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迪-雷德梅恩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完全沒有預料到,奧斯卡頒獎典禮的紅地毯之上居然有人提出瞭如此難堪的問題,即使修養出衆、氣質沉穩、教育良好,埃迪也終究是一個年輕人,面對如此尖銳的挑釁着實難以保持平常心。
不過,埃迪終究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嘴角露出了得體的笑容,禮貌地說道,“藍禮-霍爾是一位優秀的演員,我相信他在每一個舞臺之上都可以奉獻出精彩的表演。”
剛纔記者提問,“你認爲藍禮爲什麼拒絕了電影版’悲慘世界’的演出,而選擇了戲劇版,這是不是暗示着什麼?”潛臺詞分明就是在奚落埃迪放棄了戲劇版本,選擇了電影版本,隱藏其中的戲謔和嘲諷着實再明顯不過了。
而埃迪得體而客套的回答卻沒有能夠讓記者善罷甘休,緊接着又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那麼你覺得,你和藍禮,誰更加適合出演馬呂斯呢?”
埃迪深呼吸了一口氣,明顯的動作幾乎無法掩飾,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緒涌動,壓抑了再壓抑,但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壓制住,冷嘲熱諷地說道,“哦,我不太確定。我只是專心致志地完成了我的工作。但,最終出演馬呂斯的人是我。所以我想,這還是代表了什麼。”
藍禮、藍禮、藍禮。
這個名字就彷彿魔咒一般,從去年開始試鏡“悲慘世界”以來,就魔音灌腦般地不斷在腦海之中迴盪,一遍又一遍,沒完沒了。
在他看來,藍禮只不過是一個沽名釣譽的跳樑小醜罷了!
雖然說,試鏡那一次的表演對手戲,藍禮確實展現出了一些實力,但,那就是全部了;現在媒體們只要提起“藍禮-霍爾”,就開始集體高/潮,恨不得跪下來舔他的腳丫子,那副諂媚的嘴臉簡直太醜陋了。
一位年僅二十歲出頭的演員,現在卻似乎已經達到了丹尼爾-戴-劉易斯的高度一般,荒謬至極、也可笑至極!
所有的關注和讚譽,只不過是一場無聊而愚蠢的炒作遊戲,華而不實地包裝在芭比娃娃的精美盒子之中;最令人作嘔的是,明明他本人就是“炒作門”的幕後發起者和受益人,卻還要惺惺作態地假裝自己是受害者。否則,他怎麼可能成爲奧斯卡影帝的最年輕得主呢?
這就是現代娛樂行業的悲劇,諷刺而無語,就好像當初的麥考利-卡爾金一般。
高高地擡起了頭顱,埃迪堅定地表明瞭自己的立場,言語之間的嘲諷和鄙夷幾乎沒有任何掩飾,他可以隱隱地感受到記者羣體的騷動,那股汩汩沸騰起來的亢奮撲面而來,這讓埃迪稍稍忐忑了片刻,擔心着自己的話語是不是太過激進了,是不是可能對自己的形象造成傷害……
“嗡嗡,嗡嗡嗡。”
一陣壓抑的躁動聲在紅地毯兩側涌動起來,彷彿一座火山即將爆發,正在汩汩地醞釀着岩漿,那翻涌的滾燙和炙熱在空氣之中蔓延開來,即使視線捕捉不到,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浪潮即將爆發的危機。
埃迪微微愣了愣,視線之中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記者們正在快速地移動着步伐,一開始還只是十幾名記者而已,但隨後所有記者都一窩蜂地朝着紅地毯的前方擁擠過去,那瞬間傾倒的人潮着實太過壯觀,以至於讓人忍不住就張開了嘴巴。
更誇張的是,站在身後不遠處的ABC電視臺直播小組,他們本來正在採訪伊爾凡-可汗(Irfan-Khan)和蘇拉-沙瑪(Suraj-Sharma),但採訪也匆匆結束,然後迫不及待地開始移動腳步,朝着紅地毯前端走了過去。
萬衆矚目。
一直到此刻,埃迪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萬衆矚目,可是……此時應該屬於他的時刻!
經紀人之前就已經說過了,專門安排了這個特殊時段,避開了所有大牌明星,足足十五分鐘時間裡,不會有其他關注焦點的登場,而作爲“悲慘世界”的參演者,其中還有重要戲份,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收穫全場的目光,就連記者採訪也將全部集中過來。
事實也是如此。
登場之後,歡呼聲和尖叫聲將他團團包圍,彷彿自己就站在了世界中心一般,又或者是站在珠穆朗瑪峰的頂端俯瞰衆生,那種美妙的滋味着實用語言難以形容;即使是記者們也不例外,超過一百名記者齊聚一堂,試圖第一時間完成採訪。
埃迪享受這樣的時刻。
但到底是從哪裡開始出錯的呢?當記者提起了藍禮的話題時,所有的夢幻泡泡就這樣被戳破了!
轉過頭,順着所有人的視線望過去,然後埃迪就看到了那個男人,那個該死的男人,那個沽名釣譽的男人,那個搶走了所有光芒和視線的男人。
他沒有選擇黑色西裝和白色襯衫的傳統搭配,而是選擇了一套海軍藍爲底黑色格紋的西裝,搭配一件黑色小立領襯衫,流線的貼身剪裁勾勒出那寬厚的肩膀和挺拔的脊樑,低調沉穩的色彩選擇卻又帶着奢華的大膽和突破,猶如一道亮麗風景線,瞬間將全場沸沸揚揚的紅色全部踩在了腳下。
微卷的金褐色短髮,比印象之中稍稍長了些許,足以蓋住耳朵,但今天全部梳成了大背頭,服服帖帖的二八分顯得一絲不苟,濃密的蓄鬚也已經全部剃乾淨,完整地露出了那線條分明的五官,瞬間就勾勒出了黃金年代的復古氣質,一眼就可以看到那雙淺褐色的明亮眼眸,倒映着鋪天蓋地的閃光燈。
該死!該死!該死!
埃迪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雙拳緊緊地握了起來,手臂肌肉將修身的襯衫完全支撐起來,幾乎就要衝破而出,緊咬的牙齒甚至可以聽到咯咯作響的聲音,“藍禮-霍爾!”
居然又是藍禮!
又一次地,藍禮搶走了屬於他的時刻,搶走了屬於他的光芒,搶走了屬於他的關注。這個傢伙總是如此,總是想要踩着其他人的肩膀上位,總是利用陰謀詭計達到炒作的目的,總是能夠用虛僞的面具將自己的真實隱藏起來,總是把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間。
該死的藍禮!見鬼的藍禮!去/他/媽的藍禮!
“我恨他。”埃迪揚聲喊到,腦子一熱,衝動地大聲呼喊起來,試圖把記者的腳步挽留住,既然他們想要爆點,那麼他就給他們爆點,看看這場戰爭到底是誰能夠笑到最後,但可笑的是……
沒有人停下腳步。
埃迪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再次喊到,“藍禮-霍爾就是一個跳樑小醜!”
在一片喧鬧震天的呼喊和歡呼之中,埃迪的聲音瞬間被淹沒,嚴嚴實實地被阻擋在了音浪之外,似乎根本沒有人發現;而轉移了注意力的記者們更是徹底遺忘了近在咫尺的埃迪,而是竭盡全力地試圖往前擠,希望能夠在第一時間拍攝下一張照片,然後贏得采訪的機會。
埃迪站在原地,如墜冰窖,腦海之中只有一個想法:
都是因爲藍禮;全部都是因爲藍禮!
然後,一名記者無意識地轉過頭來,視線輕盈地略過埃迪,望向了遠方。
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卻成爲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埃迪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他拒絕站在這裡繼續受辱,他也拒絕站在這裡見證藍禮的“輝煌時刻”,那個僞君子的面具,他遲早會一把扯下來!
戀戀不捨地,埃迪再次掃視了一圈記者,最後落在了藍禮的身上,連成一片的閃光燈如同銀色瀑布一般,徹底將藍禮的整個身影吞噬,只能隱隱約約地勾勒出一個身型輪廓,但站在紅地毯兩側的人潮卻如同颶風過境一般,浩浩蕩蕩地尖叫聲和歡呼聲強勢撼動了整個杜比劇院。
那纔是真正的世界之巔。
埃迪轉過身,沒有再繼續停留,大步大步地朝着杜比劇院入口處快速走了過去。
此時,入口處還收穫着一小羣熱情觀衆以及一小羣照相記者,他們遠離着紅地毯開端的熱鬧,卻能夠贏得更多清淨的面對面空間,然後其中就傳來了一陣呼喊聲,“埃迪!埃迪,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埃迪!”
一片嘈雜聲之中,埃迪隱約地捕捉到了呼喊聲的細節,但腳步終究還是沒有停留,昂首闊步地快步離開,漸行漸遠——他不需要那一點點憐憫,那一名影迷的支持,只會讓他看起來更加可悲,他不需要。屬於他的,遲早都是屬於他的;而現在,他不會低頭乞討一絲憐憫。
於是,埃迪挺直了腰桿,腳步堅定不移地走向杜比劇院,所有的歡呼和閃光燈全部都留在了身後。
……
藍禮站在了原地,沒有能夠邁開腳步,紅地毯兩側的觀衆着實太過熱情,他稍稍猶豫了片刻,還是告別了記者們,朝着影迷方向走了過去,面帶微笑地打起了招呼。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徹底引爆了全場的火熱,哭喊聲和尖叫聲再次推上了一個全新的高度,彷彿足以撼動整個世界,大片大片的閃光燈徹底淪爲了背景,將名利場的繁華和耀眼詮釋得淋漓盡致,在這一個瞬間,足以讓人產生一種錯覺:
站在世界中心的錯覺,擁有全世界的錯覺。
但,錯覺終究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