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聲,車子停在餐廳門口。
王庸擡頭看一眼餐廳招牌,閃爍的英文名字,叫做“基輔餐廳”。
名字很簡單,是以一個城市名字命名的。
但凡關心下時政的人都知道,目前這個城市所在的國家正遭受分離之痛,本來良好的經濟形勢因爲戰爭而一下子垮下來。
許多年輕人選擇了離開國家去別的國家尋找工作機會,華夏就是他們一個重要的選擇。
沒想到還有人到了希臘,並且開了這麼一家高檔餐館。
進入餐廳,就有工作人員客氣的迎上來,殷勤的爲王庸三人選擇位子。
雖然王庸三人的穿着實在樸素,可服務員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看不起的意思,完全是按照對待普通客人的態度在招待。
這纔是高檔餐廳應有的素質。
吃得起還是吃不起,最終要靠結賬時候的現金來證明。不是穿得不好,就代表一定沒有錢的。
因爲經濟下行的原因,這家餐廳裡並沒有滿員,大約還空着三分之一的位子。
放在以前,卻是絕對不可能找到位置的,排隊預約的人甚至都能排到下週末。
坐下後,王庸先是像模像樣點了幾道菜,證明三人並不是沒見過面的土包子。
接下來卻是盯着大魚大肉開始點了,畢竟有袁霖這麼個怪胎存在,沒有足夠數量的肉食是不可能餵飽他的。
袁霖儘管不說話,可眼裡滿滿都是興奮。尤其聞着別桌飯菜的香氣,差點就衝上去直接吃起來。
王庸好不容易安撫住他,等來了三人要的菜。
袁霖根本不會使用刀叉,乾脆直接用手抓起來。
這一幕看的旁邊桌子的客人全都愕然,以爲遇見了精神病人,於是幾個人匆匆吃完,結賬走了。
反倒是讓王庸三人清淨了。
一邊吃,王庸一邊簡單給勺子介紹了下袁霖的身世。
卻是讓勺子唏噓不已。
而這時卻見六七個年齡已經不小的歌者走了出來,在大廳的中央排成一排,開始歌唱。
以王庸對音樂有限的知識,都一下聽出來這些人確實都是貨真價實的國家級演藝家。就這份唱功沒有幾十年的練習不可能唱的出來。
再看他們一個個的面容,全都莊重肅穆,縱然只是在一個餐廳裡演唱,卻也一絲不苟,沒有一點的敷衍之意。
而就是這樣一羣國寶級的演員,卻連一個可以立足的舞臺都沒有。只能擠在餐廳的過道里演唱。
一些個客人還會時不時的大聲叫一聲好,還有的拿出錢來點歌,點的甚至是不入流的粗鄙之曲。
這些人只能禮貌拒絕,卻遭來客人的一陣不滿。
王庸看的有些心酸,忍不住低下了頭,不忍心再看。
如果沒有戰亂,這些人本該坐在國家劇院裡,爲真正喜愛他們音樂的人歌唱着,無須受到這種屈辱。
而現實卻讓他們不得不低頭,爲了五斗米折腰。
一定程度上,特工也是如此。至少勺子已經觸景生情,臉上露出絲絲感傷。
他本來是來聽個逼格的,沒想到聽出來的只有心有慼慼的傷心。
“太可憐了。”勺子忍不住嘀咕一句。
王庸點點頭,又緊接着搖搖頭:“說可憐也可憐,說不可憐卻也不可憐。”
“什麼意思?”
“很簡單,一句話。沒有強大的國家哪有偉大的演員?這些人明明都是功勳級的演藝家,可爲什麼流落至此?還不是因爲他們的國家不足以保護他們的這份功勳了?假如他們生在華夏,你猜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模樣?”王庸問。
勺子想了想,隨即道:“應該早就退休養老,頤養天年了吧?或許有人能夠做到將軍也說不定。”
“沒錯。所以一個人的命運實際上是建立在所屬國家之上的。有些人嚮往國外,詆譭國內。而他們之所以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的上躥下跳,不是因爲國家懦弱,容忍。只是因爲國家強大到足以無視這些詆譭的地步了。華夏,即便她做錯太多,可終究還是我們的國家啊!我們終究還是擺脫不了她帶給我們的烙印啊!”
王庸感嘆着,神情複雜。
相比勺子,其實王庸更加痛恨華夏纔對。遭受陷害,差點葬身異國。尋找真相,卻又被誣陷叛國。
於情於理,王庸放棄這個國家都不會有人指責他什麼。
可王庸卻沒有,仍舊堅定的認爲華夏的強大才是個人成功的基石。
他不會放棄這個國籍,就像是放棄不了祖先給的這一身黃皮膚黑頭髮一樣。
這是源自骨子裡的信仰。
勺子聽罷,久久不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又吃一會,這家東歐風格的餐廳主打肉食,豐富的肉類可把袁霖高興壞了。
他一刻不停的始終在吃,什麼演唱,什麼國家大義,都跟他無關。他的眼裡只有吃,吃的眉花眼笑,開心的像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
“說說你的心事吧,我去找你的時候,那一首walk away循環了十多遍,我猜在你身邊一定有一個類似的故事發生吧。”王庸看勺子一眼,輕輕問道。
勺子先是一震,隨即無奈的搖搖頭,說:“真是什麼東西都瞞不過你啊。沒錯,我怎麼也沒想到在我的身邊,就在現實生活中,竟然真的會發生那麼一件事情。直到現在我回想起來,都覺得難以置信,無法相信它是事實。”
“walk away寫的本來就是實際發生的事情,不稀奇。”王庸似乎完全沒有一絲同情心,不冷不淡的說。
王庸這種態度讓勺子有些不舒服,他皺皺眉,還是緩緩把整個故事說了一遍。
確實跟walk away差不多,幾乎一樣的情節。不同的是勺子認識的這個女孩住在雅典,十歲。她的父親不止將她送給狐朋狗友糟蹋,甚至自己也會經常欺辱女孩。
女孩鬱鬱寡歡,不敢將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身邊更是連一個小夥伴都沒有,因爲她父親不允許她結識朋友。她在她父親眼裡,只是一個用來發泄**的工具。
勺子也是偶然機會看到女孩偷偷哭泣,才瞭解整件事情的。
起初女孩不肯說,對勺子充滿了戒備。勺子直覺認爲有問題,於是選擇了監視女孩家裡,結果就不小心看到了那讓人怒髮衝冠的一幕。
勺子第二天找到女孩,質問女孩爲什麼不反抗,爲什麼不報警。
可女孩說父親那些朋友裡,有一個人便是警察署的署長。報警有用嗎?
女孩認爲這件事跟勺子無關,並且要求勺子不要多管閒事,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不想再鬧出風波。
女孩這種態度激怒了勺子,勺子爲女孩的這種態度感到憤怒跟失望。
可女孩卻悽慘一笑,問勺子她能怎麼辦?
語氣裡是說不出的絕望。
等勺子再想找到女孩的時候,得到的卻是女孩自殺的噩耗。
而女孩的父親還裝模作樣的爲女孩舉辦了葬禮,葬禮上,對女孩做過獸行的幾個人赫然全部在列。他們表情虛僞,就跟在惋惜失去一個好玩的玩具一樣。
“然後你就陷入了自責跟愧疚中,無法自拔?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半年多?”王庸聽罷,放下手中的刀叉,擡頭看向勺子,問。
勺子點點頭。
“呵呵。”王庸卻笑了起來。
這笑容瞬間激怒了勺子,勺子蹭的站起來,一把抓住了王庸的領子,怒聲道:“你還笑得出來?你還算人嗎?”
王庸卻一動不動,臉上笑容依舊,只是越來越冷。
“放開我。”王庸淡淡道。
勺子瞪着王庸,氣喘吁吁如一頭髮怒的公牛。可片刻後,他還是鬆開了抓着王庸的手,緩緩坐回椅子上。
王庸眼中的譏笑更甚:“看來我笑的沒錯,你已經喪失了一個特工最重要的東西,勇氣。一個懦夫只會自責跟怨恨,不知道採取真正的行動。”
勺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恨聲道:“我不是不想做什麼,可我調查過那五個人,全都是雅典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就算殺得了一個,也殺不了五個……有時候我也恨自己,恨自己爲什麼不是超人,可以毫無顧忌的懲治壞人,爲正義復仇。”
叮噹一聲,王庸將一支刀叉擲出,刀叉準確的落在勺子餐盤的中心點,恰到好處的力道使得餐盤瞬間四分五裂。
勺子愕然看着王庸,不明白王庸什麼意思。
王庸淡淡開口道:“超人是幻想,特工卻是現實。永遠不要忘記你來自一個叫做龍脊的組織,龍脊對待敵人的方式從來只有一種——即使只剩最後一顆子彈也要送進敵人的心臟!勺子,你讓我很失望。回去把那五個人的資料給我,我會用行動讓你知道,爲什麼我們叫做龍脊。”
龍,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一條龍不想被人發現,也可以變成一條田間的泥鰍。
那五個人雖然是雅典的名流,可在王庸看來,殺他們,完全不需要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只需要如一條泥鰍一樣滑入他們家中,悄無聲息斬殺,再悄無聲息離開就可以。
要是連簡單的無痕跡殺人都做不到,王庸就枉稱特工之王了。
夜色漸漸深去,天氣也涼了下來。一彎冷冷的弦月掛在天際,昏黃的月光好像沾染上了血跡,朦朦朧朧。
今晚,註定是個不平靜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