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和魯妮各自盤腿坐在餐廳的兩個角落裡,耳邊環繞着慵懶而愜意的爵士樂,身邊都堆積着一疊一疊厚厚的劇本項目,專心致志地進入編劇編織出來的世界,看起來就好像是兩個書呆子正在準備考試,沉浸在了書籍和知識的海洋之中。
但兩個人閱讀劇本的方式卻截然不同。
魯妮喜歡隨意地翻閱到劇本的某一頁,然後細細瀏覽其中的臺詞對話,如果無法引發想法或者碰撞靈感,那麼她就會把劇本放下;而藍禮則習慣翻閱劇本的首頁和尾頁,觀看開篇與收尾的故事結構,由此來探究編劇的整個構思和意圖。
當然,兩個人的閱讀目的也是截然不同的,這也決定了閱讀速度和方式的不同——魯妮是真正在閱讀劇本,而藍禮則是在挖掘項目,可以明顯察覺到,藍禮的翻閱速度非常快,能夠讓他安靜下來細細品味的劇本,着實是鳳毛麟角。
不是藍禮不夠尊重編劇們的辛勤工作成果,而是劇本數量着實太過龐大——
粗粗估量,眼前至少有五百多個項目,這還不排除安迪隨後會在繼續添加的可能,也不排除有些劇本項目可能只有寥寥數頁的框架陳述,這也意味着,實際數量還可能更多。如果藍禮想要快速完成工作,他就必須提高速度。
在最開始的時候,藍禮還會認認真真翻閱一下,平均一個劇本花費三五分鐘,但半個小時過後才發現,自己手邊劇本的“消耗”速度着實太慢了,再擡頭看看餐桌之上的那座小山……藍禮決定加快速度。
雖然說是提速,但增長幅度着實有限:因爲這次是爲西西弗斯影業挑選項目,而不是藍禮;而且還是針對獨立電影展開的計劃,眼前也就出現了諸多稀奇古怪的項目,翻閱速度不由自主地就放慢了下來——有的大名鼎鼎、有的則聞所未聞,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全部都是藝術創作者們的心血結晶,展現了好萊塢利益至上背後殘存下來的藝術細胞。
其中不乏令人感嘆驚奇的作品。
比如說“瑞士軍刀男”。
這部作品講述了一個有些奇葩的故事:一個男人流落荒島,在即將絕望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具屍體,然後就把屍體當做了自己的朋友,並且爲他取名;後來,男人才發現,這個屍體居然能夠說話——雖然是他的假象,但屍體卻如同瑞士軍刀一般,具備了各式各樣的功能,甚至還可以利用放/屁來當做推動力在水面行駛,這成爲了他逃出荒島的最大希望。
毫不誇張地說,這是一個腦洞大開到有些神經質的故事,且不說作品質量和成效如何,至少編劇的天馬行空還是值得肯定的。
再比如說“派對搭訕秘訣”。
故事發生在七十年代朋克剛剛崛起的一個英國小鎮,一羣中二少年整天四處遊蕩,假裝自己是世界上最酷的一羣人,但其實就是一羣青春期的小/處/男們。某天得知以爲朋克精神領袖即將舉辦派對,他們決定潛入其中,看看能否找到約會對象,結果卻闖入了一個外星人派對,然後就展開了一場四十八小時的搭訕大作戰。
看似普通俗套的外星人故事,卻也充滿了奇奇怪怪的想法。如果藍禮沒有記錯的話,劇本是改編自小說的,原著作者是尼爾-蓋曼(Neil-Gaiman),代表作是“沙人”、“美國衆神”和“星塵”。
通過這些光怪陸離的作品構思,可以隱隱窺見美國電影製作產業的現狀。
其實,藝術創作的活躍度依舊是存在的,獨立電影人們依舊擁有諸多特別的想法,但受制於兩個緊身衣的桎梏,在利益至上和娛樂至死的時代潮流之中,電影製片公司的想法越來越侷限,或主動或被動地,他們都拒絕製作這些獨特的作品,然後大衛-芬奇、科恩兄弟等等風格獨特的導演也就變得越來越被動起來,那些創作靈感在歲月的消磨之中也就漸漸黯淡褪色。
西西弗斯影業不是慈善公司,即使藍禮有心,憑藉一己之力也無法達到,他從來都不是救世主也沒有想要成爲救世主。
如果能過建立流媒體平臺,通過在線片庫的方式,爲這些作品尋找到一個小小的生存空間,讓他們可以繼續自由地呼吸下去,尋找着志同道合的小夥伴們,就如同一抹火種般,將藝術創作的靈感保存下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之前,藍禮和安德烈提起這些構思想法的時候,僅僅只是一個發散思維而已,想到了就說出來了,內心深處沒有太多強烈的驅動;但現在,藍禮卻對流媒體平臺真正產生了興趣,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範圍之內,爲堂吉訶德們留下一片樂土,何樂不爲呢?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瀏覽劇本挑選項目就從一份工作演變成爲了一個樂趣,心情和狀態都越發積極起來,如此一來,翻閱瀏覽的動作反而是再次慢了下來。
“嘿,你看看這個劇本。”藍禮擡起頭來,朝着魯妮方向揚聲說道,“我覺得你會非常喜歡。”
“哦?”魯妮把手中劇本放在了膝蓋上,擡頭看向了藍禮。
藍禮直接就開始朗誦起來,“她站在櫃檯裡,正在忙碌着自己的工作,無意識地擡起頭,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女人,金色短髮、毛皮大衣、雍容華貴。那個女人的視線也無意間轉移了過來,兩個人的視線碰觸在了一起,然後她也停下了腳步……”
藍禮那優雅而深沉的嗓音在緩緩流淌着,如同淡淡的迷迭香在室內暖洋洋的奶黃色光暈之中飄揚一般,耳邊若有似無地響動着爵士旋律的金色樂符,世界就這樣寧靜下來,彷彿置身於人山人海之中卻輕易捕捉到了那個視線一般,時空就緩緩的凝固住了。
藍禮停止了朗讀,擡起頭看向了魯妮。
魯妮卻沒有回過神來,依舊在細細地品味着那字裡行間的韻律,好一會兒,這纔回過神來,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我上次閱讀劇本的時候,可沒有你朗誦出來的韻味。”
藍禮挑了挑眉尾,“哦?你接到過邀約?”
“是,拍攝完’龍紋身的女孩’的時候,我拿到過劇本。”魯妮輕輕頜首,“不過,當時拍攝完那部作品,我整個人都精疲力竭,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所以我拒絕了,然後就給自己放了一段假。”
她的神情又流露出了思考的模樣,似乎正在細細地回憶着當初閱讀劇本的感覺,隨後無奈地搖搖頭,“我現在只記得劇本的某些片段描寫非常有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復古風韻,但其他具體內容就已經丟失了。沒有辦法,那時候我整個人都身心俱疲,完全沒有任何投入新工作的想法。”
“但我可以肯定,劇本的質感沒有你呈現出來的那麼迷人。”魯妮再次看向了藍禮,微笑地打趣了一句。
藍禮擡起右手放在了左肩之上,附身做了一個感謝的姿勢,“怎麼樣,你現在還有興趣再瞭解一下嗎?我覺得,這個角色的氣質非常契合你,一些凜冽一些疏離,但眼神深處的溫柔和細膩卻只有少數人能夠捕捉到。”
曖/昧的氣氛在空氣中緩緩涌動着。
魯妮歪着腦袋,身體肌肉都放鬆了下來,“劇本還沒有投入製作嗎?事情都過去……差不多快兩年了吧,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我以爲應該拍攝完畢了。我記得,米婭好像已經確定出演女主角。”說着說着,魯妮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藍禮把劇本遞了過去,“我沒有任何頭緒。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這樣的項目想要找到合適的投資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看了看導演一欄,現在是空缺的,不知道是暫時還沒有找到,還是更換了。”
“哦,之前的導演是……呃,就是和安德魯-加菲爾德合作了那部男孩作品的導演,他叫什麼名字來着,突然就記憶斷片了。”魯妮依舊保持着伸出右手的狀態,拿着劇本,卻陷入了自己思考的窠臼裡。
“……約翰-克勞利(John-Crowley)?”藍禮也認真思索了片刻,不確定地給出了一個答案。
“對,對對,就是約翰-克勞利。”魯妮立刻連連點頭,“我以爲他已經確定執導了。哇哦,現在看來這個項目也已經變得不一樣起來了。”
“約翰-克勞利,呃,他現在接手了另外一個項目,我剛剛也看到了,’布魯克林’,但暫時也沒有找到贊助。”藍禮隨後也回憶了起來,在自己的身邊尋找了起來,“咦,我剛剛纔看到這個項目,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
“哈哈。”魯妮歡快地笑了起來,藍禮不解地擡起頭望了過去,魯妮的眼睛完成了兩道月牙,笑盈盈地說道,“‘布魯克林’的項目,我的經紀人希望我能夠出演,我和製片人碰面好幾次了,我也覺得劇本和角色非常有趣,後天可能還要再見面一次,確定我的演出想法。”
藍禮輕輕揚起了下頜:好萊塢就是如此,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兜兜轉轉之間,許多項目都是在熟悉的演員之間轉悠。一方面是經紀公司掌握了大部分資源,另一方面則是劇本總是聚集在最近一段時間風頭最勁的一羣演員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