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提是,劇集必須成功。”
“就好像’權力的遊戲’一樣?”
“哦,你還做了一點功課?是的,就好像’權力的遊戲’一樣,又好像’廣告狂人’、’絕命毒師’和’行屍走肉’等劇集一樣,AMC電視臺本來在激烈競爭之中是非常弱勢的有線頻道,他們依靠着這三套劇集,付費訂閱用戶已經反超了一衆競爭對手,現在僅次於HBO。”
安迪的進一步解釋,讓安德烈沉吟思考了片刻,以他的視角給出了不同見解,“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前期原始積累階段,電視劇集更加容易奠定訂閱用戶基礎;而後期發展升級階段,電影則能夠產生更多高質量用戶?”
安迪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來。
藍禮插話說道,“這樣理解的方向是正確的,但解釋有些問題。電影之所以沒有辦法在前期完成原始累積,那是因爲它受到了院線束縛,時效性無法得到有效解決,這意味着,在線觀看的電影作品全部都是以前的電影,更加容易吸引資深優質的用戶,而不是爲了短時間之內迅速跟上潮流的快餐用戶。”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可以同步在家看到院線正在上映的電影,除了’阿凡達’、’地心引力’這樣必須在院線才能感受到震撼的作品之外,有多少觀衆願意繼續前往院線,又有多少觀衆願意待在家裡呢?”藍禮的話語簡單地點出了核心重點。
其實這就是一個快餐時代便利性的問題,得益於光纖網絡和智能手機的存在,生活變得越來越簡單快捷,自然而然地,人們就開始變得懶惰起來,而那些需要花費精力的舉動也就變得更加具有儀式感起來:
比如親筆寫信,比如翻閱紙質書,比如前往院線觀看電影,比如親自下廚做飯,比如親手編織的毛衣或者手鍊……
這些舉動都需要相對繁瑣的流程和動作,並且需要花費更多時間,這種“儀式感”就好像貴族禮儀一般,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是無用的累贅,只有對於小部分人來說纔是劃分羣體、劃分階級、劃分人羣的獨特體驗感。
安德烈沉吟了片刻,“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率先製作劇集呢?”
“先後順序錯了。”馬修不動聲色地插話了一句。
安德烈不明所以。
“應該是先有流媒體平臺,再有劇集;以西西弗斯影業的情況來看,應該是先有電影,再有流媒體平臺。”馬修的思路依舊無比清晰。
如果沒有流媒體平臺,製作出了劇集,那就必須尋找電視臺才能播放,這就本末倒置了。
安德烈此時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今天信息量有點大,順序沒有理清楚。”而後安德烈就看向了安迪,“怎麼樣,劇集方面,你看出一個所以然來了嗎?”
安迪認認真真地打量着手中的劇集清單,然後擡起頭看向了藍禮,“你確定嗎?爲什麼我有種不祥的預感,這些劇集看起來都是……沒有觀衆願意收看的類型,即使是流媒體平臺,這些劇集的類型和風格是不是也……太獨特了一些?”
藍禮不由輕笑了起來。
安迪不得不解釋到,“我是認真的。”他還以爲藍禮誤會了自己正在開玩笑。
藍禮卻知道,安迪沒有開玩笑。
首先有一個背景,那就是藝術創作始終與生活息息相關,他們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於是生活之中的政治、社會、文化等等因素都勢必影響到藝術創作,這也是爲什麼人們總是說,藝術從生活的苦難之中盛開。
伴隨着難民潮涌入歐洲,全球範圍的政治風向和文化動態都發生了變化,從英國脫歐到美國大選等等,那些風起雲涌都是用眼睛可以看到的,自然而然地,大屏幕的電影創作也發生了變化,最直白的就是種族多元化:
電影裡必須有白人和黑人,然後搭配少數族裔,往往是亞裔;然後電影裡女性角色必須擺脫以往的固定印象;再然後,關於文化融合必須考慮到方方面面的特色……諸如此類等等。
當然,這不是壞事。許多人都把所謂的正確導向當作壞事,但客觀來說,沒有這些藝術作品的引導,少數族裔和小衆羣體就永遠無法贏得屬於自己的權益,這是社會進步的一部分,同時也是藝術作品的重要功能之一。如果沒有“爲戴茜小姐開車”,那麼黑人就永遠無法贏得自己的平等權利;如果沒有“霸王別姬”、“大紅燈籠高高掛”,那麼華語電影就永遠是蠻荒狀態。
事實上,在如此背景之下,也確實誕生了許多優秀作品,遠的不說,“聚焦”就是如此,放在以前,作品依舊能夠拍攝出來也依舊能夠上映,但奧斯卡最佳影片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甚至電影的藝術創作也可能做不到如此犀利而尖銳。
但萬事都有利有弊。
反過來說,這也侷限了許多藝術創作者的思路和想法,像“憑空而來”、“此房是我造”、“黑色黨徒”這樣的作品就很難尋找到生存空間,這也意外打開了小屏幕的渠道——許多優秀藝術創作者們都蜂擁到小屏幕和流媒體,因爲這裡不需要擔心票房市場,也不需要顧慮奧斯卡,換而言之也就是擺脫了兩個緊身衣的束縛,他們可以完全大展拳腳。
大衛-林奇的“雙峰”,三十年前可以登陸大屏幕,儘管票房不好,藝術成就卻依舊令人讚賞;三十年後卻只能在小屏幕之上以劇集的形式重生,並且煥發出了全新生命力!
正是因爲如此,2013年、2014年之後,小屏幕之上涌現出了大批大批藝術成就非常出衆也非常獨特的劇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許多劇集都堪稱大膽而奇妙,以前人們從來不敢想象,這樣的劇集居然有市場,但事實就是,觀衆的品味也跟隨着時代發生了轉變,那些資深觀衆們也離開了大屏幕,轉戰小屏幕尋找佳作,更重要的是,在爆米花觀衆和極度文藝觀衆之間的緩衝地帶,這些劇集還挖掘出了大量潛在觀衆——
他們對於藝術作品的欣賞能力和接受程度都遠遠超出了預期。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提前還以爲藝術作品總是晦澀難懂的;但其設計某些藝術作品也能夠契合自己的審美,甚至喚醒自己的共鳴。
於是,小屏幕藝術作品就進入了全面繁榮時代。
2016年、2017年的時候,業內人士都普遍認爲,艾美獎的作品質量水平已經超過了奧斯卡。而電視劇集市場的藝術創作力更是全面反超了電影。以前電影演員迴歸小屏幕,那是大新聞;後來卻已經成爲了主流趨勢,各種高端創作人才都涌向了小屏幕。
對於大型電影公司來說,製作超級英雄電影只需要流水線導演就足夠了,他們也絲毫不會遺憾和扼腕。這就進一步推動了整個循環。
最直白的案例就是阿方索-卡隆,完成了“地心引力”的拍攝之後,他全心全意投入了“羅馬”的創作中。但是,儘管他剛剛贏得了奧斯卡最佳導演小金人,卻依舊找不到電影公司願意投資“羅馬”這部作品,兜兜轉轉、四處碰壁的最後,他才無奈地選擇了奈飛。
其實,可以的話,阿方索也不希望前往奈飛,因爲他還是希望自己的作品在大屏幕之上播放,而不是以電腦和手機在線觀看;但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羅馬”在威尼斯電影節放映之後,贏得了一片好評,幾乎是毫無懸念地登頂了金獅獎,但即使是專業人士們也承認,六大電影公司都不可能同意製作這部作品的,太過大膽、太過特殊也太過藝術了。
現在,安迪手中的劇集項目清單也是如此,從方方面面來說,這些作品與以往的電視劇集都有着巨大不同,正在悄然開啓一個全新的藝術創作時代。
在這一次的劇本山之中,劇集項目並不多,主要還是考慮到藍禮現在的檔期和身價,願意邀請藍禮出演的劇集着實是鳳毛麟角,更多還是創新藝術家經紀公司旗下正在考慮的作品,畢竟他們旗下還有很多需要工作的演員,但即使如此,項目還是相對有限。
不過,藍禮還是挖掘到了不少驚喜。
首當其衝的就是改變了奈飛業內地位、也改變了恐怖電影整體走勢的“怪奇物語”——毫不誇張地說,“小丑回魂”後來的成功,就必須感謝這套劇集的開路和鋪墊;更重要的是,在這套劇集的輝煌成功之後,“陰風陣陣”、“月光光心慌慌”等一系列經典恐怖電影都相繼開啓了或續集或翻拍的程度。
準確來說,2016年正式在奈飛上線的“怪奇物語”,這是一部改變了整個市場格局的作品,被無數人譽爲神作。
但事實上,籌備階段,這套劇集卻沒有人看好,甚至是無人問津。包括奈飛自己在內,各大電視臺和流媒體平臺都看不到這套劇集成功的希望,因爲恐怖驚悚類型的作品在電影市場始終被認爲是小衆的小衆,電視劇市場就更是如此了。
於是,“怪奇物語”就來到了西西弗斯影業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