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家的四個孩子之中,外型條件最好的是亞瑟。
線條分明的臉龐、俊朗清雋的五官、修長結實的身型,眉宇之間的一股風/流/韻/味將翩翩男士的瀟灑魅力展現得淋漓盡致,完美地融合了貴族的優雅和男人的不羈,眼波流轉之間自有一股驚心動魄。
伊迪絲曾經調侃過亞瑟,即使是上帝都忍不住嫉妒。
對此,藍禮深表贊同,任何人站在亞瑟身邊,光芒都會黯淡下來。
今晚,一襲海軍藍西裝搭配了一個白色領結,翹起二郎腿之後,腳踝之上的暗紅色格紋襪子隱隱地露出來,內斂而低調地點亮了整套裝束,由內而外地迸發出了一種令人仰視的氣質;安坐在派對大廳的沙發之上,散發出了一股生人勿進的清冷氣息,打量的視線匆匆掠過,卻終究不敢靠近。
此時此刻,藍禮和亞瑟,兩個人分別坐在長沙發的兩端,強大的氣場在暗暗涌動着,不需要任何舉動和言語,派對現場的視線就不由自主地投射過去:
迥然不同,各有千秋,卻同樣魅力十足。
幾乎每一個人都在猜測着:坐在藍禮另一側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爲什麼能夠出席今晚的奧斯卡之夜?又爲什麼能夠和藍禮平起平坐?甚至還是藍禮主動上前打招呼?他們現在正在交談什麼?如果貿然上前打招呼,是不是太過突兀?
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的灼熱視線,即使他們努力遮掩隱藏,卻依舊暴露無遺,直白得有些單純。
習慣了倫敦上流社會的深奧難猜,突然置身於這樣一個環境之中,亞瑟覺得,他們傻得可愛,“果然,揚基人總是懂得如何娛樂大衆。”
揚基人,對於現代人來說,所有的意義都和紐約揚基隊密切相關;但對於英國人,尤其是上流階層來說,揚基人卻具有歷史意義。
關於揚基人的歷史溯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紀之後的移民者,來自英國移民到北美大陸,在新英格蘭地區——也就是以馬薩諸塞州爲核心的東北區域——定居下來的移民後裔,他們被成爲揚基人。
彼時,對於美國來說,揚基人是高教育、高收入、高階級的代表,這也使得新英格蘭地區成爲了北美的教育環境遙遙領先;但對於英國來說,揚基人則是投機主義者,只有在英國本土混不下去,又或者是被商業利益矇蔽了雙眼,纔會選擇離開英國,到一個蠻荒之地去開拓。
伴隨着時間推進,美國獨立戰爭以前,人們把服役於美國殖民地軍隊裡的新英格蘭人稱呼爲揚基人;獨立戰爭時期,美國人在康科德戰役中首次擊敗英國人,開始驕傲地自稱爲揚基人;南北戰爭時期,美國南方人被前來南部的北方人,一縷統稱爲揚基人;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期,美國派兵前往歐洲參戰,歐洲人用揚基人統稱所有的美國人,意爲美國佬。
在當代,在海外地區,揚基人用來形容美國人,帶有強烈的貶低意味;在北美地區,揚基人用來形容新英格蘭地區的美國人,諷刺自詡清高、自命不凡的精英階級,帶有強烈的嘲諷意味。
而對於英國貴族來說,揚基人依舊是十七世紀那一羣背井離鄉之後,在蠻夷之地流浪,卻依舊假裝清高的僞貴族。
爲什麼貴族之間總是能夠一眼識別出身份、底蘊、教育、文化、家世、財富、現狀等定義階級的重要因素?
語言就是重要構成部分,從稱呼到用詞,從代語到幽默,從歷史到文化,每一個細節都可以識別出一個人的身家背景。同時,這也是世襲貴族傳承下來的底蘊,那一份矜持和驕傲也是他們始終在努力維持的靈魂。
事實上,藍禮和亞瑟這一代已經漸漸地與時代、與社會接軌,那些束縛正在悄然消失,艾爾芙是唯一一個例外,她依舊嚴格的繼承了家族的榮耀和傳統;但藍禮和亞瑟的言談之間,還是可以品味出細細的差別來。
藍禮啞然失笑,“那麼你這次專程過來,就是爲了成爲娛樂材料的嗎?”
表面上,藍禮正在吐槽着亞瑟出席奧斯卡之夜的舉動;潛臺詞,卻是在詢問亞瑟前來洛杉磯的理由。
不過,亞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輕輕地搖晃着手中的威士忌,似乎正在欣賞着流淌在琥珀色光澤之中的光影。
“你有多久不曾和喬治或伊麗莎白聯繫了?”亞瑟自顧自地轉移了話題,然後耳邊就傳來了藍禮輕描淡寫的聲音,“不知道,我甚至不記得上一次和他們聯繫是什麼時候了。”
如此回答,讓亞瑟轉過頭,蔓延都是笑意地看向了藍禮,“你知道,他們現在對你簡直不能更加滿意了。”
隨後,亞瑟再次轉過頭,視線落在了威士忌之上,輕聲說道:
“霍爾家的小兒子,每一個派對都想要邀請的對象。在好萊塢闖蕩出了一番事業,在西區和百老匯佔據了一席之地,更重要的是,在藝術追求道路之上始終堅持自我,才華橫溢,內斂低調,將表演藝術發揚光大,年紀輕輕就具備了成爲一代大師的潛力。”
嘴角的弧度上揚起來,流露出了一抹嘲諷和奚落,“誰不想要和炙手可熱的藍禮見面呢?人人都想,就連哈利王子都正在打探着藍禮的消息,傳聞說,女王對於這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十分好奇,雖然她不喜歡電影,但對於’悲慘世界’的阿爾梅達劇院版本,還是有興趣的。”
“哈。”藍禮沒有忍住,輕笑出了聲。
關於女王的傳聞,顯然是虛假的。年事已高的女王對於電影和戲劇都沒有興趣,對於年輕演員更沒有興趣,她真正喜歡的還是那些歷久彌新的經典作品。
亞瑟也跟着輕笑了起來,收了收下頜,投去了一個眼神,似乎在說:這些傳聞多麼荒謬,也就證明了你現在在上流社會多麼受歡迎,然後他接着解釋到,“但問題就在於,藍禮從來都不出現,這位特立獨行的演員始終專心致志地投入表演工作中,就連比阿特麗斯公主的派對都不曾露面。”
藍禮輕輕聳了聳肩,表示了自己的無辜。
亞瑟再次輕笑了一聲,他喜歡藍禮的如此迴應,“所以,喬治和伊麗莎白就成爲了最合適的邀請對象,顯然,他們對於藍禮演藝事業始終表示了支持和贊同,早早地就認同了藍禮的才華和天賦,相信着他能夠憑藉自己的實力,闖出一片天空;只是出於矜持,他們始終不曾打斷藍禮的努力和拼搏。”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亞瑟的視線始終落在了藍禮身上。
過去這幾個月時間裡,喬治和伊麗莎白可謂是風生水起,兩個人的事業與工作都迎來了重要的突破,進入了蒸蒸日上的階段,成爲了整個上流社會最炙手可熱的人物,風光無限;最最重要的關鍵就在於,藍禮始終不曾出現,僅僅留下了一個光環,他們可以予取予求。
亞瑟有些好奇藍禮的反應。
事實上,亞瑟清楚地知道,表面看起來,喬治和伊麗莎白現在生活在聚光燈之下,春風得意馬蹄疾;但內心深處,喬治和伊麗莎白卻正在飽受煎熬、啃心蝕骨,每一場派對、每一次社交、每一次成功都無時無刻地提醒着,他們現在的風光與耀眼全部都是來自於藍禮的。
這不僅是一種憤怒,更是一種羞辱。可笑而可悲。
他們曾經所反對的所奚落的所鄙夷的所不屑的,現在卻成爲了他們生活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更可悲的是,他們無力反抗,也不想反抗。
對此,亞瑟着實再瞭解不過了,作爲旁觀者和半個參與者,這着實是一件有趣的事;但藍禮呢?藍禮纔是真正的當事人,他又到底是什麼想法,又會選擇如何應對?
遺憾的是,亞瑟沒有察覺到藍禮的任何波動,似乎正在傾聽着他人的故事一般,這讓亞瑟輕輕搖了搖頭,“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你比艾爾芙還要更加可怕。”在那年輕的皮囊之中,居住着一個蒼老的靈魂,彷彿能夠看破一切。
藍禮輕笑了起來,“那麼,你期待着我什麼反應?我現在就專程趕回去倫敦,親自參與到這場大戲之中?”僅僅只是腦補一下,藍禮就歡樂地笑出聲來,連連點頭,“我承認,這是一個/誘/人的想法,那勢必會非常有趣。”
喬治和伊麗莎白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藍禮不要回歸倫敦。
那麼,他們就可以繼續掩耳盜鈴下去,繼續享受着前呼後擁的待遇,繼續假裝他們的成功都是來自自己的拼搏和努力,繼續粉飾太平地維持着自己光鮮亮麗的生活。
“但……”藍禮聳了聳肩,嘴角的笑容落在了眼底,閃過了一絲睿智的光芒,“如果我這樣做了,那麼我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呢?”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亞瑟微微愣了愣,細細地咀嚼起來。
隨後,藍禮又補充地說了一句,“更何況,這就是最大的懲罰。”
人前,享受着矚目;人後,擔心着流言;內心深處,祈禱着藍禮的持續缺席。一方面想要狠下心來斬斷恐懼;另一方面卻又忍不住貪戀浮華。窮其一生,喬治和伊麗莎白都是這樣生活過來的,只是現在,他們所揹負的包袱之中,又增加了一個。
這纔是最大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