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一目十行的把杜冕的引薦信給看完了,這纔看向對面略顯憔悴和眉目帶着愁緒的男人。
“厲學富?”
厲學富有些拘謹地站了起來,陪着笑臉拱了拱手:“正是在下。”
“你怎麼找來的?”
厲學富說道:“也是早早就派人打探了許久的消息,知道您在這裡,而九玄拍賣館大年初一有個拍賣會,這纔來碰碰運氣,沒想到上天眷顧,真的讓厲某有點善緣。”
倒是挺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秦流西又看一眼信紙,杜冕把這厲學富的身份說得很明白,這位姓厲的商賈是大灃有名的茶商,厲家的一款名爲玉霧的茶葉,還是貢品,聽說這玉霧只有三棵極品茶樹,茶葉在雨前特定的日子採摘,經過炒烘數次才得,一年最多也只得兩斤,取名爲玉霧,乃是茶香清新如霧,飲之神清氣爽,身體康健。
其實玉霧的茶樹並不止這三棵,但同一批茶樹,只有這三棵是最好的,它和別的茶樹看似一樣,但炒烘出來的茶葉,味道就遠比別的茶樹要強數倍。
聽說這茶樹是厲家的老祖宗厲翁親自培植和親自侍弄才養出來的,茶樹至今也快有五十年的老齡了。
但近幾年,這幾棵茶樹產出越來越低,從前尚可得兩斤,逐漸的變成一斤,直到去年,新茶只得了那麼三兩,簡直茶比金貴。
而今年更絕,因着天氣寒冷,厲家特意在這茶樹蓋了暖棚,以免茶樹凍死,但還是出了差池,那幾棵老玉霧茶樹竟是要枯萎了。
玉霧乃是貢品,這茶樹枯萎,今年進貢的新茶絕對要打水漂的,雪災當前,倒還能用天災導致茶樹凍病來推搪今年無法上貢,但以後呢?
失了這貢茶,這第一茶商,可得改由別人做了。
但這也不是厲學富最擔憂的,令他擔心的,是家中的生意開始敗落,連家裡人,也陸續開始不順,病的病,死的死,殘的殘,厲家好像中了惡咒一樣,竟有破家之象。
厲學富乃是現任家主,爲此求神拜佛也找了不少,他和杜冕交好,知道杜冕頻死卻得秦流西救下,這才把自己的家事說了,由杜冕引薦,看秦流西是否能幫得上忙。
秦流西看着信紙上杜冕說的,厲家發家之後,一直鋪橋修路,遇災年也大有捐贈,是昌城遠近聞名的善人之家,積了不少功德,如蒙秦流西不棄,略請幫忙。
積善之家。
秦流西看向厲學富,眼中意味不明,道:“茶樹枯死,也是順應自然,我也沒有起死回生的法術,是不是該找一些老把勢更好些,畢竟天寒,凍壞了根也未可知。”
厲學富一愣,這是拒絕幫忙的意思嗎?
“這,我們早早就做好了防凍的暖棚,凍壞是不存在凍壞的。”
“那要是根爛了呢?你們可挖開看過?”秦流西問。
厲學富再次一愣,搖搖頭。“爲何不挖?”秦流西說道:“茶樹枯敗,要找其原因,無非是尋根,看是否有害蟲,以及是否爛根,這是種花必懂的常識,想來種茶樹也是一樣的道理。”
厲學富沉默,這自然是的,但那幾棵茶樹,卻是老祖宗定下了規矩,不讓動的。
他忽然覺得有些口苦,說不出話來。
“觀主,茶樹還是小事,是我們厲家近些年的風水實在有些不太好,厲某人我,身下也只得一子,如今也病臥在牀。”厲學富滿嘴苦澀,道:“厲某來求請觀主,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還請觀主看在杜舵主的份上,幫忙走這一趟。”
他說着,又跪在了秦流西面前,道:“觀主有什麼要求,儘可提,厲某必然想盡辦法滿足和做到。”
“嗯,爲達目的不顧一切,爲了請我出手,哪怕我讓你殺人,你也願麼?”秦流西笑着說了一句。
厲學富的臉色唰地變了,嘴脣囁嚅着,不敢說話。
其實說實話,商海就是個大染缸,什麼人都有,它同樣弱肉強食,畢竟一塊餅就那麼大,要分的人多,要想多分一點,只能動用不尋常的手段,比如打殺,比如蠶食。
行商的人,誰敢說自己手上沒有一條人命呢,哪怕不必親自動手,但親口下令,那也該算上。
厲學富能做大灃第一茶商,手上自然也有這樣的人命官司。
如果換了別人這麼問,他只怕也會應下,他敢爲了家族傾盡一切,不擇手段的,殺人,如果該殺,他敢殺!
但眼前的人卻是秦流西,是一個道觀的掌門人,聽杜冕說,她是是非黑白,恩怨分明,十分看重因果報應,自己若真的順着她的話應了,她又會如何看待自己?
厲學富一時有點被擡上高架,有點不上不下了。
偏偏秦流西還在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笑容,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他也覺得毛骨悚然,冷汗津津。
厲學富額上滲出了一層密汗,竟有些不敢直視她,許久都不見秦流西給臺階下,只能躊躇地問了一句:“觀主這是在考驗我嗎?”
“不敢,只是杜冕信上說你們厲家是積善之家,不過是想看看厲善人你是真善還是僞善。”秦流西淡笑着問。
厲學富被氣到了,騰地站了起來,面帶薄怒,隱忍着氣,道:“如果觀主實在不願出手,那權當我厲某無福。但我厲家,自發家後,在家鄉鋪橋修路,施藥贈糧,逢災必捐,乃是馳名的積善之家,也才擔得起第一茶商這個名頭。餘任厲家家主以來,也同樣遵從厲家祖訓,不敢欺善霸惡,而是處處與人爲善,不敢仗着名頭行惡。觀主此番,實在是辱我厲家。”
他向秦流西拱了拱手,道:“這次前來,貿然打擾,是厲某的不是,這便告辭。”
秦流西輕輕地敲了敲桌子,道:“好,姑且說你是真善人,那你家祖宗也是真善?你就確定你家祖宗沒造過大孽?”
厲學富眼都瞪圓了,這是什麼意思,辱他還不夠,還辱他祖宗十八代不成?
可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