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於七日後被問斬。
京都內。
消息散播的很快,僅僅不到半天時間,傳遍了京都周圍四郡。
於當日深夜。
江陵郡百姓也得到了消息。
沒有人會想到,一心爲民的顧錦年,居然會被問斬。
這不可思議。
尤其是白鷺府的百姓們,他們知道,顧錦年爲了百姓,付出了太多,他們也明白,顧錦年這次回去,必然會受罰。
可他們無能爲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去述說顧錦年所做的事情。
希望讓更多人知道,顧錦年所做之事。
只是,沒想到這個懲罰,竟如此之大,七日後問斬?
如今已經過了一夜,也就是說,六日後問斬?
這是百姓們無法答應的事情。
若只是嚴懲一二,他們銘記恩情,可聽到問斬,他們心中滿是愧疚。
是夜。
白鷺府內,一些人影穿梭在各個街道當中。
四人一組,都是白鷺府內的老人,有些名望,有人拿着紙筆,有人備了些東西,挨家挨戶的敲門。
待房門開後,老者的聲音便直接響起。
“永樹,世子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咱們打算給世子寫萬民冊,求皇上開恩,免罪世子。”
“你寫不寫?”
老人開口,詢問着這戶人家。
“寫。”
“肯定寫,不過叔公,這萬民冊有用嗎?”
後者沒有任何猶豫,但也好奇,這個萬民冊有沒有作用。
“民心所向,必然有用。”
“行,把你名字寫上,我還要去下一家,伱最近要去竄門走親戚的話,記得把世子的事蹟傳出去,咱們能盡一份力,就盡一份力,能幫一點忙,就幫一點忙。”
老人出聲,叮囑了一句。
“行,叔公。”
男子點了點頭,緊接着一位老者將一袋小米送了過來,算作是萬民冊的一點回禮。
可看到這小米,男子立刻攔下。
“叔,你這是幹嘛?我家不缺這點米,這名字是真心實意寫上去的,你送我這米,搞的好像我是爲了這點東西。”
“這天色也不早了,天寒地凍,叔,你們幾個回去休息,東西交給我,我喊老三老四他們出來,讓我們年輕人來做。”
“世子殿下的恩情,我們這些人都記在心裡,說句不好聽的話,人家爲咱們百姓伸冤,要是咱們不幫點忙,這良心被狗吃了。”
男子拒絕小米,說出一番發自肺腑的話。
此言一出,幾名老者點了點頭,有些欣慰。
但還是拒絕男子上前幫忙的要求。
“你早點睡,這事交給我們幾個老頭子來做,我們有點面子,這大半夜吵到人家,看我們幾個老頭,也不會說什麼。”
“去吧,走,咱們去老任家。”
老者出聲,帶着幾人又去了下一家。
看到這一幕,男子沒有囉嗦,直接跟在後面,也不幹什麼,就是搭把手,也免得這些老人出事。
而這樣的事情,出現在白鷺府諸多地方,這些都是有人自發請願,想要爲顧錦年寫下萬民冊,請求陛下開恩。
可以說,整個白鷺府燈火通明,許多人受到號召,紛紛主動請願。
不僅僅如此。
翌日。
天還未亮,大量的百姓走出城門,他們這是回鄉,去傳播顧錦年的事情,也帶着萬民冊,希望能借助整個江陵郡的力量,爲顧錦年求情。
馬車一輛輛備好,這些都是漕運的馬車,原本是運糧用的,可聽聞百姓們是給顧錦年請萬民冊,漕運的頭領大手一揮,免除一切費用。
能幫一點是一點。
能做一點是一點。
如星星之火一般,逐漸開始燎原。
不僅僅是江陵郡內。
周圍一些郡府,再聽聞這件事情後,也開始有所行動。
雖然沒有江陵郡這麼激烈,可多多少少也有些作用,尤其是讀書人。
顧錦年所作所爲,令老一輩的讀書人深感敬佩,一些夫子,老儒,再聽聞此事後,也紛紛聯名上奏。
就是希望,能夠讓陛下回心轉意。
而這一日。
一件大事也轟動了整個京都。
八王入京。
是的,大夏王朝八位王爺入京,這八位王爺可都是當時支持永盛大帝造反的存在。
如今建德難過後,他們也得到相應賞賜,坐鎮一方,算得上各地的土皇帝。
八王入京,這不是一件小事,而且八王此次前來,更是表明了態度。
要親自監斬顧錦年。
他們也很直接,敬佩顧錦年所作所爲,一心爲民,他們認可,只是對於顧錦年違背國法,他們無法接受,也不願意接受。
所以要親自監斬。
好話說了一大堆,可實際上就是想要顧錦年死。
這一點,誰都明白。
若不是永盛大帝已經頒佈聖旨,只怕八王已經入宮面聖了。
眼下由禮部安排,將八王安置在皇宮偏殿居住。
但所有人都知道,再過幾日,朝會之上,八王必然要出手。
徹底將顧錦年按死。
而此時此刻。
大夏王朝。
孔家。
孔家聖地,佔地三千多畝,閣樓四起,山石林立,湖中泛舟,顯得氣派無比。
這裡是孔家,蘊含着聖意。
原本,孔家聖院不過三百畝,可隨着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之下,逐漸有三千五百畝地。
而且這僅僅只是孔家聖院,曲府之中,更是有孔家聖陵以及孔家書院,還有孔家廟宇。
這三個地方所佔之地,不比孔家聖院差。
而且曲府幾乎有一半的百姓姓孔,但階級劃分十分嚴格,這些是被強制改名,爲孔家耕奴。
自聖人得道之後,孔家中興,的的確確出了三四代了不起的讀書人。
繼承聖人學問,開枝散葉,爲天下憂而憂,其中不缺乏傲骨之人,不爲五斗米折腰。
可隨着盛世來臨,再加上世道大變,各路才能紛紛顯世,孔家後代雖繼承聖道,可卻再也沒有出過第二位聖人,反而被其他人入聖。
故此,孔家開始變了。
一來是擔心孔家地位有所變化,二來是不希望有人超越聖人之名。
故而採用兩極分化的手段,進行長達幾千年的穩固手段。
推崇聖學,吸納賢才,凡學孔聖之道者,可爲座上賓,若有才華者,可得孔家資助,未來平步青雲。
若不推崇聖學,敢立新學者,輕則敲打,重則孤立,而且孔家手段極其了得,只要有任何苗頭,便會派大儒鎮壓,從來不會輕視。
這一點孔家後人做的很好。
其實最開始還好,更多的還是吸納賢才,也正是因爲這種良性競爭。
以致於到了第三十多代,孔家門徒佈滿天下,各國都有孔家的影子,資助了太多的讀書人,也幫助了太多的讀書人。
世世代代的恩情,再加上這般的美名,以及第一位聖人的緣故,孔家逐漸成爲了儒道霸主級的勢力。
都說千年世家,大而不倒。
孔家已經不是千年這麼簡單,整個神洲世界,孔家遍佈天下,雖正統在大夏王朝。
可自太祖開國之後,孔家已經將部分正統送去他國,建立了一些類正統。
倘若孔家真被滅了,這些類正統,便會繼承大夏孔家的位置,號正統。
如若再被滅,將再度繼承正統之位,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也正是這一招,使得各國君王對孔家既是忌憚,又不敢得罪。
滅不掉的敵人,纔是最可怕的。
此時此刻。
孔家後花園內,一位老者,靜靜望着湖水。
他身後,站着孔家聖孫,孔宇。
“老師。”
“這次京都變故,顧錦年能不能逃脫此罰?”
孔宇開口。
自迴歸孔家後,孔宇心神一直不寧,日日夜夜都想着顧錦年,他恨死了顧錦年。
自己堂堂一個聖孫,從來沒有遭遇如此欺辱,可顧錦年卻踩在自己身上,讓自己成爲天下人的笑話。
雖然通過孔家的手段,將影響降低了許多,可這件事情,孔宇無法忘懷。
今日得知顧錦年在白鷺府所作所爲,孔宇更是深感不齒,但他更關心的還是顧錦年到底會不會被賜死。
所以特意過來詢問自己的老師。
“雖爲民,可亂了國本。”
“朝堂不容。”
“八王不容。”
“天下人都不容,顧錦年必死無疑。”
“倘若不死,大夏必將亡國。”
站在他面前的老者緩緩出聲。
緊接着他繼續開口道。
“這個顧錦年倒是聰明,他以爲他爲民伸冤,想借助民心之力,免除死罪。”
“可他錯就錯在,太過於高調了,錯就錯在得罪了孔家,如若沒有得罪孔家,藉助民心之力,的確有可能免除死罪。”
“得罪了孔家,豈能讓他免罪?”
“孔宇,你最大的敵人,基本上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了。”
“族內已經傳達消息出去,讓大夏儒生去抨擊此事,讓百姓明白顧錦年的用心險惡。”
“什麼爲民伸冤,不過就是想染指民心。”
“可笑至極,民心也是他這種人可以染指的?”
老者開口,言語之中對顧錦年充滿着敵意。
這也正常,自己最得意的門徒,被顧錦年當衆羞辱,外加上顧錦年說出諸多大不敬的話,什麼人之初,性本惡,這種言論,讓他感到無比刺耳。
也感到無比刺目。
而孔宇聽到這話,不由大喜過望。
“老師所言極是。”
他很開心,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顧錦年沒有死在自己手中,亦或者是說,死之前沒有輸在自己手中,成爲了最大的遺憾。
“你也無需如此開心,區區一個顧錦年,算不了什麼。”
“眼下兩件事情,纔是你的當務之急。”
老者繼續開口,對孔宇的表現有些不滿。
“請老師教誨。”
一聽這話,孔宇馬上顯得恭敬,不敢表露的太過於興奮。
“我孔家聖宴馬上就要開始了,豫王特意修建了一座閣樓,到時候要爲這樓賦一篇文章,這段時間你好好琢磨,爭取應景,達鎮國之意。”
“如此一來的話,也算是一件喜事。”
“但這不是什麼大事,聖院馬上開啓,此番你必須要摘得頭籌,你父親對你已經有些不滿了,倘若這次你能在聖院中取得第一,一切還好。”
“若不能的話,這聖孫的稱號,你做好準備吧。”
對方開口,一番話說的孔宇臉色發白。
他最引以爲傲的,就是聖孫二字。
如若摘走他這個稱號,他接受不了。
“老師,學生必然竭盡全力。”
孔宇連忙開口,表達自己的心意。
“你距離大儒只差最後半步,聖院走一遭,若能摘下第一,可爲大儒。”
“這聖孫二字的分量也就夠了。”
“行了,回去專心讀書吧,外面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摻和。”
“這顧錦年也有可能不會死,畢竟鎮國公會用盡一切辦法,但如若顧錦年不死,鎮國公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對我孔家來說,是一件好事,只要鎮國公前往邊境,接下來就是我們孔家的反擊。”
“很多事情,族內會去解決,不需要你去操心,若不沉穩,成不了大事。”
對方再度開口。
也算是對之前的話,進行了一個補充。
顧錦年不一定會死。
但不死,會比死更難受。
因爲顧家要付出天大的代價。
“學生明白,多謝老師解答。”
孔宇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離去。
待孔宇離開後。
老者依舊靜靜望着水池,顯得十分平靜。
大約一刻鐘後。
一道身影緩緩響起。
是孔平。
“見過先生。”
很顯然,這位老者的身份不簡單,是孔家真正的高層。
在外人來看,孔家權力最大的是傳聖公。
可實際上傳聖公只掌握部分話語權,與其說是孔家族長,倒不如說是個人權力最大的存在。
真正的權力,集中在孔家的聖賢院中,孔家七十二長老,組成的聖賢院。
這七十二位長老,在族內被稱之爲聖賢,效仿當年孔聖門下七十二徒一般。
族內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這七十二位長老決定的,等同於傳聖公一人擁有三分之一的決策能力。
而聖賢院擁有三分之二的決策力。
倘若聖賢院一致認爲不行的事情,傳聖公也不能去做,只是一般很少會發生這種事情。
基本上傳聖公說了什麼,就是什麼,一來是地位問題,二來也是內部問題,有兩大派系,一個是儒派,一個是聖派。
儒派主張思想教化,招賢納士,通過精神層面發展孔家勢力。
聖派則是主張利益控制,通過各方利益,從中獲取孔家的利益。
兩者之間有些敵對,但不得不說的是,思想教化明顯弱於利益控制,畢竟人心浮躁,尤其是盛世之時,世人愛慕虛榮,貪圖享福,什麼聖人道理,沒有幾個人願意認真聆聽。
故而聖派佔據主要權力,儒派也逐漸凋零,若不是根基問題,只怕儒派不存一人。
而這位,便是七十二聖賢之一,也是聖派的人。
孔家已經不是小小一個世家那麼簡單的事情,其中勢力錯綜複雜,絕無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孔振的事情,處理的如何了?”
老者開口,負手而立。
“回先生,孔振已經被安排出境,三日後,應當抵達扶羅王朝。”
孔平開口,如此回答道。
“恩。”
“白鷺府的事情,他出現了,會給孔家帶來麻煩,讓他去扶羅王朝。”
“回頭告訴匈奴王,大夏王朝已經發現,這件事情孔家不會繼續參與,讓匈奴王自行解決。”
“匈奴,扶羅,還有大金王朝,也有些大夏人,眼下就差最後一步,問題不會太大,無非是成本問題。”
“此事,孔家到此爲止,不準任何人再涉及其中,銷燬所有證據,若被發現,會惹來天大的麻煩。”
“明白嗎?”
老者繼續開口,道出白鷺府的事情。
孔家的確有參與。
“是。”
孔平點了點頭,如此回答道。
隨後繼續開口道。
“對了,先生,聖宴即將開始。”
“四大商會贈來黃金三百萬兩,求聖宴之位,先生意下如何?”
孔平繼續開口,說出這件事情。
“區區三百萬兩黃金,也想參加聖宴?”
“這些商人有什麼資格入會?”
後者十分不屑。
他雖然主張利益,可對商人依舊是打心底的鄙夷。
後者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五百萬兩,給他們外宴席位,不過只允許他們的後人入宴,要有功名,無功名者不可入宴。”
“其餘商會也要通知一二,人不來沒有關係,不備厚禮者,一一記下,贈了厚禮,讓他們在府外之宴,騰出一桌即可。”
他出聲,顯得十分淡然。
“是。”
孔平點了點頭。
如此,孔平離開,而老者也緩緩離開。
轉眼之間。
兩日時間過去。
距離顧錦年問斬,還有四天的時間。
而這兩天內,整個大夏王朝也發生了許多事情。
關於顧錦年問斬之事,成爲了大夏王朝所有百姓最大的話題。
百姓是支持顧錦年的。
尤其是最開始兩天,無論是百姓還是各地讀書人,皆認爲顧錦年無罪。
可就在這一日,一些不同的聲音,也逐漸響起。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顧錦年雖爲民伸冤,伸張正義,可若不殺,國法難容,往後各地官員紛紛效仿,大夏必將亡國。”
“我敬世子殿下爲民之心,可也敬大夏律法之森嚴,古今往來,亂法之國,終究化爲廢墟,殺顧錦年,是爲保全國本。”
“各位百姓,千萬不要寫聯名冊了,世子殿下已經有赴死之心,他不想讓陛下爲難,也不想讓大夏亂了法,他是要捨身取義啊。”
“若是寫聯名冊,其實是害了世子殿下,世子殿下立不朽之功,如若此番被斬,乃是立德,死後百年,可爲準聖。”
“是啊,這是天大的榮譽,爾等無需如此,讓世子知道了,反而會怪罪你們。”
莫名之間。
這種聲音響起,顯得十分古怪。
因爲這番話挑不出毛病,可仔細琢磨又覺得有些古怪。
但不得不說,這種言論的效果,的確有用,有些府城的的確確正在爲顧錦年準備聯名冊。
只是隨着這種言論的出現後,的確有不少百姓停下來了。
因爲感覺說的沒錯。
這就是言語的力量,這種聲音的本質,無非就是想要顧錦年去死。
但他們很聰明,沒有去辱罵顧錦年,也沒有去反駁顧錦年的功勞,反而誇讚顧錦年的仁義,讓顧錦年去捨身取義,歌頌顧錦年的偉大。
反正人死了,給你點美名又能如何?你要是喜歡,再給你加點。
這種人是最壞的。
表面上是爲你好,其實就是在害你。
而這種聲音,也逐漸傳到了京都內,影響了整個大夏王朝。
比起之前,人人爲顧錦年打抱不平的現象,現在卻安靜了許多。
而大夏京都。
皇宮內。
大殿當中,爭議聲響亮無比。
原因是,禮部尚書楊開,帶來了萬民冊,爲顧錦年請願。
萬民冊之下,百官的確震撼,說是說萬民冊,可實際上聯名冊有幾百本,少說有幾十萬人爲顧錦年請願。
這可不是小事。
爲官者,能做到這個地步,令人敬畏。
實際上,有些官員的確有心思爲顧錦年開罪,畢竟顧錦年才華橫溢,未來必是大夏的頂樑柱。
又是陛下的外甥,還有鎮國公的孫子,倘若當真問斬,沒必要鬧得這麼僵。
可還不等百官開口,一道聲音響起。
“啓奏陛下,八王入宮,入殿面聖。”
隨着這道聲音響起。
大殿內瞬間安靜。
“準。”
永盛大帝開口。
下一刻,八道身影出現。
這是八位藩王,每一位都是手握大權的存在,是大夏王朝頂尖的權貴。
八王出現。
一時之間,氣場鎮壓大殿所有人。
他們目光睥睨,走起路來,更是虎虎生威。
當然,踏入大殿後,幾人立刻朝着永盛大帝一拜。
“臣等見過陛下。”
八人開口,聲音響徹大殿。
“免禮。”
永盛大帝緩緩起身,招呼八人起身。
“來人,賜座。”
他繼續開口,讓人賜座。
很快太監搬來凳子,讓八位王爺落座下來,緊接着一道聲音直接響起。
是陳王的聲音。
“方纔在殿外,本王聽聞有人要爲顧錦年開罪。”
“敢問是誰?”
陳王入殿,還沒有緩和一下場面,便直接開口,讓大殿瞬間變得安靜無比。
“王爺,是老夫開口,這裡是百姓的聯名冊,老夫認爲,顧錦年雖有僭越國法之錯,可最終還是一心爲民,可給予嚴懲,但無需問斬。”
“這是民意所向。”
禮部尚書楊開出聲,他幫顧錦年,不是因爲什麼利益,而是根據情況而來。
可此言一出,陳王不禁冷笑。
“可笑。”
“僭越國法,還能開脫罪名?”
“那是不是說,往後若有官員,來到本王面前,要調遣三十萬大軍,包圍某郡某府,想殺誰就可以殺誰,本王是不是要答應?”
“這顧錦年的確是一心爲民,本王也佩服,可國有國法,爾等身爲朝廷大員,難道還不知道國法不可越?”
“今日顧錦年這般做,明日就會有徐錦年,周錦年,王錦年這般去做。”
陳王直接出聲,怒斥楊開。
這一番話,說的沒有錯。
使得楊開有些沉默。
“楊大人,本王也敬佩顧錦年,可國法就是國法,想來陛下也是這般認爲。”
“就好比本王入京,須向禮部彙報,倘若可以逾越國法,那是不是本王以後無論去任何地方,都不需要通知禮部?”
又是一位王爺開口,是魯王。
八王,乃是蜀王,吳王,唐王,陳王,魯王,楚王,南平王,齊王。
是根據大夏之前的十國領地劃分。
至於周王,不屬於八王類,周王乃是一等王,最高的王,其次便是祁林王,大夏唯一的異姓王。
十位王爺,是掌握兵權的,有一定話語權,整合在一起,是一股不朽的力量,無法忽視。
至於沒有兵權的王爺,多多少少也有二三十人,在各地駐軍,享受人間極樂。
好在開國之始,雖權貴極多,但至少地多人少,還沒有到飽和的階段,能供這些王爺們吃香喝辣,若是再過個三四百年,那就不好說了。
而這十位王爺,不缺乏與永盛大帝關係好的,可今日同來,也並非是跟永盛大帝作對。
此番前來,遵從國法,站在國家角度去衡量此事,故而一同聯袂而至。
魯王的話,讓百官皺眉。
很明顯這是一種赤果果的威脅。
但他們挑不出什麼刺。
如果顧錦年當真無罪。
那他們以後是否也能這麼幹?
畢竟只要罪不至死,造反的成本可就大大降低不少。
造反最大的麻煩,不就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嗎?
如若能不死,那這些藩王就不可能沒心思。
當然也不可能說,這邊無罪,他們就直接開始造反,甚至他們也不會想着去造反。
畢竟自己又當不了皇帝,現在有吃有喝,有兵權有地位,幹嘛去造反啊?
可架不住別有用心的人挑撥離間啊。
“王爺言重了。”
最終,楊開只能深吸一口氣,選擇退避。
“沒有什麼言重不言重的。”
“陛下。”
“臣並非是針對顧錦年,臣也知道這個顧錦年才華橫溢,是當世之大才。”
“可僭越國法,就是僭越,他私自調兵二十萬,臣其實並非不可以忍,可二十萬大軍被他揮之而來,呼之而去,封鎖江陵郡。”
“說殺誰就殺誰,這眼中還有朝廷嗎?這眼中還有陛下您嗎?”
“他目無王法,罪該當誅。”
“這也就算了,祁林王十萬鐵騎,差一點就要被他誅滅,這點是臣最不能容忍的。”
“就因爲一己私慾,就因爲一時憤怒,差點釀出大錯,如若不是祁林王忍氣吞聲,連連退讓,只怕十萬大軍早已經被誅。”
“若今日陛下您不處理顧錦年,大夏國本將無,臣等也不服。”
“今日,請陛下給臣等一個答覆。”
最終,楚王的聲音響起,他抨擊顧錦年,就是要讓顧錦年死。
一點活路都不給。
而且話裡話外,態度堅定。
不殺顧錦年。
難平衆怒。
說話間,八王齊齊站了起來,望着永盛大帝,讓他給出一個答覆。
聽着八王的聲音。
永盛大帝面色平靜,稍稍沉默後,他緩緩開口。
“顧錦年之案,朕沒有更改之意。”
永盛大帝開口,這是他的答覆。
可八王並不認可,而是望着永盛大帝道。
“還請陛下,以太祖名義立誓。”
顯然,皇帝的話,沒有人相信,塵埃不落地,那麼皇帝永遠可以更改。
“放肆。”
這一刻,永盛大帝起身,直視八王,眼神當中是怒意。
讓他用太祖的名義起誓?這還真是給他們天大的膽子,逼宮也就算了,當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
“陛下息怒。”
“臣等只是爲大夏國本,如若陛下不答應,臣等不會離開。”
可是,八王沒有一點虛。
一時之間,朝堂內顯得無比安靜。
“王爺,此事無需如此。”
有人開口,想要打個圓場,可得到的便是冷聲。
“輪得到你開口嗎?”
聲音響起,百官皆然皺眉。
尤其是想打圓場的人,更是閉上嘴巴,低頭不語了。
“朕說了。”
“七日問斬,不會更改旨意。”
“爾等若要在這裡待着,那就待着,退朝。”
永盛大帝深吸一口氣,說完此話,他轉身離開,可心中滿是怒火。
天下人都知道,顧錦年是自己的外甥,也知道顧錦年有驚世大才,這種大才,怎可能殺?
可八王借這個機會,前來逼宮,這就是跟他唱反調。
一時之間,他心中滋生了一個想法。
但他知道,現在還不行。
看着永盛大帝如此,八王也就沒有多說什麼了,雖然沒有逼永盛大帝起誓成功。
但也達到了他們的目的。
而與此同時。
大夏京都。
蘇懷玉顯得有些沉默。
因爲他遇到了一個人。
一個老頭。
只是一眼,蘇懷玉便知道對方很強。
所以他沒有選擇亂動,老老實實跟着對方離開。
街道當中。
一處無人巷子內。
蘇懷玉顯得恭敬,朝着老者一拜。
“前輩,有什麼需要晚輩幫忙的,請前輩儘管開口。”
蘇懷玉很老實,沒有任何嘴硬,也沒有任何反抗。
“你小子不錯,是我見過最老實的人。”
老者開口,他雞皮鶴髮,但並不亮眼,走在人羣當中,很容易被人無視。
“前輩過譽了。”
蘇懷玉一本正經。
“老夫要你做一件事情。”
老者開口,想問一件事情。
“請前輩放心,一定沒有,晚輩以前就是刑部的,刑部最強的,也僅僅只是準武王境,前輩完全可以大開殺戒,不要緊的。”
只是不等老者說完,蘇懷玉便直接出聲,讓對方安心。
然而,後者搖了搖頭。
“即便是有絕世強者又能如何?”
“老夫隻手可滅。”
“老夫讓你將大夏京都的地圖畫出來,幾日後,我要劫法場,救我徒弟。”
“有地圖最好,可以省去點麻煩。”
老者很淡然,對大夏絕世高手,絲毫不在乎。
一聽這話,蘇懷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猜到老者是誰了。
魔道絕世強者。
“前輩果然英勇。”
“晚輩立刻準備。”
蘇懷玉不囉嗦,也不過問細節,反正要我做啥我就做啥。
一點都不含糊。
“好,這件事情辦好了,老夫會給你好處的。”
後者點了點頭,同時也有些驚訝蘇懷玉的表現。
就.很配合。
“不。”
“前輩不殺晚輩,已經算是最大的好處。”
“晚輩並非貪婪之人,見好就收,多謝前輩。”
蘇懷玉連忙搖了搖頭,拿捏的剛剛好,不敢越雷池半點。
“沒想到小小一個大夏京都,居然有兩個聰明人。”
“可惜,你不是仙靈根,否則的話,老夫願意收你爲徒。”
老者有些讚歎,這蘇懷玉當真符合他的脾氣。
聽到這話,蘇懷玉訕笑一聲,緊接着不由問道。
“前輩,仙魔兩道的強者,您都殺完了嗎?”
蘇懷玉好奇問道。
“還沒。”
“這不是老夫愛徒要被斬了嗎?”
“只能先過來帶他離開,回過頭將他送去森魔古殿歷練一番,我順手將仙魔二道的強者殺光就行。”
“有幾個比較棘手,居然半隻腳踏入了第七境,好在老夫比他們快了一步,不然的話,還真不一定能殺光。”
對方開口,無意之間透露出一個驚天消息。
踏入第七境?
蘇懷玉眼中露出震撼之色。
要知道,鎮國公也不過是第五境的強者,眼前這人居然就已經踏入了第七境?
當然,對方沒有說全,畢竟只是快了一步,也有可能是準第七境。
但無論是什麼。
乃絕世也。
“前輩果然厲害,那晚輩現在去繪製地圖,不過晚輩怎麼給您?”
蘇懷玉詢問道。
“我會去找你的。”
“問斬之前給我即可。”
老者開口,說完此話,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蘇懷玉也長長吐了口氣。
好險。
不過鬆了口氣後,蘇懷玉也沒有廢話,立刻去繪製地圖。
倒不是因爲救顧錦年,而是這魔道強者,性格古怪,萬一拖了時間,心情不佳,把自己殺了,那纔是倒了血黴。
回頭顧錦年沒死,自己沒了,蘇懷玉也不願意。
如此。
深夜。
蘇懷玉將地圖繪製完成,爲了補充細節,蘇懷玉更是親自去看了看,確保沒有問題後,便靜等前輩上門了。
外界的紛紛擾擾,顯得喧鬧無比。
而牢中。
顧錦年卻已經進入了忘我之地。
四天來。
他心情平靜,在牢中悟道。
前兩天還會進食點東西,可後面兩天就滴水不進了,倒也不是潛心入學,主要是秘製醬油沒了,米粥有些難以下嚥。
有些後悔,但更能讓自己安心悟道。
這幾天來,顧錦年腦海當中,都是在回憶以往種種。
他在反省,也在思考。
反省自己的過錯。
思考自己的不足。
江寧郡,匈奴和親,江陵郡。
這三件事情,最大的過錯,在於自己的經驗不足,雖然自己乃是大夏權貴,雖然自己可以任性一把,可很多人要爲自己的任性負責。
“我過於優柔寡斷,做事依舊不夠謹慎,”
“王兄失蹤,必然已經有人察覺,可我義無反顧前往白鷺府,是自投羅網。”
“那婦人向我求情,我優柔寡斷,沒有在關鍵時刻,做關鍵之事,倘若重回那日,應當直接將許平斬殺,再去調兵,應當爲上佳。”
“我糾結細節,關鍵時刻,沒有挺身而出,雖亡羊補牢,可錯便是錯。”
“倘若此劫渡過,我應當殺伐果斷,不可拘於小節,任何事情也應當面面俱全,做到滴水不漏。”
顧錦年心中自語。
他認真反省着自己。
過錯於優柔寡斷,做事不謹慎,這是他意識到的錯誤。
而不足之地,則在於權力。
“世子也好。”
“權貴也罷。”
“終究無有官職,無有權力,假借聖旨,雖可圓一時之謊,卻給國家帶來麻煩,給朝堂帶來麻煩。”
“若我有官職,再臨白鷺府,即便百般刁難,也有足夠話語權,那時該殺就殺,無人可擋。”
“尊嚴只在刀刃之上。”
“無有官職,寸步難行。”
這是顧錦年的不足之地。
自己沒有官職,自然而然,從一開始陷入了被動,私自調兵,化爲主動,可那個時候已經是在亡羊補牢。
故而,自己必須要快點入朝爲官,掌握權力,往後再遇到這種事情,就不會陷入下風。
反省與思考過後。
顧錦年從而又思考另外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看似是官員隱瞞不報,看似是有人在幕後搞鬼,可有一股力量,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股力量,便是儒者。
讀書人,應當有正義在身。
即便無有官職,百姓之苦,他們也應當看得見,可卻沒有一個人給予援手。
原因無他。
他們不想得罪官員,免得影響自己的仕途。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點無可厚非。
但對於讀書人來說,這就是錯的。
孟子曰,吾善養浩然正氣。
這浩然正氣,便是天地之間的一種正氣。
若讀書人無浩然正氣,怎可稱之爲讀書人?
倘若,兩年之前,便有讀書人挺身而出,那麼事情會如此嚴重嗎?
答案顯然是不會的。
白鷺府,只是一個小小的府城,可這件事情,卻也能看到天下儒者的本質。
等事情發生之後,讀書人再來辱罵,又有何用?
不秉持內心,如何能稱得上讀書人?
張口百姓。
閉口百姓。
到頭來呢?
還不是虛僞無比。
這件事情,顧錦年想了很久。
一直到第七天。
這一日。
是顧錦年問斬之日。
牢頭走來,也感到不可思議,他們本以爲這過程當中會有旨意,釋放顧錦年。
卻沒想到,直至這一刻,都沒有任何旨意。
刑部已經派人過來,押送顧錦年去刑場。
只是,即便如此,牢頭都沒有半點怠慢,客客氣氣將顧錦年請出。
顧錦年很慷慨。
他沒有絲毫畏懼,隨着牢頭走出大獄。
可內心,顧錦年卻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
踏出大獄。
一眼望去,有許多人在送行,也有不少人帶着其他心思。
囚車就在不遠處。
刑部的人,也無比恭敬,根本不敢有半點怠慢。
遠處,王富貴等人眼中含淚,他們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
七天來,百姓寫聯名冊嗎,卻遭到八王反對。
七天來,多少股勢力參與此事,其目的就是爲了救下顧錦年。
可結果,朝堂之上,沒有任何反應。
刑部也沒有做任何批改。
一時之間,他們終於慌了,也終於怕了。
從一開始認爲,顧錦年一定會安然無恙。
再到今日,所有人都慌了。
再有三個時辰。
顧錦年就要被問斬。
三個時辰,只怕是來不及了啊。
雲柔仙子與瑤池仙子站在不遠處,她們二人面色平靜,可心中也有了其他想法。
倘若到了最關鍵一步,還是無力迴天,她們會劫法場。
準確點來說,是她們身後的人,會來強行劫法場。
可就在此時。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看,那是魏閒公公。”
“有聖旨,有聖旨。”
“聖旨來了。”
一道道聲音響起,剎那間,京都百姓不由將目光看去。
的確。
不遠處,魏閒馬不停蹄的跑來,手中緊握一張聖旨。
這一刻,所有百姓笑了。
認爲這必然是赦免顧錦年的聖旨。
可當魏閒出現,宣讀聖旨後,百姓們再度沉默。
“陛下有旨。”
“顧錦年救百姓於水火之中,此乃天之功勞,但因亂其國法,法不容情,維持問斬。”
“但因顧錦年之功勞,願爲其修建文宮,塑功德身,立聖碑。”
“由顧錦年於石碑題字,往後供天下萬民瞻仰。”
他的聲音響起。
讓無數百姓沉默。
而後,滿是失望。
本以爲是赦免聖旨,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聖旨。
而且通過聖旨可以得知,顧錦年真的要被問斬。
都已經準備好修建宮殿,立石碑之舉。
這不是必死嗎?
很快,石碑被運了過來。
由顧錦年碑上題文,供後世人瞻仰。
當然,無須直接在碑上刻字,魏閒已經準備好了紙張筆墨,寫完之後,會有工匠刻印上去。
同時,魏閒的聲音,也傳入顧錦年耳中。
“世子殿下。”
“這是您最後的機會。”
“陛下讓奴婢轉告您一聲。”
“已經做好萬全之策,可保世子無恙。”
他傳音道。
告知顧錦年具體情況。
聽到這話。
顧錦年內心毫無波瀾。
沒有什麼喜悅。
也沒有什麼開心。
而是望着石碑,沉默不語。
所有人都看着,他們也十分好奇,顧錦年這是要做什麼。
大約半個時辰後。
突兀間。
顧錦年凝聚才氣,以才氣化筆,在石碑之上刻字。
將這幾日的感悟,一一寫上。
【餘囚北庭,坐一土室】
【室廣八尺,深刻四尋】
文字出現,引來無數觀望。
這文章看起來沒有什麼特殊性,若說文采,尋常儒者都能作出。
若說情感,無非是將這幾日的情況寫出。
但所有人還是直勾勾的看着。
因爲他們知道。
顧錦年寫的東西,就沒有讓人失望。
皇宮當中,永盛大帝也顯得無比緊張,他雖然做好了萬全之策,可還是希望顧錦年能靠自己解救。
否則的話,會有新的麻煩。
刑部大獄外。
洋洋灑灑三四百字寫完。
卻沒有任何影響,沒有異象,也沒有光芒,讓人的心情,愈發沉重。
可就在此時。
顧錦年將開篇最後一段緩緩寫出。
【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作正氣歌一首】
隨着開篇最後一段寫完。
顧錦年閉上了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
往事種種遭遇,再加上牢中悟道所有感想,也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了。
江寧郡也好。
匈奴國也好。
白鷺府也罷。
或有天災,但更多的是人禍。
百姓的身後,不僅僅只有朝廷,應當更有一些有志之士。
應當更有一些真正的讀書人。
而今日,他便要重塑讀書人之風骨。
“吾爲顧錦年。”
“今日,作正氣歌一首。”
“爲儒道正心。”
剎那間。
顧錦年的聲音響起。
響徹整個京都。
很快,一行字出現在石碑之上。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文字出現。
剎那間。
天地大變。
大夜襲來,彷彿永夜降臨。
而這一次。
已經不是影響一個京都了。
而是整個大夏王朝。
尤其是曲府。
平靜的曲府孔家。
在這一刻。
開始劇烈搖晃。
有孔家大儒驚愕,而後一道驚呼聲炸響。
“孔聖聖像震動了。”
“有人寫出不朽聖章。”
聲音響起。
一片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