加修長一些,軍團長則是魁梧雄壯,站在那兒像一座隆起的小土丘。半龍人的身體素質普遍比人類要好,個頭普遍兩米高,皮膚上有一層細細的鱗片,普通半龍人居民一拳頭都能把一個人類給打飛出去。畢竟進化的基礎不同,猿猴和恐龍到底是有差距的……此時此刻,巴赫更軍團長兩人伴隨左右,半龍人碩大的陰影投射下來,能夠將小夫完全擋住。
五人走走停停,氣氛倒也算融洽。
……
和胖虎不同,骨川小夫這個人生着一幅奸詐狡猾的面孔,乍一看上去,你會覺得這小子心裡沒安什麼好事情。但相處久了以後,小夫總能用適當的態度來拉近你們之間的距離,用輕鬆的笑話來緩解尷尬緊張的氣氛,使你對他的心防一點一點下降,併產生:啊,其實這是個好傢伙呢的錯覺。
事實上,你對他的第一印象纔是最正確的。
他不喜歡在正式的場合談事情,根據他的經驗,場合越是正式,事情就越難成。因爲大家都知道這是一件正兒八經的商談,條條框框弄得很清楚,自己想要施展騙術的難度就很大……可要是在酒桌上、飯局上,大家在八句閒話裡面插進去兩句正事兒,真真假假就難以分辨了。小夫最擅長的就是從嘴裡蹦出比蜜糖更甜的謊言,就着讓人微醺的酒,溫和地勸別人自願吞下去。而且往往別人被他騙了之後還會念着他的好,覺得他是在爲自己着想。
現在也是一樣……小夫不用特地把話題往橄欖葉之盟上面引,他只是稍稍提了一個大體的概念,就開始和巴赫聊起了蕨類植物根莖的保養方法以及地下獨特的氣候環境。由於看過的書多且雜,小夫在知識的儲備量上其實並不遜於出木衫,只不過都不是專業知識,僅限於在聊天的時候能接上各種各樣的話題。這會兒,這雜而不精的知識儲備就派上用場了。
巴赫也不想跟他聊這個,但是沒辦法,上面把他這個小小的騎士長派到這兒來,就是因爲他跟小夫多多少少有點關係……當初小夫在地底世界迷路的時候,是巴赫將他待到亞洲大陸下方的地底王國,一路上照顧他的衣食起居,姑且算半個熟人。
聊着聊着,眼看法王和軍團長的神色都有些耐不住了,小夫就知道收網的時機已到——在整件事對對方有利的大前提下,你一下子把好處全說出去,他們可能還會懷疑你到底安沒安好心。必須得說個開頭,東拉西扯一會兒,等他們自己反應過來這是件大好事,談判才能較爲順利地進行下去。
雖然自己一行人被地下世界的“奧古斯都王朝”奉若神祗,但小夫也沒有因此得意忘形,真的用高高在上的命令語氣和他們說話。(地下世界的創造者就是哆啦A夢五人組,他們穿越到數十億年前恐龍大滅絕的時代,幫助一批恐龍躲進地下世界。在那裡,這些恐龍逐漸進化,其中最聰明的一支演化成了“半龍人”,發展出部落和王國的概念,最終統治地下世界)
神這種東西,最好是在祭壇上,這樣才能受歡迎。
當自己從祭壇上走下來,對統治者們指手畫腳的時候,人家未必就會接納你,反而對你懷恨在心。
“……蕨類對人造光源的適應性就暫時聊到這裡吧,巴赫,謝謝你爲我解答這些。”小夫不經意地說了這麼一句,“諸位先生,我大老遠地來這裡一趟,其實是有更重要的東西想同你們商議。”
此言一出,方纔還配合着他勉強接話的巴赫立馬周身一頓,很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將談話空間讓給他的三位頂頭上司。這三位地下王國身份最最顯赫的掌權者同一時間停下腳步,半龍人獨有的長脖子像蛇一樣略微彎下來——這個肢體動作表示他們很認真地在傾聽。法王陛下更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不主動發言,就等他的下文。
“大致要做什麼,我方纔已經說過了,希望各位都還記得。”他略微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給這幾位留出足夠的反應時間,“其實很簡單的,我相信經過剛纔的消化,諸位已經理清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結盟,或者說,合併,對嗎?”法王的聲音深沉而又厚重,與他的年紀正相符,給人一種獨屬於老者的智慧觀感,“除了人類和半龍人之外,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其他種族。你希望我們和他們合併,結成一個聯盟。”
“簡單的合併不足以概括這個偉大計劃,說白了,大雄搞的這一出,其本質不是讓你們一加一等於二,而是要一加一大於二……爲了做到這一點,你們還得學會分享。”小夫做了個切蛋糕的手勢,以近乎誇張的語調說道,“分享,將你們的一切都分享出去。對於另一個文明來說,你們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同理,他們的一切對你們來說也是全新的。從如此龐大的知識中,你們可以挑揀出那些對你們有利的,他們也可以挑出對他們有利的……各取所需,在各個領域展開交流與合作,這纔是橄欖葉聯盟的本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