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愛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龍歲歲。
她在心裡,拼命告訴自己:“別聽她的!她都是騙我的!”
“我媽纔不會讓我代替你去下鄉!”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可是我媽的親閨女,你、你雲從容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小傻子!”
“我爸媽怎麼可能爲了你而讓我去鄉下吃苦受罪?”
雲愛紅的內心瘋狂嘶吼。
但,她卻又隱隱有些相信。
爸媽又想趁機算計雲從容,而想要哄騙這個小傻子,就要先給些好處。
雲愛紅完全代入了自己是被算計的受害者的形象,完全忘了,其實雲從容本身也不用去下鄉。
人家可是獨生女呢。
還是烈士遺孤。
等等!
烈士遺孤?
對啊,我怎麼忘了這一點,雲從容的親爸可是烈士。
英雄的孩子,也應當是英雄。
雲愛紅心思電轉,瞬間有了一個主意。
不過,雲愛紅沒有貿然行事。
她心底還有那麼一絲的幻想:事情纔不是雲從容所說的那般,我媽是疼我的,不會讓我當犧牲品。
……
中午,馬秀蘭從單位回來。
手裡提着一個網兜,網兜裡放着兩個鋁製飯盒。
“就知道你們兩個沒有去上學。”
“來,快吃飯吧。今天食堂有肉,我特意多打了一些。”
回到小洋樓,在一樓的客廳,馬秀蘭就看到了龍歲歲、雲愛紅這對“姐妹”。
她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一邊說,一邊往餐廳走去。
來到那張西式長餐桌旁,馬秀蘭從網兜裡把飯盒拿出來。
打開蓋子,一股濃油赤醬的香味兒,瞬間隨着熱氣飄散開來。
馬秀蘭習慣性的先招呼“雲從容”,“來,從容,快吃!你最喜歡吃紅燒肉了,這次嬸嬸買的多,你多吃些!”
現在有的吃,就多吃些。
等過些日子下了鄉,可就沒得吃嘍!
馬秀蘭一臉慈愛,心底卻是滿含惡意的“詛咒”。
她的這種習慣,讓本就心懷不滿的雲愛紅,愈發的不甘不忿。
“媽,我也喜歡吃肉!我也要多吃!”
這年頭,誰不愛吃肉?
什麼叫雲從容最喜歡吃肉?
哼,媽就是偏心!
雲愛紅噘着嘴,氣咻咻的嚷嚷了一句。
“你這孩子,想吃就吃,誰還攔着你了?”
馬秀蘭瞪了雲愛紅一眼。
雖然不慈愛、不柔和,但她暗地裡還是心疼女兒的,“順手”就把一盒子肉菜放到了雲愛紅面前。
一邊做着,還一邊朝着龍歲歲“抱怨”:“從容,你看你妹就是不懂事!”
“這都多大了啊,還跟姐姐搶吃的。”
她說這話,不是真的吐槽自己的女兒。
而是想提醒“雲從容”:雲愛紅還小,還不懂事,你是姐姐,要謙讓妹妹。
龍歲歲眨了眨圓滾滾的大眼睛,眼底滿都是清澈,臉上更是寫滿了無辜。
至於“謙讓”的話,對不起,她傻,她聽不懂,她不會說。
沒有得到龍歲歲的迴應,馬秀蘭愣了一下。
旋即反應過來:瞧我,又忘了!
以後啊,對待雲從容這樣的小傻子,就不能委婉、暗示。
有什麼說什麼,這死丫頭纔會乖乖聽話!
“我怎麼就不懂事了?這肉不是你買的?你不是我媽?”
馬秀蘭暗自琢磨着改變對待“雲從容”的策略,雲愛紅這邊還堵着氣。
她抄起筷子,直接夾了一大塊紅燒肉,填進了嘴裡。
她用力的咀嚼着,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一邊吞嚥着,還一邊繼續輸出:“我媽買的肉,我憑什麼不能多吃?”
說話的時候,還故意瞥了眼龍歲歲。
彷彿在說,這兒有個吃白飯的,都能舔着臉吃肉,我更要多多的吃!
龍歲歲:……對不起,我是小傻子,我看不懂暗示。
龍歲歲非但拒絕接收雲愛紅的小眼神兒,還繼續“傻乎乎”的表示:“妹妹多吃些,我也多吃!嬸嬸特意給咱們買的,可不能浪費了!”
雲愛紅&馬秀蘭:……
當年丟出去的迴旋鏢,終於扎到了自己身上啊。
怎麼會有這麼沒眼色、沒腦子的憨憨?
聽不懂暗示?
也看不出眉眼高低?
居然還真就拿着筷子,不停的吃肉。
馬秀蘭心疼的直哆嗦。
她嘴上說“特意爲雲從容買的”,實際上,就是一句客套話。
這份超大分量的紅燒肉,確實是託了“雲從容”的福,才讓那個被虞晚秋救過命的食堂大媽多打了半份。
但,這份肉菜,馬秀蘭更想留給丈夫、兒子吃。
就連她自己,她都捨不得。
雲從容倒好,居然把客氣話當成了真心話。
還有云愛紅這個死丫頭,也是個蠢的、沒良心的。
只知道跟雲從容賭氣,卻不去想她的爸爸、哥哥們還沒有吃呢。
這會兒,兩個臭丫頭,你一口、我一口,你爭我搶,竟硬生生將一飯盒的肉都給吃光了!
馬秀蘭幾乎要維持不住自己的假笑,她好想捂胸口,好想罵人!
“媽,下鄉的事兒怎麼說?”
吃了肉,嘴裡滿都是油,肚子也被撐得鼓鼓的。
雲愛紅似乎沒有那麼氣了。
不過,她也沒有忘了正事兒。
馬秀蘭聽了這話,心頭就是一跳。
她下意識的去看龍歲歲。
龍歲歲也吃飽了,放下筷子,端着一個白瓷茶杯,小口小口的喝水。
她彷彿沒有聽到雲愛紅的話。
反倒是感受到馬秀蘭的視線,她第一時間擡起頭。
對着馬秀蘭,龍歲歲就是展顏一笑。
彎彎的眼睛裡滿都是對“絕世好嬸嬸”的信任與依賴。
馬秀蘭又有種莫名怪異的感覺。
“雲從容”會這麼信賴她,是她十幾年的努力。
可、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再看到“雲從容”單蠢的模樣,馬秀蘭竟有那麼一絲絲的愧疚。
孩子是無辜的。
這個孩子,更是她從小餵養長大。
她都沒有給雲愛紅洗過尿布,卻爲了雲從容把屎把尿。
十六了,不說是個人了,就是一隻貓兒狗兒,養了這麼久,也會有感情。
尤其這個孩子,還全心全意的信賴她、依靠她,只聽她的話——
“呼!雲從容,別怪我,要怪就怪你投錯了胎。”
“你給誰當女兒不行?偏偏要投胎到虞晚秋的肚子裡?”
“明明我纔是我孃親生的,可我娘沒有照顧過我一天,而是守在虞晚秋身邊伺候。”
“我生孩子,虞晚秋也生孩子。我娘依然選擇了虞晚秋。”
“直到死,我娘心心念唸的人兒,也是虞晚秋——”
馬秀蘭由“雲從容”想到了虞晚秋,又由虞晚秋想到了自己的親孃。
她的娘是虞家的傭人,在虞家幹了一輩子。
除了成親、生孩子那一年,馬秀蘭的娘就沒有離開過虞家。
虞晚秋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對這個大小姐,馬母也是當成了自己的親女兒。
反倒是馬秀蘭這個親生的,剛出滿月,就被留在了老家。
馬母除了每個月往家裡寄錢、寄東西,就再也沒有管過。
馬秀蘭之所以那麼的“恨”虞晚秋,除了羨慕嫉妒導致的心理扭曲,也有馬母的緣故。
這馬秀蘭看來,虞晚秋仗着有錢有勢,搶了自己的親孃!
後來,馬母去世,虞晚秋重病,又不能僱新的傭人,馬秀蘭就主動請纓。
她以“遠房妹妹”的身份,來到虞家幫忙。
那時,馬秀蘭早已結了婚,孩子都生了三個。
她這一進城,就想把全家都帶去。
巧的是,虞晚秋的丈夫姓雲,而馬秀蘭的丈夫也姓雲。
雖然沒有親戚關係,但五百年前是一家嘛。
更巧的是,虞晚秋的丈夫跟馬秀蘭的丈夫來自同一個省份。
也算是老鄉呢。
馬秀蘭便攛掇丈夫把名字從雲大國改成了雲國樑。
同省,同姓,連名字都像極了親兄弟。
雲國棟聽到久違的鄉音,並驚歎於這奇妙的緣分,經過一番調查,確定雲國樑就是老實的農民,順勢認下了雲國樑這個弟弟。
如此,雲國樑一家便真的成了“親戚”,他們再給虞晚秋做事,也就不會有人非議。
雲國棟、虞晚秋這對知道“真相”的夫婦相繼離世,時間又過去了十幾年,已經很少有人知道雲國樑其實根本不是雲國棟的親兄弟。
雲國樑一家與虞家的淵源,最初是源自於馬秀蘭這個傭人的女兒。
“……真的不能怪我!”
“孽緣啊,這都是孽緣。”
馬秀蘭收斂心神,將心底那一絲絲的柔軟壓了下去。
“這都是虞晚秋欠我的!我沒錯!”
“雲從容,你呀,就代替你的資本家親媽,好好去鄉下體驗體驗土裡刨食的艱辛吧。”
硬下了心腸,馬秀蘭更加堅定自己的計劃。
先謀工作,再奪親事,一切搞定了,再想辦法把雲從容弄去鄉下。
不過,這些事,不能急,更不能走漏風聲。
馬秀蘭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對着雲愛紅說道,“我能怎麼說?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好了,這件事先不說了,距離你們畢業還有一個多月呢。”
“到時候再說!”
到時候,工作、婚事,也就都能定下來了。
馬秀蘭自以爲她都爲兒女們籌謀好了,雲愛紅只需要乖乖等着好消息就可以。
但,雲愛紅不這麼想啊。
她早就擔心親媽“偏心”,會爲了雲從容手裡的東西犧牲她這個親閨女。
這會兒親耳聽到親媽含糊其辭,雲愛紅愈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爸媽果然想讓我去下鄉,以此討好雲從容。
“你們不管我!我自己想辦法!”
雲愛紅用力握緊拳頭,眼底滿都是狠厲與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