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發泄一樣地用鋼管砸我,我儘量低着頭,偏着身子,讓他咂我的背,不要傷到我的腦袋。人生在世,只要保得住腦袋,便保得住一切。
秦遠用鋼管砸我,索駿握着鋼管,站在一旁看着,一副欣慰的表情,就像師父看一個親自調教出來的徒弟,在痛打他的殺父仇人一樣。我的胸中鬱結着太大的怒氣,我感覺我像一個越來越不穩定的炸彈,秦遠和索駿就像兩個錘子,只要這兩個錘子繼續敲打下去,我這個炸彈就隨時會爆炸。我只是強忍着而已。我還是抱着希望,希望能套問出藍楓的下落。秦遠打了一會兒,打累了,站着喘氣,索駿握着鋼管,作勢又要上來打。這時候,我聽見了喧譁聲。
聲音從大煙囪下面傳來,非常吵鬧。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索駿的四匹狼那會兒就在爬大煙囪了,可是,這會兒還沒爬上來,一定有原因。索駿被吵鬧聲驚擾,沒再繼續往我身邊走,而是到了大煙囪的邊緣,然後往下看去。秦遠也跟着走了過去。
看了兩眼,索駿罵了一句“我日他媽”,秦遠罵了一句“狗日的!”我歇息了一下,好多了,膝蓋也沒那麼痛了,我摸了一下,膝蓋好像沒有碎。秦遠這個傻逼,這個慫包,這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打了半天,只是打痛了我,卻沒打壞我。我的膝蓋雖然依舊有些痛,但我覺得,努把力,我一定能站起來,一定能。
“索駿,秦遠,我最後問你們一次,藍楓在哪裡?”我強壓着胸中的沖天怒氣,儘量平和地說話,“如果你們告訴我藍楓在哪裡,我們之間的恩怨就算了結了,我絕不會追究你們打我的罪過,咱們就算扯平了,如何?”
“開玩笑!”秦遠冷笑着,就像一個玩弄老鼠的惡貓一樣,“藍楓都死了,告訴你她在哪裡又有什麼用?她死了,被我們搞死了,你都聽了好多遍了,怎麼就不相信呢?傻逼!我再告訴你一遍,藍,楓,死,了!”
我的拳頭在收縮,我身上的汗毛已經豎立起來了,我這顆炸彈隨時會爆炸。但是,我還是繼續忍着,我壓低聲音,儘量用沉穩的語氣說話,但是,我已經能感覺出我語氣中的寒冷,那寒冷,就像能凍住整個世界一樣,是一種徹骨的寒冷。我看着索駿,把希望放在索駿的身上,我說:“索駿,我知道,秦遠受了些刺激,不是很理智。那麼,我來問你,你還是告訴我實話。就算今天死在這裡,我聽了實話,也算是瞑目了。請你告訴我,藍楓,她,現在,在哪裡?”
索駿冷笑着,就好像我的問話非常可笑一樣。他先是沒說話,我等待着,等他開口。他微笑着瞅了瞅秦遠,之後,開口了:“秦遠說得沒錯!他是我的弟弟,說的話,和我這個做哥哥的說的話,應該都是差不多的,你怎麼就不相信呢?藍楓死了!她死了!你問我她在哪裡?我告訴你,我不知道,秦遠也不知道。因爲,藍楓被我們搞死之後,我們的兄弟們就把她扛出去扔了,也許扔在工廠後面的那條臭水溝了,也許扔在哪個垃圾堆裡了,也許扔給野狗了,我怎麼知道?弟弟,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秦遠配合地搖搖頭,還聳聳肩,攤攤手,一副無辜的樣子,隨後說:“湯湯河,你他媽的爲什麼覺得索駿就一定知道呢?我都告訴你好幾遍了,你他媽的怎麼就不相信我呢?”
說着,他雙手握着鋼管,又砸了下來。一邊砸,嘴裡一邊重複着“怎,麼,就,不,相,信,呢”,而索駿在一邊陰笑着,覺得我惹毛了秦遠,真是活該。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大喊一聲“我日你媽”,然後,我站了起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我感覺膝蓋撕心裂肺般地痛,但是,我還是站起來了。秦遠沒想到我會站起來,他愣了一下,雙手握着鋼管,朝我的腦袋砸下來。我沒給他砸中我的機會,我感覺我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我的右拳上。我捏緊右拳,一拳砸過去,快、準、狠,石鎖曾經告訴過我的訣竅。那一拳穩穩當當地砸在了秦遠的肚子上,秦遠直接摔出去,臉朝下趴在了地上,連聲音都沒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昏過去了。
索駿反應過來,緊握着鋼管衝過來,他出手很快,也是快、準、狠,看得出來,他有着豐富的打架經驗,不讓我有機可乘。他拿着鋼管,我沒有武器,只能舉起胳膊抵擋。連續多次擊打我之後,索駿提一口氣,然後以雷霆萬鈞之勢將鋼管砸向了我的腦袋,我看躲無可躲,伸出左拳,直接迎了上去。
拳頭和鋼管相撞,發出“哐”的一聲,我的左手臂麻木了,半邊身子都麻木。索駿以爲我的拳頭被打爛了,但細看之下,卻發現我的拳頭完好無損,他愣住了。他怎麼會知道我手上纏着的紗布之下,竟然戴着鐵釘皮質手套。
我很感謝沈齊,我聽了他的話,戴着了他女朋友送來的皮質鐵釘手套。那手套被紗布纏住,就是爲了隱藏,那是我隱藏的武器。其實,我的手是很痛,但沒想象的那麼痛,我之前艱難地爬煙囪,也是一種僞裝,就是想讓索駿和秦遠看見,看見我的手受傷了,迷惑住他們。他們竟然信以爲真了,秦遠吃了這個迷惑的虧,而索駿,依然吃了這個迷惑的虧。
索駿愣住了,在他一愣之下,我贏得了機會。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怎麼會錯過?
我的右拳閃電般出擊,索駿的腦袋上,肚子上,胸上,被我連續擊打,他一點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像我家院子裡的沙袋一樣。之後,他的身體開始搖晃,手裡的鋼管掉在了地上。我依舊打着,罵着,撕心裂肺般地大喊着:“藍楓在哪裡?說,藍楓在哪裡?在哪裡?”
我喊着,打着,巨雷般的聲音,響徹在大煙囪的上空。索駿倒下了,倒在了地上。我不管,我把他拉起來,拉到大煙囪的邊緣,怒吼着:“快說,藍楓在哪裡?在哪裡?說不說?說不說?不說,我把你扔下去!”
我已經發了狂,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要把索駿從煙囪上扔下去,真的扔下去。索駿已經昏迷了,但是,我不管,我要他死。正在這時會,我聽見了大煙囪下面的喊聲:“湯河,不要扔!他會死的,他死了,你就要坐牢!”
“我不怕!我不怕坐牢!”我大喊着,“他們害死了藍楓,我要他們死!我先扔索駿,再扔秦遠,我讓他們給藍楓陪葬!”
“湯河,千萬別!他們死不足惜,但是,你坐牢的話,你怎麼對得起藍楓?”還是之前那個聲音說話了。這時候,我的頭腦清醒了一些,我才聽出來,那是個女孩的聲音。我仔細一看,喊話的,是盤玉子。她站在下面,而她身後,我的兄弟們已經把四匹狼和他們的跟班制服了。只是,我似乎沒有看見石鎖。我顧不上去想別的,我說:“我已經對不起藍楓了,把這兩個混蛋摔死之後,我不用去坐牢,我直接跳下來。我去陪藍楓,在另一個世界陪藍楓!”
“湯河,別傻!我忘告訴你了。藍楓沒事,藍楓好着呢!她一會兒就趕來了!”盤玉子大聲說,看得出,她很着急。
我一驚,腦子更加清醒了一些。但是,我一想,她是在騙我,她是爲了不讓我摔死索駿。我大喊:“你騙我!盤玉子,你騙我,你爲什麼騙我?”
“我沒有騙你!真的,藍楓一會兒就來了,你要相信我!”盤玉子再次大喊。
而與此同時,我感覺身後有人,猛地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