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樓下冥河大開,萬鬼奔騰,而遠處梅永發和徐阿嬌的生魂也越走越近,正是千鈞一髮之際,結果這羣人又開始掰扯許盡歡家裡那點破事。
隊長覺得心好累!
不得不出言提醒!
好在衆人回過神,都把目光聚集到許盡歡身上,以她馬首是瞻。
她微微一側頭。
“有紅繩嗎?”
衆人面面相覷,誰出門還帶紅繩?又不是特地爲今天準備着的!
“只要是紅色的繩就行?”隊長突然問了一句。
“應該沒問題!”她說。
隊長也是習慣她這種模棱兩口的語氣了,二話不說衝回臥室,一把扯下窗簾,拖了出來。
原來臥室裡的窗簾滾着一圈大紅色的流蘇,扯下來可不就是紅繩。
那還等什麼,三下五除二,一起動手,扯了一段長長的紅繩塞到她手裡。
“接下來呢?”
“大家把繩子綁在手上,一個接一個!”她先在自己手腕子上繞了一圈,做個示範,然後把繩子遞給緊挨着身邊的段迦仁。
這舉動讓許淵皺了皺眉,臉色一暗。可惜,誰也沒在意,尤其是許盡歡。
段迦仁接過繩子就往手腕子上繞,毫無猶豫。繞了三圈,又遞給隊長。
隊長也在手腕上繞,一邊繞一邊問。
“這是幹嘛?”
“用紅繩繫住,免得走散了。”
“走散了?”怎麼就會走散了?他們要去哪兒?
“自然是去樓下趟一趟冥河咯!”
去樓下趟冥河?直接走下去不就得了!就客廳這點地方,還能走散了?
她微微一笑。
“當然是要一起離魂而去!帶着肉身怎麼能下去?那河水陰氣這麼重,肉身下去不出一時三刻就會吸乾陽氣,直接變成那玩意啦!”說完,朝臥室裡那具乾屍一努嘴。
她說離魂而去已經叫在場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再一指那乾屍,個個都臉色發黑。
這是要玩命啊!
可不就是玩命。他們現在的處境是玩命還有一線生機,不玩命那就直接玩完。
隊長面露狠色,繞好了紅繩,把手裡的繩頭塞給許淵。
許淵此刻也不矯情,在手腕上也繞了三圈。然後捏着繩頭看了看黃娜娜和劉金奎,皺了皺眉,把繩頭遞給劉金奎。
黃娜娜臉色頓時灰敗,一早伸出去的手都愣在半途,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尷尬至極。
而劉金奎看着遞過來的繩頭,反而一個勁的往後退。
“我不去!我不去!”
黃娜娜趁機搶步上前,一把接過繩頭。
“我去!”
說完,不由分說就往腕子上繞紅繩。
就算是綁,她也要把自己跟許淵綁一塊!這是她斬不斷解不了的冤孽!
綁好了腕子,她捏着紅繩直勾勾瞪着許淵,眼睛裡的東西是不言而喻的。
但這些“東西”卻只讓許淵覺得厭煩,噁心,惱羞成怒!他沒想到黃娜娜竟然對自己存了這樣的心思,他自認從來沒有給過對方半點可能的暗示或者明示,爲什麼對方就這麼“不識大體不知好歹”呢?
許淵厭惡的眼神深深的刺傷了黃娜娜,但此刻她是橫了心,破罐破摔。
她就是喜歡他,稀罕他,肖想他,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怎麼了?就算他許淵是高高在上的白天鵝,可她黃娜娜也不是癩蛤蟆!好賴她也是飛出農門跳上高枝的黃鸝鳥,她想要再攀哥高枝,跟白天鵝比翼雙飛,怎麼了?
就算他許淵看不上她,那也不必這麼把人看扁了吧!
難道他許淵就這麼高貴無比?要真是高貴無比,又何必還要巴拉這劉琳,跟人家相好呢!
是,劉家門第高,是高幹子弟,真配得上他許淵。
公主和王子,多般配,說出去人人誇讚!
可他許淵敢拍着胸脯說他愛劉琳嗎?
他不敢!他不過就是相看上人家劉琳的身份家世出身而已,覺得門當戶對。
可就這樣,他也和劉琳談了快四年多的戀愛,遲遲不肯結婚。非得劉琳三催四請,直言自己年紀大了,再不結婚家裡外人要說閒話了。他才似乎勉爲其難的答應了結婚!
他這是爲了什麼?
他說不出口的理由,就是他許淵最大的罪!
他憑什麼看不起她的愛?許他偷偷愛着自己的侄女,就不許她明明白白愛他?
這世間的事,就是這麼可笑!
他覺得她的愛不識大體不知好歹,可他的愛呢?
呸!黃娜娜梗着脖子一步不退。倘若今天就要死在這兒,那她更要把自己這一腔子憋着的愛恨情仇都掏出來,好好給他看看!
心裡如此想着,她望着許淵的目光就漸漸有愛變成了愛恨交加,怨念叢生。
而這深深的怨念和恨意,也讓許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以及莫名的恐懼。
愛是一把刀,一團火,一杯毒,可以要人命!
他下意識的別開頭,避開了黃娜娜的視線。
他一避開視線,黃娜娜的氣焰就更勝,瞪着他的目光也越發咄咄逼人,炙熱的猶如兩團燒紅的碳。
她只顧着直勾勾的盯着許淵看,叫一直站在旁邊往後躲的劉金奎目瞪口呆。
“娜娜?”
黃娜娜壓根不理他,也聽不見他的呼喚。
看看許淵,看看自己,劉金奎似乎明白了什麼,頹然低下頭。身體裡彷彿有一股氣泄了,一身的肥肉層層落下,就跟憋了的氣球似得。
沒想到就這點功夫又演上言情劇,隊長是氣不打從一出來!
現在這羣年輕人啊,真是不能和他們以前比了!他們那會子,談戀愛也得規規矩矩的。就是結婚,那也得跟組織打過報告才行。什麼三角戀,四角戀,恩怨情仇,想都不敢想!
規規矩矩的年代雖然少了浪漫和激情,可也少了這些幺蛾子的破事!
嘖一聲,他上前一把奪過黃娜娜手裡的線頭,不由分說拽起劉金奎的胳膊就給他繞上,然後又把線頭塞回許盡歡手裡。
“接下來怎麼辦?”
*
許盡歡接過線頭,在自己另一隻手腕上也繞了一圈,然後把兩個頭綁在一起,打了一個死結。
如此一來,衆人通過這條紅繩,算是都綁在一起了,而且首尾相連,正是一個圓。
而這個圓圈的起點和終點都是她,可見她是核心所在。
“都坐下來吧!照着我的樣子做!”她擺了擺手,自己率先往底衫盤腿一坐,雙手握空心拳,交疊在腹部,然後閉上眼。
大家一個接一個有樣學樣,也跟着坐下來,閉上眼。
劉金奎還是渾渾噩噩,整個人精氣神全沒了。隊長不得不踢了他兩腳,呵斥着才讓他跟着一起照做。
黃娜娜死皮賴臉挨着許淵,許淵皺着眉,卻也無可奈何。
現在最要緊的是保命,等這事情完了,他纔可以放手處理這攤子破事。
閉了一會眼,他又情不自禁睜開,朝許盡歡看去。一睜眼,就看到段迦仁瞪着眼看他,一臉挑釁之色。
他皺眉!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光對面瞪眼,這身邊還有一對火辣辣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倍感壓力。
扭過頭,這一邊隊長也眯着眼,一睜一閉的,心神不寧。更別提劉金奎,壓根就是呆呆的坐着,了無生氣的樣子。偶爾擡頭,怯生生的看一眼黃娜娜。
然而黃娜娜是一眼都不看他,眼裡,心裡只有許淵。
這一攤子爛賬,理也理不清!
唯有須盡歡,老神在在,安然自得的打坐入定,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
得,人人都深陷業海,就她一人超凡脫世!
不用睜眼,她也能看到衆人心神不寧,左顧右盼的樣子。
“閉眼,打坐,凝神!還要不要活命了?”不得不出聲提醒。
一想到活命,大家總算打起精神,紛紛閉上眼。
隊長將信將疑的閉上眼,這一閉眼立刻覺得整個身體往下一沉,頓時心裡驚了一下,下意識就跳起來。
這一跳,自然也睜開了眼。
這一睜眼,赫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河邊。
那河面足有二十米寬,河水滾滾流過,泛起一陣陣浪花。因河水是黑得,連浪花也是黑得。黑色的浪花被拋起,黝黑的河水飛濺到半空,立刻化成一個個面目猙獰,樣貌可怖的惡鬼,張牙舞爪,嘶叫扭打。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浪大,自然風也大!一陣陣陰風颳過,刀子一般帶着寒意和煞氣。撲倒身上,刺骨的陰冷,血管都要被凍住。
伴隨着陰風而來的還有各種鬼哭狼嚎之聲,那真是想都想不出,聽都聽不得的怪聲。
膽小的,光聽這些鬼聲就得嚇哭!
難道這裡就是冥河?他怎麼就到了這兒?其他人呢?
一想到其他人,他立刻扭頭看,很快就看到了衆人。
原來大家都在,而且每個人的手腕上都綁着一條若隱若現的紅繩。只是這紅繩比原來長了,大家散開着也沒有斷。
等一下?難道他們已經離魂而出了?
“正是如此!現在大家都是生魂了!”許盡歡說道,並朝所有人招了招手,示意彙集到一處。
生魂?隊長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又伸手摸了摸。
手足俱全,摸上去也是硬邦邦的實體,並不是虛無的幻影。這就是生魂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許盡歡也不解釋,只是交代他們一定要聚在一起,千萬不要單獨行動,或者走遠。
手上的紅繩是把大家聯繫在一起的東西,會自由伸縮,每個人都可以自由行動,不必擔心會不小心掙斷。但紅繩伸縮是有限度的,如果離得太遠,就真的會斷掉。一旦斷掉了,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回來。
因爲冥河是陰陽交界之處,這裡到處都是枉死不能轉世的冤魂惡鬼。它們會處處設法迷惑別人,找替代。
但這條冥河是假的,這些冤魂惡鬼是被那邪神硬生生拘來的。即便在這裡找了替代,也是無法進入輪迴。可鬼是不管這些的,它就是一股怨念,一股負能量,充滿了惡意。它一門心思就是要害人,仇恨是它彌留在陰陽交界之處最大的動力。
他們一行六人,只要聚在一起,就有足夠的陽氣。陽氣勝,那些冤魂惡鬼就不敢靠近。
可如果分散開,甚至落單,那可就兇險了!
“兇險?怎麼個兇險?”隊長問道。
許盡歡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段迦仁伸手一指,喊道。
“河面上有船過來了!”
*
衆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漆黑滾浪的河面上飄過來一艘船。
船頭有一點光,泛着綠,一看就是鬼火!
這河裡浪大,風也大,無數小鬼被拋起在半空,立刻又被風吹狼打,拍散消失。然而那船卻穩穩當當的飄過來,越來越近。
離得近了,衆人便看清那是一艘用死人骨頭拼湊出來的扁舟。無數個骷髏被一條黝黑的麻繩綁在一起,硬生生紮成了一條筏子。那麻繩勒在每一個骷髏的脖子上,就跟吊死鬼似得。
而這條筏子能穩穩當當的飄在河面上,是因爲河水裡有無數個小鬼託着它舉着它前進。
那些小鬼費力的推着筏子,一旦有力竭的,立刻會被那些骷髏咬住,張嘴咔咔的吃掉。
勒在骷髏脖子上的麻繩,也彷彿是活物,一邊勒這骷髏,一邊在水裡浮浮沉沉,好似水蛇一樣扭動。
更近了,看了真切,才發現那所謂的麻繩全是頭髮。可那頭髮都是活的,合在一起是一股粗粗的繩子,散發的髮絲又扭動不已,好像一條條線蟲。
筏子掛着幡,有流蘇隨風擺動。遠遠的看不覺得,只覺得這流蘇笨而且粗,不好看。近了才發現,哪裡是什麼流蘇,哪裡是什麼幡,那就是好幾張人皮拼湊在一起,所謂的流蘇就是人的手腳四肢的皮,隨風搖擺。
幡下有三個人!說是人,但瞧着只有兩個有人模樣!
男的那個五十多歲,紫紅色的臉皮,乾瘦,一臉橫肉。不必說就是梅永發。
站在他身邊的矮胖人影,穿着一身孝白,臉也塗的發白,臉頰上兩團膏藥似得胭脂,嘴脣血紅。也不必說,是那裝神弄鬼的徐阿嬌。
梅永發似乎是傻了,也看不出身邊的小鬼就是徐阿嬌,低着頭蔫蔫的,一動不動。
而站在兩人背後的那個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是人!
三頭六臂,一身黝黑,面目猙獰,毫無疑問就是那尊邪神。
但梅永發和徐阿嬌似乎看不到那東西,那東西倒是看到了岸邊的衆人。三個腦袋輪流轉,六隻眼睛都朝他們看來。
那感覺,這是一言難盡!
隊長幹了二十年老刑警,也是見過不少“凶神惡煞”。憑着一腔熱血和正氣,從來沒怕過這些惡人。
可此刻被那邪神的眼睛盯住,他真覺得心都被凍住,從脊樑骨躥起一陣寒意,沒來由就心生懼意!這種恐懼,是發自靈魂深處。是一種本能,察覺到自己和對方實力的差距,由衷的感到恐懼和無奈。
他都如此,更不必說別人。
劉金奎是直接啊呀一聲跌坐在地上,伸手抱頭。黃娜娜也嚇得縮成一團,用手捂住眼睛。段迦仁和許淵還強撐着,可發白的臉色和微顫的雙手也暴露出他們內心的恐懼。
只有許盡歡依然一臉漫不經心,看着筏子山那具邪神就好像看着動物園的珍禽異獸似得。怕是一點沒有,好奇倒是有一點。
她如此鎮定,叫隊長心頭的壓力減了一半,一步上前,靠近她。
“接下來怎麼辦?”
不必她說,他心裡也明白他們要對付的就是這尊邪神了。但怎麼對付呢?難道就站在這兒當面鑼對面鼓的開戰?
“等下筏子靠了岸,梅永發兩口子就會上岸來。你們放心,他們是看不見我們的。他們上了岸自己會走,你們也別去管他們,手拉手站成一圈,別動!”她小聲的開口囑咐。
“只要手拉手站一圈,別動就行?”就這麼簡單?
“對,就這麼簡單!那邪神雖然厲害,但終歸是陰邪之物。你們五個人的陽氣足夠,只要聚在一起,它不敢對你們怎麼樣!”
五個人?
“那你呢?”
“我要先去解決梅永發兩口子!”
也就是說,她去解決梅永發和徐阿嬌,留他們五個跟這尊邪神大眼瞪小眼?
這會不會太懸了?能不能她留下對付邪神,他們去對付梅永發兩口子?
這當然不行!他們又不懂神神道道,根本沒法解決。
“真的沒問題?”隊長也怕。
“只要你們別分開,就絕對沒問題!”她說的很肯定。
但前提是五個人不能分開!
“那玩意,不會打我們吧?”手拉手不分開,這簡單。但對方要是動了手,那他們一旦還手起來,可就說不準了。
許盡歡搖搖頭。
“那東西是陰邪之氣匯聚而成,它怕陽氣,不敢碰你們的!”
不敢碰?那看起來也不是很厲害的樣子嘛!
“那行!只要我們聚在一起,就沒事。你說的!”隊長再次確認。
“對!”許盡歡再次點頭。
“不過……”
“不過什麼?”話要一次說完啊!隊長的心一下吊起。
“不過你們要小心這裡的鬼。”
“那些鬼會攻擊我們?”
許盡歡搖搖頭。
“邪神都不敢碰你們,何況小鬼。但小鬼難纏,鬼話連篇。你們要小心,別被鬼給迷了!”
原來如此!她是怕他們被那些小鬼給騙了。
隊長深吸一口氣。
“那行,到時候我們一起手拉手,大家閉着眼站在這兒,等你回來!這應該沒問題了!”
“但願你們沒問題!”她說。
隊長心想,什麼叫但願,就這麼信不過他們的定力?那還非得做個好樣給她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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