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帕克城又下了一場大雪,洋洋灑灑地飄蕩了將近四個小時,還沒有消融的積雪再次堆積起來,原本因爲人來人往而泥濘不堪的主街道又再次覆蓋起來,白色將灰色的泥漿和黑色的土壤全部掩蓋住,世界就再次演變成爲了一片純淨,街燈和月色灑落在積雪之上,折射出盈盈光芒,視線所及之處就變得溫潤柔和起來,就連寒冬的凜冽似乎也不再銳利。
魯妮右手依舊放在了書冊的扉頁上,左手卻支撐住了下巴,視線忍不住開始欣賞窗外那漫天漫地的美妙景象,香濃的咖啡香氣、慵懶的爵士旋律、炙熱的壁爐火焰和柔和的黃色燈光在指尖腳踝縈繞着,間或可以聽到湯匙碰撞咖啡杯地瑣碎聲響,心情就這樣寧靜了下來。
她喜歡這樣的時刻,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容許自己享受片刻的靜謐;卻又不是孤獨到極致的默然,勃勃生氣在空氣中隱隱涌動,帶着些許生活氣息,然後轉頭看向窗外,就可以看到那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下來,沒有聲響,卻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晶瑩剔透的雪花在空中翻飛着,魯妮就如同孩子般,細細地數了起來,一片兩片三片……但數着數着,視線之中卻捕捉到了一片完美的雪花,菱形的棱角在奶黃色的路燈之下清晰明亮,似乎每一個小細節都栩栩如生,就如同“冰雪奇緣”裡的雪花般,帶走了魯妮的所有注意力,她就這樣注視着那一片雪花翻飛飄舞着,最後輕盈地落在了雪地上,徹底消失不見。
然後魯妮纔回過神來,意識到了自己孩子氣的舉動,不由就低低地輕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剛觀看了油管直播,看到了藍禮拍掌大笑的模樣,連帶着魯妮的心情也忍不住輕輕地飛揚了起來。
擡起眼睛,穿透雪花,魯妮一眼就看到了在漫天雪花之中穿行的那個身影,披着一件菸灰色的紅藍格紋大衣,腳步在厚厚積雪之中咯吱咯吱作響,沉沉地在寧靜而空曠的街道里迴盪着,五官輪廓伴隨着腳步的逐漸靠近而慢慢變得清晰起來,清雋的面容在寒冬的清冷之中平添了一抹輕逸儒雅,眉眼之間的神采讓汩汩流淌的路燈光輝也變得黯淡起來。
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越來越近,視線就在不經意間碰撞在了一起,猝不及防地就狠狠撞進了那一汪清澈深潭般的眸子裡,四目交接。雪花依舊在朦朧光暈之中飛舞,但所有的所有都開始模糊起來,只剩下了那雙眼睛。
然後,他笑了。
嘴角的弧度輕輕上揚起來,卻足以點亮全世界。
連帶着,她也笑了。
嘴角勾勒起相似的弧度,如同星辰般灑落在眼底。
大雪紛飛,燈光瀲灩,天寒地凍,樂符流轉,此時此刻就這樣驚豔了時光,耳邊傳來心臟噗通噗通跳動的聲響,甜蜜和幸福的暖意就這樣填滿了胸膛,寧靜獨處的時刻就因爲另外一個身影的加入而增添了別樣的溫暖和愜意,胸膛一點一點地被緩緩填滿。
幸福,而滿足。
她前所未有地意識到,她深深地、瘋狂地愛着這個男人。
他的腳步只是稍稍一頓,隨後就再次邁開,繼續朝着咖啡館走了過來。
她的視線一動不動地鎖定住了男人的身影,跟隨着他的腳步進入了室內,脫下了外套和手套,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之上,而後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自己的面前,落座之後,壓低聲音向侍應生點了一杯熱牛奶,最後視線纔再次落在了她的眸子裡,輕聲詢問到,“你的下午怎麼樣?”
一股淡淡的甜蜜流入心田,魯妮眼底閃爍着俏皮的光芒,“閱讀了一些書,觀看了一場直播。”話語就在這裡停頓住了,似乎在等待着藍禮窘迫和侷促的模樣,但可惜,她註定要失望了,藍禮完全不爲所動,眼底的溫潤笑容沒有絲毫影響。
魯妮也沒有受挫,微微歪了歪腦袋,上半身前傾地靠近了桌子,用近乎悄悄話的氣音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是我的。”
這是今天那首詩歌裡最爲經典的一句收尾,正好是由“她”說出來。
魯妮的眼底閃爍着雀躍而激動的光芒,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打趣藍禮的想法,然後魯妮就可以看到藍禮輕輕抿了抿嘴角,似乎在認真思索着什麼,英挺的眉毛微微朝着中間輕蹙,然後也上半身前傾地靠近了桌子,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就快速拉近。
近了,更近了。
眼看着就要親吻碰觸在一起,藍禮卻稍稍偏離了軌道,讓兩個人的位置錯開,這使得藍禮的臉龐能夠持續前推,錯開位置後,兩張臉就這樣並列地排在了一起,臉頰和臉頰之間只有一個手掌的距離,隱隱可以感受到彼此皮膚散發出來的溫度,讓人臉紅心跳。
“嗯,我是你的。”
藍禮的聲音輕輕地傳了過來,如同羽毛輕撫般,但沙啞的質感卻帶出了陣陣酥麻感,輕盈地落在了耳膜之上,那種微微顫慄的觸電感就從魯妮的腦門一路竄到了腳底,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收緊了肌肉,輕輕顫抖起來。
蜻蜓點水,一觸即走。
隨後,藍禮就重新坐直了身體,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脫身離開,在魯妮的耳邊引發了一場風暴,卻依舊淡定從容,只是在那雙眼睛深處可以捕捉到曖昧的迤邐,如同漫天晚霞般潑灑開來,不經意間的驚心動魄卻足以讓人心臟停止跳動。
魯妮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快速滾燙起來,即使不用擡手觸摸,都可以感受那股炙熱,從耳根一路蔓延到了心臟,最後在臉頰之上染了兩朵紅暈,整個人都化作了一灘水,她只能輕輕咬住了下脣,狠狠地吐槽道,“果然是高手!”
但……聲音纔剛剛冒出來,魯妮就被自己嚇了一跳,她以爲自己發起了有力反擊,但實際上,聲音卻是軟甜軟甜,聽起來就好像在撒嬌一般。撒嬌?這應該是魯妮寧願自殺也不願意做的事情,但現在就這樣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了?
魯妮懊惱地用雙手捂住了臉頰,懊惱地呼救,“上帝,我現在當場死亡。”她簡直不敢相信剛剛的那個人是自己。
藍禮也是抿嘴憋住了笑容,但眼底和眉宇的滿滿笑意卻始終揮之不去,泄漏了內心的真實感受,“沒關係,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以後也就只有我能夠威脅你了。”
威脅?
這樣真的好嗎?
魯妮再次放下了雙手,朝着藍禮磨起了自己的牙齦,但此時滿臉通紅的模樣全然沒有了平時的清冷和高傲,根本就沒有任何威懾力,倒更像是撒嬌,魯妮自己也是不由扶額。
藍禮沒有再繼續捉弄魯妮,落落大方地詢問道,“你觀看直播了?”
魯妮最後也乾脆放棄掙扎了,就這樣專心致志地注視着藍禮,瞳孔深處清晰地倒映出藍禮的模樣,“嗯,觀看了一部分。保羅打電話過來,讓我觀看直播的。”想到這裡,魯妮的眼底就不由盛滿了笑意,“保羅說,你講的東西太深奧了,他們在病房裡吐槽呢,讓我一起加入他們的行列。”隨後又補充了一句,“保羅和梅朵、瑞貝卡他們都在醫院觀看直播呢。”
藍禮微微張開嘴巴,那鎮定自若的表情直接就僵硬住了,“梅朵?”
梅朵-瑞恩還是未成年少女呢。
魯妮噗嗤一下就直接笑了出來,萬萬沒想到,藍禮居然在此時破功了!
藍禮也是無可奈何,仰頭長嘆起來,“以後我都沒有辦法正視梅朵的眼睛了。而且,瑞貝卡也在,我應該怎麼和她解釋呢?”
魯妮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兒,“詩歌的藝術,果然還是高深。怎麼樣,下次有機會,再朗誦一首看看?”
藍禮卻沒有回答,就是這樣正面注視着魯妮,那雙眼神說明了一切:什麼詩歌?在哪裡朗誦?你確定還要我朗誦詩歌嗎?像今天這樣的詩歌?
表面上,藍禮依舊是那清冷紳士的模樣;眼神裡,卻點燃了兩朵小火苗,製造出了強有力的反差,讓魯妮有些招架不住——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卻能夠通過眼神把所有內涵都傳遞出來,這簡直太犯規了。
魯妮再次輕輕咬住了自己的嘴脣,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你現在是在表演狀態嗎?這不公平!你是故意的!”
她明知道藍禮不是表演,卻故意這樣說,話語之中帶着些許的撒嬌和求饒,這讓藍禮眼底深處的笑意就這樣緩緩流淌了出來,認認真真地解釋道,“你應該知道那不是表演。在鏡頭面前和在家人面前,我已經表演了太多,我不想要在朋友和戀人面前繼續表演。”
戀人。
魯妮的臉頰再次微微一熱,但隨即她就注意到了藍禮話語裡的用詞:家人。
不過,魯妮沒有多問,如果藍禮願意分享,他就會主動提起;反之,她也不希望過多試探。因爲她自己就感同身受。
“今天的座談會辛苦了。我想,接下來一段時間,你都要享受特殊待遇了,可不僅僅只有瑞貝卡和梅朵而已。”說着說着,魯妮又流露出了戲謔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