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請問一下,你這次回到紐約,是準備重新開始投入拍攝了嗎?”
好不容易,藍禮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立刻有人見縫插針地提出了最爲好奇也最爲期待的問題;萬衆矚目之下,藍禮沒有任何猶豫和停頓,乾脆利落地就給予了肯定的回答,“是的。”一句話頓時就引爆了記者們所有的亢奮。
“請問一下是’爆裂鼓手’嗎?”
“連續幾部作品都選擇了獨立電影,請問商業電影呢?”
“關於漫威電影,你是否正在考慮呢?”
“託尼獎頒獎典禮你會出席嗎?”
“對於EGOT的可能,你是否有所期待?”
“再次選擇一部獨立大男主電影,你是不是準備第二次衝擊奧斯卡?”
“這是一部衝擊頒獎季的作品選擇嗎?”
“缺席了今年的暑期檔大戰,你是否感覺到遺憾?”
“未來你願意增加商業電影的演出機會嗎?還是仍然堅持獨立藝術電影的路線?”
……
記者們根本沒有給予藍禮任何喘息的空間,一個接着一個問題如同疾風驟雨般傾瀉下來,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藍禮應該如何回答的問題。
藍禮微笑地站在原地,沒有開口,卻也沒有離開,漸漸地,周圍的嘈雜聲總算是緩緩平復,所有視線全部集中在了藍禮身上,等待着他的迴應,如果不是空氣中依舊殘留着沸騰翻涌的塵絮,那麼剛纔的喧鬧彷彿就根本不曾發生一般。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將專注於’爆裂鼓手’的準備工作以及隨後的拍攝工作。這是我工作的唯一核心和重心。感謝大家的關心和熱情,也感謝大家專程過來機場迎接我的歸來。謝謝大家。”藍禮的話語依舊紳士得體,點到爲止,卻面面俱到。
表態完畢之後,藍禮就再次邁開了腳步,在一片錯愕的眼神和再次洶涌的提問之中,快步朝着機場接機大廳之外走了過去。
記者們亦步亦趨地跟隨而上,此時才注意到,一排黑西裝大個子阻攔了他們的腳步;而且,不止一個兩個,前前後後足足有八個,嚴嚴實實地將藍禮包圍其中,如同萬里長城一般,在記者和藍禮之間逐漸起了一道不可逾越之牆。
於是,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目送着藍禮的身影消失在了漆黑色廂車之中,最後緩緩地揚長而去。
停留在原地的記者們一個個氣得直跺腳,罵罵咧咧地吐槽着,“現在藍禮也學會耍大牌了?居然配備了八個保鏢?這什麼玩意兒嘛!不是自詡是紐約文青嗎?怎麼也學着好萊塢那些所謂巨星一樣開始擺譜了!靠!”
那粗話連篇的吐槽,毫無保留地宣泄着內心的不滿和憤怒。
但這一次,他沒有能夠贏得同僚的聲援。
“所以,你在期待着什麼?他就這樣乖乖地站在原地,放任我們將他的衣服全部扒光,想怎麼採訪就怎麼採訪?文藝青年就應該放棄抵抗,予取予求?格林威治村滿大街都是文青,怎麼看不到你專門去採訪他們?怎麼看不到他們需要聘請保鏢來防備記者的侵襲?你可以盡情地採訪他們,他們會向你展示真正的清高,就好像伍迪-艾倫一樣!”
“你……”旁邊傳來了攻擊吐槽的聲音,那名記者試圖反駁一下,但話語還沒有來得及說完,旁邊陸陸續續就增加了更多的吐槽聲,然後他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中,徹底孤立無援。
“不用理會他,說的好像藍禮沒有保鏢,他就能夠順利完成採訪一樣。也許他還想要成爲第二個康奈爾-麥格雷戈呢,用胡編亂造的誹謗來攻擊藍禮,然後成爲所有人的談資。”
“誰知道呢,也許無冕之王就是這樣的嘴臉吧,所以這才永遠都是無冕,無法加冕,因爲吃相真的太難看。”
“如果那麼牛逼,不如干脆直接找安迪-羅傑斯預約專訪,到時候被人家掛電話,只能在背後罵罵咧咧,那纔是真正的丟人。現在因爲網絡的關係,真是貓啊狗啊都可以自稱爲記者了;我現在總算明白爲什麼藍禮每一次和記者交鋒的時候,總是如此輕鬆自如了。”
四面八方蜂擁過來的嘲諷聲,讓那名記者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最後只能狠狠地咬咬牙,然後灰溜溜地轉身離開。
置身於名利場之中,媒體記者就是永遠甩不掉的尾巴,總是令人厭煩甚至憎恨;但換一個角度來說,媒體記者卻也是鎂光燈之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們能夠成爲一面鏡子,投影出每一位業內人士的現狀與未來。
不僅僅是人氣和熱度這些表面現象而已;同時還是來自行業內部的思考與探究。
即使在網絡時代,“無冕之王”的稱號已經名存實亡,但記者們的作用依舊是不可取代的。
這一次也是如此。
紐約肯尼迪機場的接機團隊如此龐大,而且他們還紛紛提出了諸多問題,事實上,這也呈現出了藍禮在整個電影產業裡的現狀——那些問題絕對不是隨便提提而已的。“紐約客”雜誌就刊登了一篇深度專稿,可以看成是整個行業內部思考的一個縮影。
這篇來自華裔博客影評人艾米莉-陳的文章,以一個相對客觀的視角展開了分析報道。
整篇文章洋洋灑灑,從奧利弗獎到託尼獎成就EGOT的可能,從戛納影帝到威尼斯成就影帝大滿貫的可能,從“超脫”到“爆裂鼓手”的作品選擇……全方位地對藍禮的職業生涯進行了剖析,艾米莉提出了一個非常現實、非常普遍也非常犀利的觀點——
“即將在今年十一月年滿二十四歲的藍禮-霍爾,是否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一個死衚衕之中?”
這不是一次抨擊,而是一次評估。
文章之中,艾米莉以馬龍-白蘭度和妮可-基德曼作爲範例,分析了藍禮的職業生涯選擇。
馬龍-白蘭度無疑是好萊塢黃金年代最爲頂級的一位演員,1950年到1960年期間,也就是馬龍二十六歲到三十六歲期間,整整十年,他征服了整個好萊塢,連續四次一共五次提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表演與票房雙贏,他就是當時絕對的頂級巨星。
但進入六十年代之後,他卻面臨了職業生涯的最大危機。
整整十二年時間裡,只有“叛艦喋血記”一部作品可以算是成功之作,但這部電影漫長的拍攝週期和昂貴的製作費用卻讓米高梅電影公司不堪重負,隨後一場電影官司讓馬龍變得怪癖孤獨、沉默寡言,幾乎與世隔絕。
那時,他變得玩世不恭,成爲好萊塢最著名的“浪/子”。
他曾經創辦電影公司,計劃讓斯坦利-庫布裡克來執導一部新作,但二者性格不合,在劇本創作階段就分歧嚴重,還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一氣之下,馬龍就開除了庫布裡克,不久之後電影公司也宣告失敗。有整整三年時間,他幾乎徹底銷聲匿跡。
進入七十年代之後,誰都沒有想到,已經被宣佈爲票房毒藥的馬龍又恢復了往日榮耀。1972年,他四十八歲的時候接拍“教父”,不僅答應了二十五萬美元的片酬——大約只是此前的零頭,甚至同意了對於他如此級別演員來說堪稱侮辱的試鏡。
結果,這部作品取得了無與倫比的巨大成功,並且幫助他摘下了第二座奧斯卡小金人。
在那之後,“巴黎最後的探戈”、“現代啓示錄”等作品都成爲了傳世經典。
妮可-基德曼也同樣如此,2002年,一部“時時刻刻”成功地讓她登頂了奧斯卡影后,在那之後她的事業就陷入了迷茫狀態。
隨後的“冷山”和“狗鎮”還取得了不俗的反饋,但“複製嬌妻”、“家有仙妻”、“黃金羅盤”等作品的票房潰敗,讓她戴上了“票房毒藥”的帽子,在那之後,她就重新回到了獨立電影領域,並且在藝術電影之中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澳洲亂世情”、“九”、“兔子洞”、“報童”、“斯托克”、“摩納哥王妃”、“沙漠女王”、“謎一樣的雙眼”……幾乎每一年都可以看到妮可在頒獎季之中的身影,但卻從2008年開始一路撲街撲到了2016年,就好像鬼打牆一般,持續不斷地在原地打轉。
一直到2017年的電視劇“大小謊言”才重新讓她的事業煥發出了第二春。
在艾米莉文章之中的2013年,妮可依舊處於事業低谷,始終看不到希望曙光。
馬龍和妮可兩位演員的共同點就在於,創造了事業巔峰之後,迷失了未來方向,在作品選擇方面開始鑽牛角尖,藝術創造力的枯竭讓他們陷入了死衚衕,兜兜轉轉卻始終無法把握到一個明確的方向,最終就陷入了漫長而痛苦的低谷之中。
毋庸置疑,這兩位都是出色的演員,但他們都經歷了十年左右的低谷期,重新煥發新春的道路更是無比艱險。
現在的藍禮似乎也正在面臨同樣的局面。
“愛瘋了”的巨大成功之後,藍禮的作品選擇就開始變得偏執起來,“抗癌的我”、“超脫”、“醉鄉民謠”、“地心引力”以及舞臺劇版“悲慘世界”等等,幾乎都延續了一個套路:在極致表演的層面之上一去不復返,除了一部“明日邊緣”之外,清一色都是如此。
現在,藍禮再次選擇了“爆裂鼓手”這樣劍走偏鋒的獨立作品,這也意味着,他正在重蹈覆轍,再次走上了馬龍和妮可的道路,這纔是艾米莉最爲擔憂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