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基本禮儀,安靜,端正,優雅,保持儀態。在表演過程中,絕對不要離開座位;情非得已之下,不得不起身時,必須保持彎腰、輕盈、禮貌、歉意的姿態,不僅是爲了避免打斷表演;同時也是爲了尊重觀衆。
藍禮恪守如此禮儀。戲劇、歌劇、芭蕾、話語、演奏會等等,這些藝術形式之所以被冠上了“高雅”之名,不是因爲藝術本身高人一等,而是因爲相關禮儀的嚴苛和端正,將高雅藝術與街頭藝術區分開來。
同爲藝術,二者之間沒有高低之分,卻適用於不同的人羣,就如同貴族老爺參加街頭藝術表演時,他們也需要摘下帽子、鬆開襯衫、捲起袖子,與民同樂;反過來,平民出席高雅藝術場合時,也需要正裝出席,端正禮儀。尊重,這是互相的。
“明日邊緣”的拍攝進度稍稍比預期快了一些,提前了四十分鐘結束拍攝。於是,藍禮沒有耽誤自己的行程,徑直前往劇院參加“悲慘世界”的試鏡。進入劇院空間,好萊塢的光環就退散殆盡,在這裡,他就是一名演員,簡簡單單的演員,哪怕如此版本的“悲慘世界”也是好萊塢出品。
只是,事情的發展似乎超出了藍禮的預料,先是妮娜-戈德,而後是卡梅隆-麥金託什。藍禮也是滿臉無奈。
“麥金託什先生。”面對卡梅隆的問候,藍禮還是禮貌地握住了對方的右手,低聲說道,然後示意了一下旁邊的空位,以眼神做出了迴應——
劇院表演過程中碰到熟人怎麼辦?點頭打招呼,眼神示意一番,然後安靜地坐下來,等幕間休息的時候,再碰頭打招呼。
現在,藍禮就是這樣做的;卡梅隆也順勢在藍禮身邊安坐了下來,眼底流露出了淺淺笑意,低聲說道,“你比預期之中來得早了一些。又或者說,準時了一些。”
藍禮啞然失笑,沒有回答,擡起雙手示意了一下舞臺,非本意地,他們已經打斷了舞臺上演員的表演節奏,要麼就安靜下來,讓表演可以繼續;要麼就暫停試鏡,進行交談。這纔是劇院禮儀之道。
卡梅隆呵呵地低笑了兩聲,“好萊塢的無法無天讓我都忘記了這些規矩。”他擡起頭,揚聲說道,“抱歉,試鏡繼續。”但下一秒,卡梅隆就注意到,坐在前方區域的劇組工作人員們,一個兩個都在頻頻回頭,不斷投來視線,這讓卡梅隆啞然失笑,“看來,大家都心不在焉。那麼,休息五分鐘,然後試鏡再次開始。”
宣佈完畢之後,卡梅隆轉頭看向了藍禮,“顯然,我不是唯一一個產生了強烈好奇心的人。”
藍禮嘴角的笑容稍稍停頓了片刻,然後上揚起來,以調侃的方式作出了迴應,“那麼,你找到了我的第三隻眼嗎?我希望,好萊塢的水沒有讓我產生變異。”
“呵呵。”卡梅隆輕笑了兩聲,如此幽默確實讓人心情輕鬆,但這卻讓卡梅隆不由多看了藍禮兩眼,“你知道嗎?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年輕。”藍禮的眉尾輕輕上揚起來,不知道應該做什麼迴應,卡梅隆笑呵呵地收了收下頜,“讚美,這是讚美。”
“悲慘世界”前前後後已經進行了三輪試鏡,全部都是試鏡錄像的方式。爲了打造出這部經典佳作,劇組主創人員們都是謹慎、再謹慎,希望能夠挑選出最合適的演員,同時還具備好萊塢的名望屬性。
比如說休-傑克曼這樣的。
藍禮前後寄送了兩次試鏡錄像,第一次是艾潘妮的選段;第二次則是沙威選段。這是無比古怪的選擇,卻不僅僅只是獵奇而已,相反,兩段錄像展示了藍禮紮實的基本功和充沛的戲劇張力。看起來,藍禮在過去這些年時間裡,始終沒有丟下基本功的打磨;而且好萊塢的出色表演,還帶來了更多靈感,爲整個表演注入了更加飽滿而生動的靈魂。
一個是年輕女性,深陷愛戀之中無法自拔;一個是中年男性,堅持着內心的正義,卻在時代車輪之下飽受煎熬。
兩個截然不同的角色,藍禮展現出了優秀的控制力和詮釋力,足以讓人們忽略他的年齡,乃至於忽略他的性別。更加難能可貴的是,兩個選段都不是原版故事裡一成不變的演繹,而是融入了藍禮自己的解讀,這讓觀衆不由就細細咀嚼起來。
作爲“悲慘世界”經典戲劇版本的創作者,卡梅隆對戲劇的理解自然是無比深厚的。他可以察覺到藍禮表演之中的差異,條件反射地就想要挑刺、想要反駁、想要否定,因爲藍禮推翻的是他在過去三十年裡建立的角色形象;但冷靜下來之後,卻又衍生出了更多可能性,反而是讓卡梅隆產生了興趣。
第一次地,卡梅隆開始好奇起來。不是因爲藍禮的表演太過震撼,倫敦西區和好萊塢的老戲骨們,數不勝數,藍禮還是沒有達到如此高度;而是因爲期待着藍禮登上舞臺的試鏡演出,錄像之中的感覺始終隔了一層紗,讓人看不明確,只有在劇院裡,近距離地欣賞,才能做出判斷。
再加上最近兩年的神奇崛起之路,年僅二十二歲的藍禮,身上聚集了太多光環——神秘光環、天才光環、不敗光環,這一切都使得好奇心更加無法阻擋了。不僅僅是卡梅隆,妮娜-戈德、湯姆-霍伯等等,大半個劇組的主創人員都是如此。
近距離地面對面坐下之後,卡梅隆腦海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如此:真的是太年輕了。現在再回想一下錄像帶裡的表演,驚訝就更加洶涌了。
“在這齣戲劇之中,你到底在試鏡哪個角色?”簡單的寒暄不過兩句話而已,卡梅隆在倫敦西區打滾了一輩子,對於劇院禮儀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沒有多餘廢話,直接就切入了正題。
藍禮也沒有再次開玩笑,乾脆利落地給出了答案,“冉-阿讓。”隨即,藍禮可以可以看到卡梅隆眼底的驚訝沒有絲毫的掩飾,猶如漣漪般泛了開來,似乎今天才是第一次聽到。這讓藍禮眉尾不由微微一揚,“在第二次試鏡錄像的末尾,表演結束之後,我先做了自我介紹,然後闡述了自己希望挑戰角色的信息。難道是視頻後期編輯的時候刪除掉了?”
卡梅隆微微停頓了兩秒,捕捉到了藍禮眼底認真的目光,然後驚訝化作了笑容,不由輕輕收了收下頜。藍禮提過,當然提過。
如果是一個隨隨便便的二十二歲年輕人,表示自己希望試鏡冉-阿讓的話,所有人都會當做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甚至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現,着實讓人心情不愉快;但這個年輕人卻是藍禮-霍爾,好萊塢過去三年最具話題性的新生代演員,而且還是奉獻了兩段精彩絕倫的表演、證明了自己對角色的駕馭能力之後,這又當如何呢?
瘋狂?狂妄?自大?驕傲?還是……自信?
這也是卡梅隆第一時間上前與藍禮碰面的原因,同樣是劇組其他人員都興致勃勃的原因。藍禮到底是一個天才,還是一個瘋子?
二十二歲,可以出演馬呂斯,可以出演安灼拉,但……冉-阿讓?
從不可能到可能,至少藍禮以驚喜的姿態,打破了常規觀念,卡梅隆沒有同意,卻也沒有第一時間否決。“那麼,今天你準備了什麼橋段?”
“按照要求,我準備了冉-阿讓的唱段。不過,我開放所有可能,同時還做了其他準備,希望能夠打破一些偏見枷鎖。”藍禮的輕描淡寫之中,卻帶着強大自信。
因爲他知道自己的挑戰到底意味着什麼。
單純從妝容來說,戲劇也好,電影也罷,在現代的化妝技術之下,其實年齡不是問題。戲劇尤其如此,得益於舞臺的距離,演員的妝容完全被掩飾在燈光之下,觀衆無從分辨;但問題從來就不在於妝容,而在於表演的力量,冉-阿讓可不僅僅只是一箇中年男子而已,他的滄桑、磨難、痛苦是整個時代的悲劇,性格的轉變更是整套戲劇的重中之重。
二十二歲就意味着年輕,也就意味着稚嫩。也許挑戰哈姆雷特,這是恰到好處的選擇;但冉-阿讓,這卻是失心瘋的決定。
所以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迎接一切可能的潛在挑戰。
“你知道這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呵欠。”卡梅隆沒有掩飾自己的質疑,打呵欠,其實就是吹牛的意思。但隨即他就看到了藍禮那自信滿滿的姿態,沒有慌亂,沒有辯解,沒有急切,而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沉穩,這讓卡梅隆呵呵地輕笑了起來,“那麼,你肯定不介意我臨場改變你的試鏡內容了?”
這是一個疑問句,卻也是一個肯定句。
藍禮的心臟開始狂跳起來,他知道,絕對良機到來了,兩段試鏡錄像的獵奇心態,終於敲開了大門。接下來,就看今天的舞臺表現了。
“馬呂斯和安灼拉,你挑選一個吧。”卡梅隆擡了擡下巴,示意舞臺的方向,“表演’紅與黑’的橋段。”卡梅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完成了解釋,然後轉頭看向了藍禮,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給藍禮選擇的時間,但玩味的眼神卻帶着無比的篤定。
藍禮知道,選擇權不在自己手上。所以,他選擇沉默。
果然,緊接着卡梅隆就微笑地點點頭,“安灼拉。你飾演安灼拉。舞臺上那位就是馬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