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耀眼的白光,將桌上的黃金小劍籠罩其中。緊接着,爆炸聲傳來,白煙滾滾。
蕭金衍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良久,他才爬了起來,再看桌上,七柄小劍竟只剩下了三柄,趙攔江問,“你怎麼了?”
蕭金衍望了一眼海先生,只見他頭髮如鳥巢,一張臉被濃煙燻黑,花白鬍須也成了黑白相間,模樣十分狼狽。
蕭金衍道,“他雷到我了。”
海先生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白磷加多了,沒控制好比例。”
“我的劍呢,怎麼只剩三柄了?”
海先生道,“這就是你那七柄小劍。”
“你欺負我不識數嗎?”
海先生哈哈一笑,傲然昂首,道:“別小看了這三柄劍,經過我法術加強,那七柄劍已合七爲三,不再是凡間之劍。你放心,就算王半仙親來,也會驚歎於我的這番傑作的!”
趙攔江道,“別說些玄乎的,就說這三把劍有什麼用嘛。”
海先生道,“可降妖、可除魔、可撼山、可倒海!”他頓了一頓,又道,“更重要的是,若是遇到了境界比你們高的對手,這三柄劍,在關鍵時刻,可以掉鏈子。”
“什麼?”
“哦,不,可以幫上大忙!”海先生道,“你們聽到日間那一道驚雷了嘛,白日驚雷,這說明什麼?”
“我不知道。”
“說明此處有妖孽作祟,不過你們放心,有了這三把劍的加持,別說妖孽,就算魔王再臨,也奈何不了你們。好了,你們走吧。我就住在城頭關帝廟,你們若有事,可隨時找我。”
蕭金衍沉着臉,“你當我們三個是傻子嗎?趕緊把我的劍還給我,否則,別怪我打老年人。”
海先生一口咬定,這三柄劍就是先前那七柄,又說了一通玄而又玄的道理,最後來了一句,“你以爲我稀罕幫你,是李純鐵花了重金求我來了。”
蕭金衍將信將疑,“你認識我師兄?”
海先生故意露出一副驚慌的神色,改口道,“什麼李純鐵,我剛纔說了嘛,我不認識他。”
蕭金衍暗忖,這算命先生說話神神道道,一會兒王半仙,一會兒李純鐵,多半也是江湖中的高人,暫且相信他一回。
他將三柄劍取回,道了聲謝,與趙攔江、李傾城一柄離開。
等三人走遠,消失在街頭,海先生這才鬆了口氣,他從懷中取出四柄小劍,仔細端詳了一番,又放了回去。“幸虧老子手快,差點穿幫了。”
他收了卦攤,回到了關帝廟。
方纔那一道驚雷,幾乎將關帝廟主殿毀去,周圍已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羣,他沒有理會,踱步上了鐘樓。
鐘樓之內,一名年輕人盯着一副字畫,這幅畫正是先前趙攔江送給雷家莊的那副魚躍雷池圖,卻不知爲何,出現在了這裡。
年輕人神色十分凝重,他看到海先生,連恭敬道,“師父,您回來了。”
海先生嗯了一聲,“怎麼搞出那麼大動靜?”
年輕人道,“鬼王宗的人正在四處找人,師叔的那幅畫,已經困不住她了。”
海先生道:“師兄那一幅畫,將她在城內困了十年,換作是你,也絕不會甘心。只要畫還在,別說鬼王宗,就算是魔門八宗,也休想將她帶出劍門。不過事關重大,無論如何,也決不能讓她落入鬼王宗手中。”
“知道了。”
海先生從懷中取出四柄金劍,扔給年輕人,“最近花錢的地方多,你先拿着,不夠我再想辦法。”
年輕人眼睛一亮,喜道:“師父,您哪裡搞到這麼多金子?”
海先生嘿嘿一笑,“騙來的。”
他站在鐘樓上,望着腳下轟然倒塌的關帝廟,又看了一眼劍門關,嘆了口氣,道,“王半仙啊王半仙,你害死我師兄,又把難題拋給我,這是誠心不讓我們琅琊閣好過啊。”
年輕人道,“那您還答應他?”
海先生搖了搖頭,“這也是不得已之事。我見過蕭金衍了,這小子虎頭虎腦,論武功遠不如你十一,真搞不懂爲何李純鐵和王半仙把寶壓在這小子身上。”
年輕人道,“也許李院長他們另有考慮吧。”
“但願如此吧。”
……
城東的雷家莊與城西的于家堡,是當今劍門最大的兩個家族。在十年前,于家堡還只是此處一個不起眼的家族,一共十五六戶,在城西靠幾十畝的薄田勉強餬口。
十年前,劍門衛千戶張冠駐守劍門,初來乍到的他在劍門舉步維艱,被城內若干富戶藉助關係排擠,情況十分窘迫。
就在這時,于家堡的大房於章看到機會,將妹妹嫁給了張冠,幾乎將全家的資產押在了張冠身上,事實證明,這場豪賭,他押對了。
之後,千戶張冠藉助於家,在城內站穩了腳跟,於家也藉助張冠的權力,對其他家族的生意進行打壓,趁機奪了他們的田產,成爲首屈一指的大戶。
蜀中居地理之便,往來蜀中、隱陽的糧隊絡繹不絕,這些年來成爲隱陽的主要供糧區。如今西邊戰事將發,隱陽十九城糧價高居不下,鬥米九百文,作爲蜀中第一糧商的于家堡,又怎會無動於衷?他要做大,就要減少競爭對手,控制隱陽城的糧源,而劍門則成爲關鍵一環。
只要切斷了糧食供應,隱陽城的糧價會一直飆升,他不會坐視其他糧商將貨運到隱陽,所以與千戶大人商議之下,才做出了封城的舉動。
如此一來,蜀中的十幾家糧商都困在劍門關內,每拖延一日,他們的損失就會多一分,半月以來,他派出代表去與那些人談判,已有幾家頂不住壓力,將糧食折價賣給了于家堡,但大部分人持有觀望態度。
至於於佳雪,只是他計劃中的一環而已。鬼王宗?岐夫人,雖然在劍門流傳甚廣,但終究是傳說而已,早已在江湖上絕跡多年。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於章坐在書房中,如此想到。
書房之中,還有于家堡大管事、賬房,以及張千戶的最爲倚重的首席西賓楊獨慎。
楊獨慎出身江南,在投靠張冠之前,是一名落魄秀才,曾四次科舉未中,可於堡主絲毫不敢小覷這位幕僚,當年控制糧道以及這次的封城,都出自這位幕僚的手筆。
“城外十一家糧商,有七八家都是借了利錢,拖了這半個月,他們損失最少的也將近萬兩,只要再拖上十天半月,恐怕也撐不住了。”賬房先生如此道。
大管事有些擔心,問道,“他們中有幾家在官府也頗有影響力,我們攔了他們的貨,就怕他們去鬧事。”
楊獨慎道,“我們封城是爲了查奸細,就算成都知府來了,我們也是這個說辭,怕他們作甚?我已經派人去隱陽城散佈流言,說最近幾個月,糧食供應會越來越少,爭取把糧價炒到千文以上,到時候就是十幾萬兩的獲利。於堡主還嫌錢多不成?”
於堡主問,“楊西席,那城外那些糧食,我們收還是不收?”
楊獨慎道,“他們賣不賣不是關鍵,關鍵是不能讓他們的糧食出關,而從現在起,我們也要減少糧食供應。這樣才能擡高糧價!”
於堡主哈哈一笑,“楊西席眼光獨到,這等奇才,不去做官,真是可惜了!”
楊獨慎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滿的神色,四次科舉未中,是他心中的痛,於章當面說出,令他十分捕快,不過這種表情稍縱即逝。
於堡主還是有些擔心,“要是咱們逼急了,他們狗急跳牆,真要惹出是非來,我是怕給張大人帶來麻煩。”
楊獨慎淡淡道,“不會的。”
楊獨慎很清楚,這些人說白了終究是商人,有田產、有生意,除非到了絕路之上,很少做出過激之事。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都是逐利的賭徒,不會做出極端的事來。
人要走上造反之路,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吃不飽飯,一無所有的人最可怕,爲了生存,他們被逼上絕路;另一種是吃飽了撐得,當有了足夠的金錢時,他們開始追逐更高層次的追求,但這種人在歷史長河中,少之又少。
這時,有家丁在外面道,“回事!”
大管聞言走了出去,過了片刻,進來道,“老爺,城外又有兩家撐不住了,說要找您談一談,收購糧食的事。”
於堡主道,“我就不去了,你去跟他們談,還是之前那個價格,兩百文,多一文,我都不會出!”
楊獨慎卻打斷道,“一百九十五文,稍句話給他們,從明天開始,每拖延一天,糧價降一文,我們能耗得起,他們可等不起了。”
大管事看了於章一眼,投去詢問的眼神,於堡主擺擺手,“按楊西席的話去辦就是。”
楊獨慎起身告辭。
大管事道,“老爺,這楊西席有些不簡單啊,有時候就連張千戶,他都不放在眼中。有一次我去張大人府上,親眼見張大人給他端茶倒水。”
於堡主道,“他是宇文大都督的家僕,與他相比,張大人終究是外人啊!對了,佳雪怎樣了?”
大管事低聲道,“還是昏迷不醒,我找了幾個大夫來看,他們都說不出什麼毛病。”
於堡主點頭,示意他知道了。
衆人退出書房,於堡主望了一眼關帝廟方向,又看了看院中那一尊碎裂的關帝像,心中不由後怕。
若非這一尊關帝像幫忙擋了一下,正午那一道驚雷,倒下的恐怕不僅是一座大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