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金衍雖如此說,心中卻沒半點把握。
魔教八大邪王,除了大都督宇文天祿外,其餘人在江湖上的名聲並不怎麼好。吳法天生性殘暴,殘忍嗜殺,據傳最喜食女人心,趙無極兩面三刀,綿裡藏針,又以厚顏無恥著稱,又怎會爲了一句玩笑裝逼的話,把自己性命送了去?
果不然,趙無極反問:“我說過這句話嘛?”
蕭金衍心中暗凜,如今形勢不妙,就算他與李傾城聯手,也絕不是趙無極對手,於是一頂高帽子送了上去:“一笑堂在江湖上不是最講信譽嘛,趙堂主在江湖上也是一言九鼎之人,就算不親自將人頭送到,但放了我的這位朋友,應該不是難事吧!”
趙無極冷笑道:“信譽?在我們一笑堂的字典之中,就沒有這個詞!此人殺了我的屬下,我這個作堂主的如果不能爲他們討回公道,以後怎麼在江湖上立足?”
傳劍此刻身負重傷,眼中怒火依舊,他道:“蕭金衍,我不用你來救我。溫監察因爲我的失職遇難,今日來這裡,我就沒打算活着回去!”
蕭金衍說:“你傻了嘛,如今溫大人屍骨未寒,你就算要死,也要等這件事水落石出,一出事就自尋死路,這是逃避,是懦夫行徑!”
傳劍聞言,連低下頭,默然無語。
蕭金衍對趙無極道:“我想求趙堂主放了這位朋友。”
“我不答應呢?”
蕭金衍斬釘截鐵道,“在下武功雖然不如趙堂主,但爲了朋友,只得斗膽請教一番了。”
李傾城也道:“也算我一個。金陵李家雖然不是名門望族,但族中子嗣頗多,就算死一個,族中傳宗接代,應該也沒有問題。”
趙無極望着這名相貌俊美的青年,此人劍眉星目,身材頎長,頗有君子之風,之前雖與他有過交手,卻也沒放在心上,如今聽說他是金陵李家之人,不由留了個心眼。於是問,“李小花是你什麼人?”
李傾城肅然道:“是在下椿庭。”
趙無極道:“說人話!”
李傾城道:“俺爹!”
金陵李家是江湖四大世家之首,排在武當少林之後,與八大門派齊名,但換做趙無極,寧肯得罪少林武當,也不願得罪金陵李家,不僅是因爲李家高手如雲,更因家主李小花,心胸狹窄,睚眥必報。若不知道這小子身份,殺了就殺了,大不了跟李小花耍賴就是,但現在卻不行了。
趙無極哈哈一笑,道:“原來是李賢侄啊,不知你爹有沒有跟你說過,二十年前,我倆還一起去少林寺偷狗肉來着,沒想到轉眼他兒子都這麼大了,這麼算起來,你應該喊我一聲叔哩!”
李傾城道:“孫子誒!”
趙無極一屬下罵道,“你算什麼東西,竟叫我們堂主孫子,我們堂主有你這麼年輕的爺爺嘛!你這分明是看不起趙堂主的奶奶!”
趙無極心中窩火,冷哼一聲,一拳打去,那屬下慘叫一聲,整個胸口塌陷下去,轟然躺下,氣絕身亡。
趙無極心道:你小子,給你臺階你不下,非要和這兩個傢伙扎堆送死,竟然當着這麼多屬下的面頂撞老子,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一刀一個,兩刀一雙,乾脆宰了,大不了以後見到李小花躲着走就是了。
於是道:“趙某人行走江湖數十載,對付你們兩個後生小輩,傳揚出去,難免有人在江湖上說閒話,說本座以大欺小,但你們既然有心求死,我若不送你們一程,又難免說我不近人情。不如這樣,你們兩人,若能接下本座三劍,本座就放你們離開。”之前趙無極與二人交過手,對他們修爲知根知底,就算他們聯手,自己也有把握在三招之內取之性命,他喝道:“把本座的寶劍拿來!”
沒過多時,有四名屬下擡着一柄四尺長的長劍來到院內,長劍通身黝黑,以玄鐵鑄成,正是曉生江湖百劍譜中排行第三的玄鐵重劍。
趙無極道:“此劍長四尺四,重八百斤,以天外玄鐵鍛造而成,二十年來,死在趙某這把劍下的江湖高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蕭、李二人對視一眼,心中驚駭,沒料到趙無極竟有如此神力,自知一場硬戰在所難免,紛紛收定心神,擺出架勢,準備迎戰。李傾城手中有瀟湘摺扇,也是江湖奇兵榜上的利器,蕭金衍則將傳劍的佩劍橫在胸前,採取守勢。
趙無極來到玄鐵重劍前,稍一提氣,以氣提劍。
長劍紋絲不動。
趙無極見狀,又運氣,長劍稍擡起一角,幾名屬下一鬆手,就聽得有人哀嚎一聲,卻見趙無極沒拿住長劍,砸在那人腳上,那人雙手抱腳,慘叫連連。
趙無極一腳將那屬下踹開,罵道:“換一把!”
不片刻,紀飛虎取來另一把軟劍,趙無極凌空一招手,以氣御劍,將軟劍擎在手中,暴喝一聲,“看劍!”
趙無極以內力催動劍氣,軟劍在空中捲成環形,兩道凌厲弧形真氣,擠壓周圍空間,如兩條毒蛇一般,衝向蕭李二人下半身要害處。
趙無極一出手,便是他成名的無極劍法中最凌厲的一招:無恥之極。
蕭金衍喊了句李兄護我!李傾城催真氣以摺扇格擋,蕭金衍就地一滾,劍氣擦着他額頭而過,他卻沒有半點退卻,不退反進,滾到趙無極身前,自下向山斜刺向趙無極下盤。
趙無極這一招用了七成功力,本以爲能將二人迫退,好趁機使出另外兩記殺招,卻犯了輕敵的毛病,錯誤的估計了兩人實力,沒有料到蕭金衍竟衝了上來,這一招更是陰險,忍不住大怒,撤劍格擋,左手拍向蕭金衍肩頭。
蕭金衍這一劍乃虛刺,未等觸及軟劍,劍換至左手,轉瞬間就要削到趙無極首級。趙無極暗罵無恥,左手不變招,只輕一低頭,長劍擦着他後腦而過,割斷了他金樑觀上的髮帶。
與此同時,蕭金衍肩頭中掌,一道內力侵入體內,他悶哼一聲,就地滾落出去,卸掉了一多半真氣,饒是如此,蕭金衍只覺得肩頭劇痛,擡不起手臂來。
趙無極此刻髮帶斷落,道冠落地,長髮散開,模樣十分狼狽。
蕭金衍強忍劇痛,道:“道長,你頭髮都打縷了,該洗頭了。”
趙無極哪裡容得下他的嘲諷,心中起了殺意,內力暴漲,催動真元將二人籠罩其內,緩緩向二人走去,“明年今日,便是你二人週年!”
忽然聽到門外有人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趙錢孫李,周吳鄭王。”聲音不大,正如教書先生一樣,字正腔圓,頗有韻感。
趙無極聞言色變,止住身形。
過了沒多久,那人又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趙錢孫李,周吳鄭王。”說來說去,反反覆覆,就是這麼一句話。
趙無極罵道:“姓賈的,別裝神弄鬼,滾出來!”
門外那人一聲長嘆,“趙先生,好歹咱也是讀書人,你跟讀書人說話,怎麼這麼粗俗!”話音剛落,從門外走進一名衣衫襤褸的老者,揹負竹篋,腳穿草鞋,正是當日在逍遙客棧那名老者。
此人姓賈,名夫子,曉生江湖榜天榜第七。
“趙先生,一別經年,別來無恙。你還是不喜歡讀書啊!”
趙無極罵道,“賈夫子,少來講些大道理,老子最恨讀書了。”
賈夫子道:“讀書使人進步。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你怎麼會恨讀書呢?”
趙無極說少裝蒜,你他孃的一本《百家姓》,你要是能背到三十個以後,老子以後跟着你姓!
賈夫子有些傷心,“罵人不揭短,這麼說就沒意思了。”
蕭金衍與賈夫子有一面之緣,如今聽趙無極與之對話,才確定了他身份。要說這賈夫子,也是江湖上一個奇人。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一心想讀書出人頭地的賈夫子,卻得了一種怪病,每當開卷之時,前面讀過的書,不到十息便忘記了,精力無法集中,甚至無法讀完一個完整的句子。
誰料,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別人讀書讀成了狀元,賈夫子卻從一本千字經、一本百家姓中,悟出了一套絕世武功,讀成了天榜第七的高手。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這十六個字,一十六招,江湖上能抵擋住其“趙錢孫李”四招的,便足以在江湖上喝號了。可是,賈夫子卻十分苦惱,他讀了一輩子書,到現在連百家姓也沒有背過。
趙無極有些頭疼,他雖然是八大邪王之一,要殺蕭、李二人,輕而易舉,但除非宇文天祿、楚日天這等級數高手,對上天榜第七的賈夫子,勝算不到三成。
“這件事是一笑堂與他們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
賈夫子搖頭道:“他們請我喝酒,我欠他們人情。”
趙無極說你要喝酒,我們一笑堂管夠!
賈夫子一本正經道:“孔子說過一句話,那個說的什麼,我忘了,還有,上次跟甄名士喝酒,他也說過一句話,我也忘了,我這個人一點也不羨慕自己武功,我只羨慕那些出口成章的人,總而言之,這麼做的不對的。”
曉生江湖天榜之上,賈夫子、甄名士分列七八,兩人在江湖上齊名,有“南賈北甄”之稱。兩人是至交好友,與賈夫子不同,甄名士號稱詩劍雙絕,尤其是在詩詞一道,造詣頗深,號稱漠北第一豪放詩人。至於有多豪放,據說有個北周的王妃喜歡甄名士的詩,在府內設宴,結果甄名士光着身子就去了,還好這個王妃也是豪放之人,並沒有追究他的狷介,弄得那個王爺到現在還在懷疑兒子到底是誰的,此是外話,暫且不表。
趙無極暗罵這破書生,沒事兒讀書把腦袋都讀傻了,道:“孟子還說過一句話,叫做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賈夫子不懂就問,“孟子是誰,什麼意思?”
“意思是就是少管閒事。”趙無極又道:“你出手幫這兩人,便是與我一笑堂爲敵,與一笑堂爲敵,就是與宇文大人爲敵,你可要考慮好了。”
賈夫子道:“宇文大人過目不忘,學識淵博,這一點我十分佩服。不過,這幾個人我還是要帶走的,畢竟我答應別人了。”
“非要管?”
“非要管!”
“你這是不講道理嘛!”
賈夫子一愣,“你真要聽我講道理?”
趙無極連忙擺手,“不必,不必哈。”又趕緊道:“送客。”
等三人走後,他吩咐紀飛虎,“派人盯緊這幾個人。”回到房中,越想越氣,當即修書兩封,一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另一封寄到了西方。剛落定這些,有屬下來報,“蘇州知府周大人派人送了帖子,請堂主過去一敘,據說是商討迎接欽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