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伯拉罕張了張嘴,終究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是一個任性的選擇,他知道,他相信泰迪也知道。
“堂吉訶德”這樣的專輯,不要奢望賺錢了,少賠錢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勝利了。
現在全世界的音樂市場都不景氣,即使北美依舊是最爲繁榮的地區,但十年前一張專輯動則銷量千萬的輝煌也已經一去不復返,現在年終銷量冠軍的專輯可能都賣不出五百萬張;更誇張的是,僅僅只需要賣出兩百萬張,就可以躋身年終銷量榜單的前二十名、乃至前十名。要知道,十年前的兩百萬張,就連前五十名都不一定擠得進去。
以亞伯拉罕的專業眼光來看,“堂吉訶德”的北美銷量應該是在十五萬到二十萬之間,至少,“藍禮-霍爾”這個炙手可熱的名字還是有些影響力的,再加上“克里奧帕特拉”和“奧菲莉亞”兩首單曲的帶動,達到這一銷量數據還是可能的。
亞伯拉罕可不是胡謅的。
作爲參考對象,諾拉-瓊斯當年的那張神專“遠走高飛”,在格萊美之前,就僅僅只賣出了六十萬,那是市場依舊繁榮的2002年。
近期的話,布魯諾-馬爾斯去年發行的個人首張專輯“鬥佬和流氓(doo-wopshoooligans)”,至今銷量都還沒有過七十萬,這還是今年二月份格萊美之上收穫了兩項提名之後,帶動了銷量的結果。
綜合考量,亞伯拉罕認爲“堂吉訶德”的銷量絕對不可能超過三十萬,即使是奇蹟發生,也無比困難。
製作一張普普通通的專輯,二十五萬美元是現在業內普遍的最低標準,對於獨立音樂人來說,費用可能可以降低一些,但也低不到哪裡去了。剛纔泰迪也說了,十萬美元是上限,從這個側面就可以看得出來,泰迪清楚地意識到這是一次瘋狂的賭博,他正在儘可能地將損失降低到最小。
但專輯不是製作出來就完成了,所謂的“二十五萬”僅僅只是錄音製作階段的費用而已,在那之後,需要設計、包裝、刻錄等等,然後需要上架、發行、宣傳等等,每一個環節都需要支出。雖然不是說宣傳成本越高,銷量就越好,但可以肯定的是,宣傳成本太低的話,銷量自然也就難以創造好成績。
唱片公司和發行公司想要回收成本,乃至實現盈利:銷量是第一要素,版權則是第二要素,但版權的收益也必須建立在銷量的出色表現之上,爲版權的使用渠道創建更多的可能。但如果一張專輯的銷量僅僅只是三十萬,那麼盈利幾乎就是不可能了。
這就是亞伯拉罕拒絕喬治的原因。
作爲一個音樂愛好者,他喜歡“堂吉訶德”這張專輯,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傾聽完整版的專輯,他相信自己會愛不釋手;但作爲大西洋唱片的掌舵人,他卻不能任意妄爲明知道“堂吉訶德”就是一個賠本的買賣,他是絕對不能點頭的。
更何況,歸根結底,大西洋唱片也不是他的公司,他只是一個打工仔而已。泰迪可以任性一把,爲了夢想和藝術拋頭顱灑熱血,但他卻不能。
仔細想想,也許這是好事。至少還有一家公司願意發行“堂吉訶德”,至少還有這樣的獨立唱片公司在孜孜不倦地支持藝術創作,至少還有製作人願意飛蛾撲火一般地打造一張專輯,至少還有音樂人能夠保持冷靜追求藝術的高度……最重要的是,至少他的願望可以實現了
“堂吉訶德”上市之後,亞伯拉罕肯定會購買,而且不止一張。
他希望,這將是二十一世紀以來,又一張值得珍藏的專輯。在過去十年時間裡,這樣的專輯已經越來越少,可能兩隻手都不需要就可以數得過來了,上世紀七十年代那種一年就出現十幾二十張經典收藏的盛況,終究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迫切地希望“堂吉訶德”能夠順利上市,這是他作爲一名音樂愛好者的單純希望。
“泰迪,謝謝。”心緒百轉的最後,亞伯拉罕對着泰迪表達了自己此刻最真實的情感,“真心希望這張專輯能夠順利製作完成。”不是客套,也不是演戲,而是真心實意地祝願和期望。“我想,接下來你們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完成,那麼我就不繼續留在這裡打擾了,回去之後,我就靜靜地等待着專輯上市了。”
隨即,亞伯拉罕乾脆利落地就告辭了,把工作的空間留給了他們。
喜悅來得太快,也太過意外,還沒有來得及送別亞伯拉罕,緊接着就要投入正式的合作談判,喬治的腦海裡思緒萬千,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看着眼前的泰迪,喬治有些吃不準因爲他對貝爾家兩兄弟真是一無所知,傳聞不少,卻始終不曾真正地打過交道。
“對於這張專輯,你覺得多少首歌是可以接受的?”
正當喬治在思考的時候,旁邊有人開口了,不是內森,而是那個今天首次碰面的陌生人,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更不要說對方的身份了,喬治看向了內森,投去了詢問的視線,但內森沒有來得及開口,對方就繼續說了下去。
“我說的是上限。比如說,二十首,我們只做一張雙面光盤的專輯,這可以接受嗎?”
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不緊不慢,最重要的是,條理清晰、語氣穩重,沒有太過咄咄逼人,卻又緊扣主題。僅僅只是一次交談,泰迪就對眼前之人刮目相看,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具備了決斷能力和談判能力的老油條,“在我們正式進入主題之前,你爲什麼不先自我介紹一下呢?”
泰迪顯然也不是一個軟柿子,那謙遜有禮的話語直接無視了對方的進攻,潛臺詞就是說“你以什麼身份進行交談?你是否具備了這樣的資格?”瞬間就將雙方重新拉回了同一個起跑線。
“羅伊-洛克利。”羅伊也不慌張,微笑地自我介紹道,“我現在是代表藍禮進行交談,內森可以作證。”
坐在旁邊的內森滿頭問號,驚訝地看向了羅伊,顯然不明白羅伊在說什麼,因爲藍禮根本沒有跟他提起過,安迪也沒有說過,那麼,羅伊爲什麼會這樣說呢?還有,羅伊爲什麼要代表藍禮呢?他以爲羅伊只是藍禮的朋友。
內森可以感受到泰迪和喬治的視線都雙雙投射了過來,肩膀的壓力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他應該怎麼辦?否認,還是確認?
剛纔的對話,內森雖然沒有參與其中,但全程都聽到了。他不瞭解其中的利益牽扯和彎彎道道,不代表他就是傻瓜,他知道,羅伊正在爲藍禮爭取更多的權益,也在爲“堂吉訶德”這張專輯爭取更多的機會,如果不是羅伊的話,現在的情況估計還是一片迷霧。
腦海裡不由閃過了上一次和羅伊見面的情形當時,在記者的包圍圈之中,羅伊成功地將藍禮解救了出來,而且藍禮和羅伊還相談甚歡。這是不是和今天的情況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呢?
內森暗暗握了握拳頭,下定了決心,即使他幫不上忙,也不能拖羅伊的後腿,然後稍稍身着了一下自己的話語,“是的,羅伊是藍禮非常要好的夥伴。”
夥伴,這個定義應該是正確的吧?夥伴,可以是朋友關係,也可以是合作對象,還可以是代言人。這樣說的話,應該沒有幫倒忙吧?
內心深處,內森還是有些不太確定。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向了錄音隔間,藍禮依舊正在全神貫注地錄音,他和赫伯特的交談時不時地響起,完全無視了錄音室的其他人;然後內森就收回了視線,精神高度集中起來,認認真真地傾聽着眼前的討論,在藍禮結束工作之前,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在白紙黑字簽約之前,我想藍禮會認真閱讀合同的。”羅伊補充地說了一句,這話語頓時讓氣氛放鬆了下來,喬治更是不由莞爾。
泰迪可以感受到,羅伊那專注而凝練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保持着禮貌,卻沒有絲毫的退讓,他知道這個眼神的意思:應該談正事了。現在泰迪開始相信了,這的確是代表藍禮進行談判的高手,“關於專輯的曲目……”
赫伯特帶着碩大的耳塞,把整個耳朵都包裹其中,反反覆覆地聽了好幾遍,最後擡起頭,朝着藍禮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緊繃的肩膀鬆懈下來,臉上也浮現了喜悅的心情。
錄製終於接近尾聲了,原計劃,他們打算錄製十六首歌,然後從中挑選出十首,但錄製過程中,無法捨棄的作品卻在增加,現在他們已經完成了十七首的錄製,還有最後一首歌,然後就將完成所有的錄製。
接下來,赫伯特就將進入後期製作以及曲目挑選的工作之中,但是,從十八首之中挑選出十首來,這簡直是一個甜蜜而痛苦的任務,僅僅只是想一想,赫伯特就覺得小腦發疼。
“咦,他們人呢?”藍禮打開了隔音門,走了出來,然後就看到了一個空蕩蕩的錄音室,滿頭問號。
“什麼?”赫伯特也沒有反應過來,轉過身一看,然後也是一臉懵逼
那些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