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仙一揮手,美國佬就乖乖把錢都付了。人民幣不夠,就直接用美金。彼時國內美金還挺稀罕,私下裡黃牛倒賣比央行的匯率高多了。這一來一回,老闆又算是小掙一筆。
老闆喜笑顏開,招待的越發殷勤。
硃砂這東西不是拿來就能用,雜質太多。不管是入藥也罷,畫符也罷亦或是用來煉丹,都得先炮製一番才能使用。
這炮製的活當然也拜託給老闆,老闆一口應承,打電話叫中藥鋪的小夥計過來一趟,連同把木盒拿去,囑咐加班加急趕製,用水飛法炮製。
特別囑咐,這一盒子硃砂要專門炮製,絕不可以跟別的次等貨混在一起。
小姑娘是大客戶,又是個懂行的,而且似乎還是個大能的樣子。這等“世外高人”是萬萬不能糊弄。正所謂寧欺神,莫騙鬼。吃神鬼飯的,手裡都有絕招。惹了這等高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況且,這裡面還牽扯着一個美國華僑,弄得不好,就是國際事件。
老闆還想安心做生意發財,可不想惹是生非。
中藥鋪跟老闆也是常有往來,他的生意格外照顧,當下就應承了。
小夥計騎着自行車趕回去,加班加急趕着活。
“水飛法是什麼?”美國人不懂。
他身上的詛咒跟那幾塊紅色的石頭有什麼關係?這是藥麼?
“要說藥,也可以!”老闆泡了功夫茶招待貴客,許盡歡翹着蘭花指用跟手指捏起小巧玲瓏的茶杯,湊到嘴邊抿了一口。
“好茶!金花龍團!”讚歎一句。
老闆立刻翹起大拇指。
“妹妹識貨!”哎喲喂,這哪兒來的一成了精的小美女。不得了!這麼厲害的人物怎麼就沒聽說過?看來大隱隱於市,這市井之間還是能人輩出!
段迦仁低頭看了一眼茶盤,心想就這麼小的杯子,吃什麼呢?那茶水一口都不夠,還能解渴?然而瞧着許盡歡和老闆,乃至於小叔的架勢,似乎這茶水並不是用來解渴的。
他懂!這是茶道,講究品!可茶道對於老美來說,實在是太摳唆了!
那小杯子,他一根手指頭就能壓碎!
“段先生,請!別客氣!”老闆還熱情的招呼他。
他勉爲其難,小心翼翼的端起一杯茶,湊到嘴邊。都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這輩子就碎在他手裡。也不敢張嘴喝,就癟着嘴,沾了沾脣。
茶水這東西有什麼好喝的?一股子苦味!
“盒子裡的硃砂晶體都是原石,含有各種土塵和雜質,得先去除這些雜質,並且研磨成細粉才能使用。入藥之前都得經過炮製,提純提精去除毒性,增加藥性。水飛法是一種提純法,把藥物原材料打碎了,泡在純淨水裡用乳鉢研磨。利用物質不同比重的原理,去除雜質,提純提精。”許盡歡說道。
所以她是準備拿那些硃砂給他配藥?
說到中藥,段迦仁倒是知道一點的。紐約也有唐人街,唐人街裡也有中藥鋪。頂天立地的櫃子,全是一個個小抽屜,每個抽屜裡都是一種藥材。這些藥材千奇百怪,匪夷所思。有植物,礦物,甚至還有動物。植物的根莖葉果實花朵都能入藥,動物的皮毛骨骼油脂肌肉,甚至精髓腦延也都可以入藥。
這些藥材的名字也是千奇百怪,光看名字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譬如紫河車,是什麼玩意?再譬如人中黃,人中白,都什麼東西?還有什麼雄黃,雌黃,成雙成對的。有些甚至還是毒藥,譬如砒霜,譬如烏頭。
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能治病能救人?
當然有些中藥成分還是得到了西醫的認可,譬如青蒿素就是治療瘧疾的特效藥。就是從中藥材之中提取而成,而且也是中國科學家發現的!
但這個硃砂主要成分是汞化物,這玩意不是有毒的麼?真能吃?
“是藥三分毒,只要是藥就一定有毒!西藥也有副作用,中藥有毒性很奇怪嗎?”她說的輕描淡寫。
段迦仁想想,這話還真不好反駁。但他這不是病呀!是詛咒!
“詛咒跟生病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譬如感冒,中醫認爲是風寒外邪入體,西醫則認爲是病毒病菌感染,終歸都是受到了外力的影響!詛咒也一樣,是一種外力侵入人體,從而導致一系列不良影響的產生。我給你配藥吃,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她是老大,她說了算!
“既然硃砂的成分都是汞化物,炮製過後都是精純的細粉,爲什麼還非得用辰砂纔好?”倒不是懷疑許盡歡玩花活,他就是好奇好問。
西醫裡有效成分就是有效成分,怎麼取的不重要,只要東西對了就行。但彷彿中醫裡產地不同,炮製方法不同,東西就是天差地別一樣。
至於麼?
許大仙用一種睿智長者看無知小兒的慈愛目光看着他,微微一笑。
“你也是人,我也是人。怎麼咋們就不一樣呢?”
“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咋們當然不一樣!”
她哈哈一笑,伸手一指老闆和許淵。
“他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你們就一樣了?”
“這個……我們雖然都是男人,可我們生活經歷,出生環境都不一樣。”
她不以爲然的一笑。
“有什麼不一樣?拋開那些虛的,落在人本身之上,不過就是皮囊軀殼一件。你有的,他們都有。他們沒有的,你也沒有!大家流的都是血,骨頭都是鈣,都有肌肉軟組織,皮膚毛髮牙齒。而組成這些東西的構建,也都是一模一樣的。”
“可爲什麼你就是你,別人就是別人呢?”
“這個……人有靈魂!雖然我們的皮囊都是想通的物質構成,但靈魂不同,所以導致每個人都千差萬別。但硃砂是礦物。石頭是死的!難道也有差別?”
“石頭是死的,那爲什麼碳就不值錢,鑽石就值錢?不都是碳嗎?”
哎喲!她還知道鑽石就是炭啊!境界比那些看到鑽石就尖叫的女人不知高多少!
段迦仁一時無從反駁了。
“何況,你怎麼知道硃砂就沒有靈魂呢?在道家來說,硃砂乃是集天地靈氣孕育而生的寶物,內含造化之道。靈氣高的,自然孕育出清澈通靈的晶體。靈氣低的,自然就是雜質叢生的沙礫。那你說,你想用靈氣高的?還是靈氣底的?”她笑眯眯看着他。
這還用問!那當然是越高越好咯!
老闆在旁邊拍着手稱讚。
“高!妹妹您這番論述真是高!”
美國佬已經被忽悠暈了,連帶着文玩店老闆也跟着拍馬奉承,許淵覺得眼前的畫面太美,他都不忍心看了。
不接觸不知道,一接觸嚇一跳。他是真的覺得眼前這個許盡歡壓根不是自己那個侄女!
她如果不是神經病,那就是鬼上身!許盡歡是絕不會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她哪兒學過這些?她就是個一直被嬌縱着的普通少女。
你問她四大天王誰最帥,她一定告訴你郭富城最帥。你問她硃砂是什麼東西,她一定告訴你不知道。更不會滔滔不絕長篇大論,跟個裝神弄鬼了一輩子的神棍騙子似得說的頭頭是道。
她到底是誰?
療養院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那個天真無邪,刁蠻可愛的小侄女哪兒去了?
一旦認定眼前這個許盡歡是假的,許淵就一刻都待不下去。恨不得插翅飛到愛明療養院去,查一查許盡歡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想到是否被掉包了,他目光遊弋,劃到許盡歡的後脖頸處。當年這孩子貪玩,鞦韆蕩的老高老高的,結果一不留神就飛出去,整個摔在地上,直接後腦勺着地,差點就腦殼崩裂把小命交代了。
幸虧那時節她還是個幼童,小孩子身體骨頭軟,腦殼特別硬,竟然給她挺過來了。可饒是如此,她還是在醫院裡住了大半個月,期間還發了腦震盪,吐得一塌糊塗。
後脖頸磕在地上,擦起一整條肉,那疤痕一直留着。只是位置比較隱蔽,有頭髮擋着,並不顯眼。這也是她一直留披肩長髮的緣故!
他想看一看那條疤!如果在,就是許盡歡本人。如果不在……
眉頭一皺,許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撩起許盡歡披在後脖頸上的長辮子。
辮子一撩起,真相大白!
她的後脖頸光潔如玉,別說疤,就連個痣都沒有!
“幹嘛?”許盡歡一甩辮子,回頭看他一眼。
段迦仁也射來質疑的目光。動手動腳,成何體統?他一直瞧着小叔這人怪怪的,總覺得哪兒哪兒都彆扭。
許淵心咚咚直跳,瞪着她,好半晌才放下胳膊。
“我怕你熱!”
怕她熱?她都坐這兒半天了,這會子他才怕她熱?熱你也不能動手動腳呀!
搞什麼?
老闆一看這氣氛有點詭異,真想插幾句扯一扯,結果一擡頭,中藥鋪的小夥計回來了。
“喲!東西炮製好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調轉門口,差點沒把小夥計嚇一跳。
送個東西而已,不必這麼熱情吧!
*
炮製好的硃砂仍裝的木盒裡,不過體積大大縮水,變成細粉裝在玻璃瓶裡,連一瓶都沒滿。
這木盒老闆還得留着用,於是特別拿了個結實又美觀的錦盒,把玻璃瓶整個裝起來,還挺好看。
段迦仁用手捧着,許盡歡和老闆約定了取貨的時間,就告辭了。
出了門,許淵也離開,只說了一句有事要去辦,就走了。依着他此刻心裡的焦急和震驚,連這道別都沒心思。但爲了穩住這個假的許盡歡,這才強忍着不露出破綻。
許盡歡看他一會沒事一會有事,變顏變色,跟更年期綜合徵翻了似得,也是見怪不怪,並沒往心裡去。
回到車上,段迦仁就止不住打瞌睡,剛睡的那一會不頂事了,疲憊再次襲來。
興許是懷裡抱着硃砂的緣故,也興許是身邊有了許盡歡的緣故,總之這一回他一頭栽下去就再沒做噩夢。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聽見有人砰砰砰的敲玻璃。
他迷迷糊糊醒來,就看到許盡歡趴在車窗口跟人說話。
那人嗓門還挺大,說話跟打槍似得,噠噠噠噠往外蹦。
“歡歡,不好了!梅老闆出事了!你還跟我過去看看吧!哎喲,事情鬧大了!快快快!”說着,猛拽車門,心急火燎的。
梅老闆?誰啊?
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間,就被許盡歡用力推了一把,腦袋砸在車窗玻璃上,砰的一下。這一下,整個人清醒不少。
“怎麼了?”
“坐直!”她推開車門,朝着外面的人招手。
“快進來!我們坐車過去!”
話音剛落,花店老闆娘阿珍就鑽進車裡。
“你坐對面就好!”她伸手一指對面的座位。
阿珍整個人愣一下,眼睛都瞪起來!
“嚯!這車!整的跟房子似得,這沙發,得是真皮的吧?”一邊說一邊伸手摸着,屁股都不敢用力坐下去。
許盡歡沒空理會這些,用力一拽段迦仁。
“叫你司機開車!”
段迦仁立刻拿起對講機要開口,隨即一扭頭,問道。
“去哪兒?”
她看向阿珍。
“梅老闆在哪兒?”
阿珍看看她又看看段迦仁,一時搞不清這兩人什麼關係。上午見到的還是她小叔,怎麼下午就又換了一個?歡歡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去哪兒?說話!”對方一副魂遊太空的樣子,許大仙不得不提高音量再次問道。
總算回過神來,阿珍連忙把地址說出來。然而這地方許盡歡和段迦仁壓根不知道在哪兒,幸虧司機知道,於是發動車子一路趕去。
梅老闆的家在市郊,叫什麼維多利亞山莊,一水的別墅區。他有錢,可勁造,買的是山莊裡最大的那套,就在山頂上,外觀整的就跟美國白宮似得。那柱子,那牆面,那外形,尷尬至極。
門口有崗亭,進門得刷卡。然而美國佬直接刷臉,刷車,加長林肯,門口的保安那裡敢攔,立馬方形。
好傢伙,一路開到山頂,人滿爲患,警車都到了。
原來梅老闆劫持了家人,要同歸於盡!
兩輛警車堵在門口,警察一邊安撫周圍羣衆,一邊往裡面喊話。想勸梅老闆出來,別做傻事。
“裡邊怎麼了?警察怎麼不衝進去救人?”阿珍從車上下來,立刻拉着圍觀羣衆打聽情況。
圍觀羣衆格外熱情,拉着她的手立刻答疑解惑。
“可不敢衝進去!裡面有槍!”
“有槍?”
“可不是!據說這屋當家的拿着槍指着自己老婆的腦袋,要一起同歸於盡!屋裡還有兩個親戚,也被挾持了。”
“兩個親戚?”
“聽說是這家女主人的外甥和她女朋友!”
“嚷什麼?閒雜人等退後!不怕死啊!”一個年輕的警察過來趕人。
“警察同志!我們跟屋裡的人認識,今天上午還見過面呢!我們還約了下午再見面談事情,這怎麼就這樣了?”阿珍連忙上前說道。
“你們跟屋主認識?還約了下午見面?”警察問道。
“認識!梅老闆,梅永發,怎麼不認識!警察同志您看,我這還有他的名片呢!”連忙從包裡掏出錢包,把梅老闆的名片拿出來。
“你看,這還留着他家裡的電話和手機號碼呢!千真萬確的,我們約了下午見面談事。”
警察看了看名片,又問道。
“你們約了談什麼事?”
說約了一起談迷信活動,降妖驅魔?那可不行。
“警察同志,我是開花店的。梅老闆最近在捧夜總會的一個姑娘,想在我這兒訂半年的鮮花。我們就是準備談這事,籤個合同。”阿珍靈機一動道。
“訂鮮花泡妞,還籤合同?你們挺會來事啊!”警察一臉我可不信的表情。
正說着,有一位年紀較大的警察過來。
“小王,怎麼回事?”
叫小王的警察就把事說了。
老警察看了看她們幾個。
“你們真和梅永發約了下午見面?”
“真的真的!警察同志,我們可不敢騙人!真真的!我們上午還見過面呢!”
老警察皺了皺眉,隨即一揮手。
“那行,你們跟我過來!”
“隊長?”小王有些疑惑。
隊長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朝阿珍招招手。
阿珍連忙拉着許盡歡過去,段迦仁急忙也跟上。
其他八卦羣衆也想過去,但被小王攔住。
隊長看了看跟來的三人,目光銳利,直透人心。
阿珍心裡有些打鼓,許盡歡倒是面色正常,不慌不忙。段迦仁是壓根沒搞清楚情況,不過聽說屋裡的人有槍,心裡不免有些擔憂。
約了籤合同訂花,這話隊長一點也不信。但現在情況複雜,這事再鬧下去恐怕影響就大了。目前警方確實需要一個打破僵局的契機,這三人可以利用一下。
於是隊長伸手指了指別墅,對阿珍說道。
“那行,既然你們約好了下午見面,等下你就過去往裡面喊話,看能不能跟梅永發搭上話。要是能搭上話,你就繼續跟他扯,分散他的注意力。這樣我們纔好安排特警進去突破!”
“喊話?我就站外面喊是吧?”
“當然站外面喊,你進去幹嘛?”
一聽站外面喊,阿珍鬆了口氣,隨即又問。
“那他裡面不會對着我開槍吧?你們會保護我的吧?”
“我們當然會保護你!”
“那行!”
說幹就幹,隊長帶着阿珍進了別墅,裡面也蹲着好多警察,還有拿着盾牌的特警。
阿珍躲在盾牌後面,隊長推了推她。
“喊吧!”
阿珍深吸一口氣。
“梅老闆?梅老闆你在嗎?我是花店的老闆娘阿珍啊!我們不是約了下午談事的麼?”
“阿珍?阿珍啊!你可來了!”梅老闆激動的聲音從遠處的門背後傳來。
“誒誒,我來了!咋們有話好好說,您別衝動啊!”
“小法師來了沒有?我要跟她說話!”裡面梅老闆又喊了一聲。
“小法師?誰是小法師?”隊長看了阿珍一眼。
阿珍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外面。
“我要跟小法師說話!你快叫小法師過來!”門背後梅老闆激動的喊起來,還砰砰的打槍。
阿珍嚇得直哆嗦。
“哎呀他還真有槍啊!”
王隊瞪她一眼,貓着腰出去,伸手就把許盡歡給滴溜進來,推到阿珍旁邊。
“你就是小法師吧!梅永發要跟你說話!”
阿珍一把抓住許盡歡的胳膊。
“歡歡,梅老闆手裡真有槍,還能打!”
許盡歡瞥了瞥嘴,拍了拍她的胳膊。
“沒事沒事,沒事了!”
隊長冷眼旁觀,覺得這小丫頭很不一般的樣子。正常人聽見槍就心生恐懼,像阿珍那樣的反應纔是正常的。小姑娘除非腦子有問題,否則這鎮定的模樣就太奇怪了。
許盡歡安撫了一下阿珍,隨即探出頭對那扇門喊了一聲。
“梅老闆!是我!”
一聽她的聲音,梅老闆就嘭的把門給打開了,一手一杆槍,對着衆人,面目猙獰,張嘴開嚎。
“小法師!你可來了!我找着家裡的內鬼了!我要先下手爲強,乾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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