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方校長看了一眼佐藤副校長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學校裡總有這麼一類硬派的老教師,他們對平成年代的“寬鬆教育”看不上眼,認爲這是對教育二字的侮辱。(最近日本公佈了新年號“令和”,但考慮到書中的時代背景,姑且還是沿用平成這一年號)偏偏那些年輕老師還將其奉若珍寶,實在可笑至極……什麼輕鬆學習?什麼減負減壓?你這頭給學生減了壓,他們在那頭就順着杆兒往上爬,騎到老師頭上來了!各個年級都有秩序崩壞的班級,學生自己形成小團體,排擠老師,那些奉行寬鬆教育方針的年輕老師只能有氣無力地喊“大家安靜一下”,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然而你喊破嗓子也沒人理你,因爲你在班裡沒有威信了。孩子們都很簡單,誰看着厲害他們幫誰,班上的孩子王看着比老師更有威信,那就跟着他鬧唄,反正本來也不喜歡上課。
佐藤老師帶的課就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因此,他對那類拿淘氣孩子毫無辦法的年輕教師除了不屑,還有鄙夷。老師和學生能成爲朋友?不可能!老師就是要壓住學生一頭,就是應該時刻板着臉,嚴肅得讓他們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有這樣,這羣小兔崽子纔會真的把你當回事,上你的課他們纔會認真聽。
受昭和年代填鴨式教育的影響,一大部分上了年紀的老教師都是這麼個邏輯,因爲他們就是那麼過來的……在他們眼裡,罰站和罰跑圈甚至都算不上體罰,真正的體罰應該是直接抄起戒尺或者什麼東西打過去纔對。
副校長一直很討厭野比大雄。其實原因不是他考試作弊,而是……他討厭那種標新立異,想着當小團體領導的孩子。而大雄,則具備了成爲孩子王的所有條件。
要名氣有名氣,要本事有本事,體能強的無可挑剔……關鍵是他還有“戰勝”老師的記錄。可不是那種“將新來的娃娃臉老師欺負得哭出來”級別哦,而是更一個年級級長正面硬懟,活生生把對面逼得辭了職,可謂聲名大震!以他這人望值,要是哪天真的腦子一熱,振臂高呼說讓學校裡的流氓團體都團結起來,我來當你們的老大,一起形成一個最大的社團,我們要把全部社團都吃掉!哪個老師擋我的路,我就掰斷他的骨頭讓他變成神經病從這裡滾蛋!
那個場景無比真實,並一直以噩夢的姿態浮現在副校長的腦海中,他看大雄就像看一顆定時 炸彈,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讓他被退學。
佐藤老師將教師的權威運用到極致,留級退學找家長,三個狠招一起用出來,多少英雄好漢都折在他手上?
可他搞錯了一點。
大雄不是什麼淘氣叛逆孩子王,他是奪命的煞星,天生的魁星,所以拿唬小孩的那一套對付他沒用。你和他比狠,比誰點子硬,用這些東西威脅他,他反手就能比你更狠。這個少年就像誤入凡塵的天神,人怎麼可能威脅到天神呢?不僅威脅不到他,你被他整的半死不活,甚至說理的地方都找不到。
倉木爍疼的三度昏迷,送進醫院,最後查出來什麼毛病沒有。大雄還給他正了正幾塊稍有瑕疵的骨頭,手法純熟得像個轉職跌打損傷的老中醫。
曾經的級長連着七天在夢裡被他折磨,進了精神病院,至今都沒恢復。他的家人痛哭流涕,恨大雄恨得不能自已,但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因爲人家沒做什麼啊,你總不能因爲大雄出現在夢裡折磨他就報警抓他吧。就算是把日本的憲法翻爛,也找不出一條法律是要讓人對噩夢負責的。
所以大雄才這麼橫——他有足夠的籌碼和你玩,而且不怕輸,形勢稍有不利他甚至敢把賭桌給掀了。但你不行,你就一普通人,和他玩三兩個回合就輸的什麼都沒了,保不齊還得賠上自己的整個人生。
好在,緒方校長早早地就看穿了這一點。
本來他是打算等散會之後,單獨把佐藤副校長留下,一點一點和他說這些道理的……但現在看來還是晚了一步。大雄來的措手不及,在緒方校長眼中,進來的是一個手眼通天的神仙,而在佐藤老師眼中卻是個叛逆的孩子。
“野比君。”緒方校長用和成年人談話的口氣,彬彬有禮地說道,“還記得嗎?那一天,爲了證明你沒有作弊,你在我的辦公室裡考試。當時就我們兩個,試卷是我出的,整個過程中我都盯着你。”
“記得。”
“從你交卷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再也沒把你當學生看待了。”緒方校長微笑着說道,“我甚至覺得你像《名偵探柯南》裡的人一樣,本身是個三四十歲的教授,吃了返老還童藥,然後變成這個樣子。”
……
因爲這不是一張普通的試卷,而是邏輯與符號學這門學科的博士生級別測試題。就算大雄真的是萬中無一的學習奇才,以他那時候的知識儲備量,無論如何是一題都做不出來的。然而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緊接着便下筆如飛,在二十分鐘內寫滿了整張試卷,期間一筆都沒停過,像是旁邊就擺着一份答案讓他抄一樣。
又是一個無可挑剔的滿分。
講道理,就算讓緒方校長本人來做,也未必做得到這個分數……之後他還問大雄一些試卷上的問題,竟然無一例外得到了解答!
作弊要是作到這個份兒上,和真的會也沒啥區別了。
……
“野比君,在我說出‘同意’這兩個字之前,能不能先告訴我你的理由?據我所知,這兩年你一直都是不參加集體活動的,班級的凝聚力在你這兒是塵埃都不如的東西,你從不願意爲了集體去做什麼,就像一滴融入油鍋的水……爲什麼現在突然要求當學生代表呢?”
“是不是……這次要來參觀我校的那些學生裡面,有你認識的人?”
面對一個堂堂校長的詢問,大雄絲毫沒有露怯,反而還翹起二郎腿饒有興致地點點頭,將身體往前傾了些許,“這一點上算您說對了。我拉下臉來這兒鬧騰,主要還是想弄到名額,然後親自去見見這個人。”
“明德義塾派來的學生代表有四個人,三女一男,以我的估計和觀察,野比君不像是會對女孩子感興趣的人,雖然她們照片上都很漂亮……”緒方校長說到這兒,難得地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謎之微笑,“這麼說來,你的目標是那位在新宿區教育界久負盛名的‘超新星’了。”
“明德義塾的學生會主席——木手英一。”
“哈哈……校長先生還真是聰明,一下子就把我心裡想的點破了。”大雄肆意妄爲地大笑幾聲,承認道,“不錯。我想見他一面,和他聊聊,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他能做我的朋友。”
“野比君……很缺朋友嗎?”
“不,一點都不缺。”想到現在估計已經累趴下的出木衫他們,大雄微笑着搖搖頭,“但在這個時間點上……像英一那樣有能力的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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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萬籟俱寂,大雄家的儲藏室迎來三位客人。
也不知道他當時怎麼想的,竟然將地平線基地的入口安在了儲藏室裡面。或許大雄只是單純地聽布魯斯說每個超級英雄都有秘密基地,所以他也要有,而且基地必須隱蔽、神秘並且足夠拉風,起碼要讓你走進去的時候能夠擡頭挺胸,滿懷驕傲自豪的情感去拯救世界。
要不然的話你想想……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打敗大魔王,救了你心愛的姑娘,咬牙挺過死神的邀請回到家休養生息。結果迎接你的就是一個雜物間那樣混亂不堪的基地,裡面堆着一大疊沒洗過的英雄制服,這麼多天下來都快要發酵了,蟑螂和螞蟻在上面亂爬安巢……
怎麼樣?下次還有心思從這個破爛窩裡衝出去嗎?
大雄有如醍醐灌頂,連聲稱是,他心說怪不得布魯斯披當蝙蝠俠當了十來年,每次興致勃勃地出去鼻青臉腫地回來還是不肯放棄這份偉大的事業。他不可磨滅的正義感當然起了很大作用,但這個蝙蝠洞也是支撐他走下去的動力之一啊——每次拯救完哥譚,開着蝙蝠車“嘩啦”一下進洞,一路火花帶閃電回到獨屬於自己一個人的秘密堡壘裡……萬能管家阿爾弗雷德早就等在那兒了,有時候還會貼心地拉着餐車,準備一塊味道正好的牛排。
將呼嘯的蝙蝠車停穩,下車,狠狠地咬上一口,這纔是超級英雄該過的日子!
從那時起,大雄的心中種下了對“秘密基地”的憧憬。時至今日這份憧憬總算找到機會開枝散葉,開出了一株枝繁葉茂的蒼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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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平線基地。第一基地。能源州。
光聽名字就知道,這一塊麪積約等於新疆省的地段都是用來發電的……說“發電”其實也不夠準確,因爲它多是採用可控的反物質堆湮滅技術來產生能量,諸如電能、核能這類都算備用能源,沒有被完全放棄,但也只是存而不用、以防萬一。原本大雄是想將第一基地造成中國大陸那麼大,後來實際建設的時候出了點兒小紕漏,規劃沒搞好,造着造着就成了亞歐大陸那麼大。如果把這片第一基地放到外邊,光是能源州就算得上是個龐然大物了,它終日不休地生產能量,通過混合在空氣中的“超導微粒”無聲地傳遞着,分佈在整片第一基地大大小小的設施中。
這裡是第一基地的命脈,但還不是心臟。
因爲這片詭異的未來世界根本沒有心臟,又或者說,每一塊地方都很重要。
三位來客還是第一次真正進入地平線基地內部,此刻他們正在能源州中心一座高塔裡面坐着,這個房間選的恰到好處,透過密封玻璃,可以將下面林林總總的事物盡收眼底。當然了,即便是處在高塔頂端的豪華包間往下俯視,最多也只能看到周遭的一些高科技產品……能源州嘛,除了包裹成繭狀的超大型反應堆也沒什麼別的風景了,看着跟某個大型昆蟲的巢穴沒啥區別。
縱使如此,來客們還是發出了驚愕的讚歎聲。
“……實際看到的東西和聽說的到底還是兩個概念啊!”小夫更是看的心潮澎湃,恨不得整張臉都貼在玻璃上,也顧不得額前那三根尖角狀的頭髮因這個動作變了形,“我完全無法想象自己還在地球上。”
正當他說出這句話時,幾艘梭形的飛船帶着湛藍色的焰尾,從天空邊際一閃而過,向着西邊的基地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