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影業和聖丹斯電影節一樣,他們都希望能夠扶持獨立電影的藝術創作,希望能夠讓電影產業更加長遠也更加繁榮地發展下去,但到底應該從哪裡入手呢?這並非易事。
院線需要利潤才能運轉,製片公司需要利潤才能持續,發行公司需要利潤才能長久,就連藝術創作者自己也不是喝露水吹吹風就可以過活的。儘管人人都說,藝術是藝術,它需要獨立在商業之外才能夠開創出新天地,但缺少了市場支持,無人賞識的藝術又能否稱爲藝術呢?
正是因爲如此,每一種藝術形式都在尋找着藝術與商業之間的平衡,電影創作也不例外。
歐洲的藝術電影市場之所以能夠長久繁榮下去,尤其是法國和德國,歸根結底還是整個教育體系的不同,哲學、文學、詩歌、音樂、繪畫等等藝術形式是小學和中學教育的基礎,這就是藝術的先天土壤,藝術電影也就得到了更多支持,在院線放映以及錄像租賃市場依舊能夠實現盈利。
而美國的藝術電影市場則不同。
缺少歷史底蘊,缺少文化薰陶,也缺少藝術靈魂,這也就意味着沒有束縛,自由創作,整個北美大陸之上孕育出了不同的創作靈感,以後來者之姿打破格局,放下身段的好萊塢敞開大門接納多姿多彩的可能性,打造出了商業電影的巔峰,成功雄霸全球。
但同時,缺少藝術土壤的深度薰陶和渲染,這也漸漸衍生出了利益至上、娛樂至死的藝術創作理念,反而是把藝術創作的道路越走越窄;在市場供需調配的情況下,藝術作品的生存空間也逐漸遭遇壓縮,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糟糕境地。
如何打破整個格局?
這是文化、歷史、價值觀等建立在教育系統基礎之上的整個社會體系,如果想要改變整個市場的走向,談何容易?
商人逐利。既然大屏幕行不通,那麼小屏幕和流媒體又是否能行呢?
按照歷史走向來看,小屏幕的重新崛起和流媒體的快速稱霸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一來,像克里斯托弗-諾蘭、阿方索-卡隆、詹姆斯-卡梅隆這樣的傳統導演,他們還是尊重大屏幕所帶來的視覺體驗,電腦和電視是無法承載電影視覺藝術效果的;二來,傳統電影製片公司也不希望新興媒介打破自己的壟/斷,從多方面多層次展開了明面和暗面的競爭,試圖打壓新興的流媒體,這也製造出了諸多無法預測的障礙。
一直到2018年,傳統電影產業與流媒體電影產業的矛盾也依舊沒有能夠解決。
但如果小屏幕和流媒體能夠帶來盈利的話,傳統電影公司自然不會錯過如此良機,迪士尼和華納兄弟就已經搶先走在瞭如此道路上,以收購合併的方式,建立自己的流媒體渠道,就連亞馬遜和沃爾瑪都不甘寂寞地湊了一腳。
對於大型電影公司來說,這是市場轉向的必然,利益的驅使讓他們開始動手建立自己的流媒體平臺;但對於藍禮——或者羅伯特-雷德福來說,這是市場困境之下的求變求新,通過院線放映和流媒體觀看的結合,以兩種發行形式的嫁接,爲藝術作品的創作釋放更多空間,同時,電影製片公司本身也能夠良性運轉下去。
“你的意思是,奈飛?”藍禮闡述想法之後,安德烈稍顯遲疑地詢問到。
成立於1998年的奈飛是一家非常有趣的公司,可以說,他們是一家在困境之中不斷尋求出路尋求變化的公司,在重重困難的圍剿之下,敏銳地把握住了時代脈搏,最終在二十年之後,成爲了改變整個產業格局的關鍵企業,甚至足以和好萊塢六大電影公司相抗衡。
夢工廠沒有完成的事情,奈飛完成了。
最早開始,奈飛是做DVD影碟租賃起家的,他們看到了錄像帶租賃市場的繁榮,於是想出了全新辦法,取消了門店租賃和錄像帶調配的方式,而是基於網絡訂購和郵寄的方式,提供錄像帶租賃服務,並且制定了全新的行業規則——
從“按次按片收費”改爲了“按月訂閱”;同時還取消了自從圖書館租賃書籍就出現的“超時費”。用戶只需要每個月支付固定的會員費,就可以沒有時限地保留一部電影錄像帶,一直到下次需要租賃另外一部電影時歸還即可。
這就是奈飛的起家。
但在那之後,錄像帶租賃市場很快就走入了消亡,伴隨着網絡的普及,奈飛很快就意識到了網絡和流媒體纔是未來,2007年,奈飛推出了自己的視頻點播服務,在時代浪潮的更迭之中,重新站穩了腳跟。
接下來數年時間裡,奈飛經歷了諸多變化,推出了自己的電視盒子,推出了自己的流媒體點播服務,拆分了錄像帶租賃和流媒體點播服務,一步一個腳印地讓他們在網絡時代之中贏得了一席之地。
2011年九月,爲奈飛提供內容版權的星光電視臺(Starz)宣佈終止合作,這給予了奈飛狠狠的一記重拳——因爲星光電視臺的版權之中包括了迪士尼和索尼的龐大片庫,這也使得奈飛五年來第一次出現了用戶的嚴重流失。
此時,奈飛終於意識到了,他們的命運始終被掌握版權的一方控制着,一旦缺少了片庫的內容支持,那麼他們現在所擁有的服務就是鏡花水月,如此商業模式的漏洞讓奈飛的股價暴跌,五個月之內就從四十美元滑落到了十美元之內。
但奈飛沒有坐以待斃。
2013年二月一日,“紙牌屋”第一季正式上線,這套由大衛-芬奇執導、凱文-史派西和羅賓-懷特主演的劇集,一口氣將整季內容全部放出,這也成爲了改變時代的時刻。
無論是製作模式還是播出形式,無論是內容質量還是演員陣容,“紙牌屋”都打破了2013年當下的整個行業規則,更重要的是,這部劇集收穫了九項艾美獎提名,最終斬獲三個重量級獎項,在全球範圍內都掀起了一股狂潮。
在那之後,奈飛就走上了原創內容的道路,並且得益於流媒體的獨特盈利模式,企業就快速茁壯成長起來;並且還借鑑了“紙牌屋”的成功,希望能夠製作出一部贏得奧斯卡的作品,這纔有了後來的一系列舉動。到了2018年,從內容規模到預算級別來看,奈飛都已經成功超越了好萊塢六大電影公司,成爲了好萊塢的頂級大佬。
時代車輪在不斷前進,有人落後被淘汰,而有人則抓住機遇登上巔峰。
對於“紙牌屋”所掀起的狂潮,安德烈也是知道的,所以當藍禮提起流媒體在線播放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奈飛。
藍禮點點頭表示了同意,“但奈飛現在已經進入了高速發展階段,他們不需要合作者,甚至不需要內容供應商。我們應該考慮建立自己的流媒體渠道,然後通過自己的原創內容製作,將流媒體平臺填充起來。”
饒是安德烈見過無數大場面,他也忍不住微微張開了嘴巴,眼神深處流淌出了一絲驚愕,“你真是一個瘋子。即使是奈飛都沒有如此瘋狂!”
藍禮微微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理所當然了。
2014年的奈飛在原創內容方面纔剛剛起步而已,投資規模遠遠沒有三年後那麼誇張;而即使是以奈飛的速度,想要達到六大電影公司的級別,也需要五年十年的累積,畢竟那些老牌電影公司都是經過百年沉澱的,其中版權資源最爲豐富的迪士尼更是一個龐然大物。
現在藍禮卻直接就提出以原創內容來填充整個流媒體的資源庫,也難怪安德烈如此吃驚了。
但藍禮也不在意,只是聳了聳肩,“我只是說說而已。現在是規劃藍圖,目標提前擺放在那兒,自然還是要放置得高一些纔對,不是嗎?”
安德烈連連搖頭,“你知道,你的一句話就意味着什麼嗎?這可能是五十億乃至一百億的投資生意,而且可能還需要持續多年。”說到這裡,安德烈也忍不住有些乍舌,他是貴族少爺,卻不是富翁公子,不要說五十億一百億了,即使是十億的生意都有些手抖。
藍禮卻是呵呵地輕笑了起來,“難得看到安德烈少爺如此失態,這是值得紀念的時刻。”
“塞巴斯蒂安!”安德烈不由咬牙切齒起來。
藍禮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也沒有見過五十億一百億,但重點在於,生意經本來就不是他的強項,一億也好一百億也罷,他都不擅長處理,那些數字也就只是一組數字罷了,“這才能顯現出你的價值,不是嗎?還記得嗎?我負責內容創作,你負責商業運營。我現在已經爲你完成藍圖規劃了,但我們的公司到底能夠發展到什麼高度,就取決於你的能力了。”
甩鍋非常順手,不假思索就甩到安德烈的頭上了。
安德烈直接以白眼迴應。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最開始只是爲了拍攝一部“爆裂鼓手”,然後爲了擠兌一個範-迪塞爾,最後到底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